巫师。”
“你跟唐德利恩一起。闪电大王。”
“闪电转眼即逝,再也无法看到。人也一样。我恐怕贝里伯爵的火焰已经离开人世。一个更阴沉的影子取代他领导我们。”
“猎狗?”
僧侣努努嘴。“猎狗死了,已经被埋葬。”
“我看到他。在树林里。”
“那是发烧时做的梦,小姐。”
“他说要绞死我。”
“梦也可能撒谎。小姐,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吧?”
她确实很饿,肚子里空空如也。“吃的我很想吃点东西,谢谢你。”
“那就好好吃顿饭吧。坐下。我们还要再谈,但先吃饭。在这儿等着。”索罗斯用融化的蜡烛点燃一支细烛,消失于某块突出的岩石下,黑糊糊的洞里,留下布蕾妮在小山洞独处。但能有多久呢?
她在石室徘徊,寻找武器。任何武器都可以:棍,杖,匕首,但她只找到石头,有一块正称手但她记得在轻语堡,夏格维用石块对抗匕首是什么下场。听见僧侣的脚步时,她丢下石头,回到座位里。
索罗斯拿来面包、奶酪和一碗炖汤。“很抱歉,”他说。“最后一点牛奶已经发酸,蜂蜜也吃完了。食物越来越少。不过这些能让你吃饱。”
炖汤冰冷油腻,面包很硬,奶酪更硬。但布蕾妮以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不及今天吃的一半好吃。“我的同伴们也在这儿?”她边问僧侣边舀起最后一点汤。
“修士被放走了,让他继续上路。他不是恶人。其余的都在这里,等待审判。”
“审判?”她皱起眉头。“波德瑞克派恩不过是个小男孩。”
“他说他是侍从。”
“你知道男孩子都爱吹嘘。”
“他是小恶魔的侍从。他承认自己参加过战斗,甚至承认杀过人。”
“他是个孩子,”她又道“可怜可怜他吧。”
“小姐,”索罗斯说“我不怀疑在七大王国别的地方能找到仁慈、怜悯与宽恕,但别在这里寻找。这是个山洞,不是座神庙,当人们必须像老鼠一样活在黑暗的地底时,同情心跟牛奶与蜂蜜一样很快就耗光了。”
“正义呢?山洞里能找到正义吗?”
“正义。”索罗斯无力地笑笑。“我记得正义。它的滋味曾如此美好。在贝里的带领下,我们替天行道,我们就是正义的化身,至少我们如此告诉自己。我们是国王的子民,是骑士,是英雄但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小姐,战争把我们全变成了怪物。”
“你说你们是怪物?”
“我说我们都是人。你不是唯一受过伤的,布蕾妮小姐。当这一切刚开始时,我的很多弟兄是好人,有些不那么好,这样说可以吗?当然,有种说法认为,说一个男人开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结局。我想女人也一样。”僧侣站起身。“恐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结束。我听见我的弟兄们来了。夫人派人来找你。”
布蕾妮听见脚步声,看到火炬光在隧道中闪烁。“你告诉我说她去美人市集了。”
“她是去过。我们睡觉时她又回来了。她从来不睡。”
我不害怕,她告诉自己,但已太迟了。至少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害怕,她转而向自己承诺。他们一行四人,身强体壮,面容桀骜不驯,穿着锁甲、鳞甲和皮甲。她认出其中一位,梦中的独眼人。
四人中最高大那个穿一件肮脏破旧的黄斗篷。“吃得满意?”他问“希望如此。那是你的最后一餐。”他棕头发,大胡子,结实强健,断裂过的鼻子愈合得很差。我认识这人,布蕾妮心想。“你是猎狗。”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烂牙,歪歪扭扭,布满褐色蛀痕。“我想是的,因为小姐您杀了上一个猎狗。”他扭头啐了一口。
她记起闪烁的电光,脚下的烂泥。“我杀了罗尔杰。他从克里冈坟头取走头盔,你又从他尸体上拣了过来。”
“他可没抗议。”
索罗斯不安地吸了一口气。“真的吗?死人的头盔?我们堕落到如此地步?”
大个子朝他皱眉头。“那是好钢。”
“这顶头盔和戴它的人都不吉祥,”红袍僧说“桑铎克里冈饱受折磨,而罗尔杰是人皮野兽。”
“我不是他们。”
“那为什么要让全世界看到他们的脸?残暴,凶狠,扭曲你想当那样的人吗,柠檬?”
“看到它,我的敌人会害怕。”
“看到它,我自己都会害怕。”
“那就闭上你的眼睛。”黄斗篷打个急促的手势“带走那婊子。”
布蕾妮没抗拒。他们有四个人,而受伤后的她十分虚弱,宽松的羊毛衣服底下什么都没有。他们押她穿过蜿蜒的隧道,她不得不矮下脖子,以免撞到头。前方路面急速上升,拐了两个弯,进入一个巨洞,里面满是土匪。
泥地中央挖出一个大火坑,空气中青烟弥漫,很多人簇拥在火堆边取暖,对抗山洞里的寒气。其余的沿墙站立,或盘腿坐在草垫上。也有女人,甚至有几个小孩,躲在母亲裙裾后面张望。布蕾妮唯一认识的脸是“长腿”简妮海德。
山洞中,岩石裂隙里支起一张搁板桌,后面坐着一个灰衣女人,披斗篷,戴兜帽。她手拿一顶王冠,青铜箍上围了一圈黑铁剑。她正端详着它,手指摸索剑刃,仿佛在测试它们有多锋利。她的眼睛在兜帽底下闪烁着寒光。
灰色是静默姐妹的颜色,她们是陌客的侍女。布蕾妮感觉一阵战栗爬上脊柱。石心夫人。
“夫人,”大个子通报。“她来了。”
“对,”独眼人补充。“弑君者的婊子。”
她怔了一怔。“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要是你每叫一声他的名字,我就能得到一枚银鹿,那我早跟你的兰尼斯特朋友一样富有了。”
“那只不过你不明白”
“哦,是吗?”大个子笑道“我觉得我们明白。你有一股狮子的臭味,小姐。”
“不是那么回事。”
另一名土匪踏上前来,他是个年轻人,穿一件沾满油污的羊皮短上衣,手拿守誓剑。“这把剑可以证明她是狮子。”他操着生硬的北方口音,把剑从鞘中拔出,放在石心夫人面前。火光照耀下,黑红波纹仿佛颤动不休,但那灰衣女人的眼睛只盯着剑柄后端的圆头:一只黄金狮子头,红宝石眼睛像两颗红色的星星一样熠熠生辉。
“还有这个。”弥尔的索罗斯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羊皮纸,放在剑旁边。“上面有小国王的印戳,说携带者在为他办事。”
石心夫人将剑搁置一边,开始读信。
“给我这把剑是有正当用途的,”布蕾妮说“詹姆爵士立过誓,向凯特琳史塔克”
“然后叫朋友们割了她的喉咙,”穿黄斗篷的大个子说“我们都了解弑君者和他的誓言。”
没用,布蕾妮意识到,跟他们解释没用。尽管如此,她仍然说下去。“他答应凯特琳夫人交还她的女儿们,但等他到达君临城,她们已不在了。詹姆派我出来寻找珊莎小姐”
“假如你找到那女孩,”年轻的北境人问“拿她怎么办?”
“保护她。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大个子哈哈大笑。“那是哪里呢?瑟曦的地牢?”
“不。”
“随你怎么否认。这把剑说明你在撒谎。难道要我们相信兰尼斯特家会把黄金红宝石的剑交给敌人?要我们相信弑君者请求你把女孩藏起来,不让他自己的孪生姐姐找到?我猜那张带有小国王印鉴的纸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在你需要擦屁股时用的吧?还有你那些同伙”大个子转身招招手,土匪们让出一条通路,两名俘虏被带上来。“男孩是小恶魔的侍从,夫人,”他向石心夫人报告“另一个是‘血腥’蓝道的直属骑士,双手沾满鲜血。”
海尔亨特被打得很惨,脸肿得几乎认不出来。在他们的推搡下,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差点跌倒。波德里克抓住他的胳膊。“爵士,”看到布蕾妮,男孩悲惨地说。“小姐,我是说。抱歉。”
“你没什么可抱歉的。”布蕾妮转向石心夫人。“不管你认为我做了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波德里克和海尔爵士都没参与。”
“他们是狮子,”独眼人道。“这就够了。我说吊死他们,塔利已经绞死了第二十个我们的人,是时候吊几个他的人了!”
海尔爵士朝布蕾妮无力地微笑。“小姐,”他说“当初我提出婚约时,你应该答应的。现在嘛,恐怕到死你都还是个处女,而我则是个穷人。”
“放他们走吧。”布蕾妮恳求。
灰衣女人没回答。她端详着剑、羊皮纸以及铜铁王冠,最后把手伸到下巴下面,抓住脖子,好像要掐死自己一样。但她开口说话了嗓音断断续续,饱受折磨,似乎来自喉咙,嘶哑喘息,很像临死前的喉音。那是被诅咒者的语言,布蕾妮心想。“我听不懂。她说什么?”
“她问你这把剑的名字。”穿羊皮短上衣的年轻北境人说。
“守誓剑。”布蕾妮答道。
灰衣女人的指间发出嘶嘶声。她的眼睛仿佛阴影中燃烧的两颗红炭。她又说话了。
“不对,她说,这应该叫‘破誓剑’。它是用来背叛与谋杀,她为它取名为‘虚伪之友’,和你一样。”
“我对谁虚伪了?”
“对她,”北境人说“小姐,你难道忘了自己曾立誓为她效力?”
塔斯的处女立誓效力的女人只有一个。“不可能,”她说“她死了。”
“死亡与宾客权利,”长腿简妮海德喃喃道“它们的意义都跟从前不同了。”
石心夫人放低兜帽,解开脸上的灰羊毛围巾。她的头发干枯脆弱,白如骸骨,额头是斑驳的灰绿色,夹杂着褐色腐斑。条条碎肉附着在她脸上,从眼睛直到下巴。有些豁口结着干血块,有些则露出底下的骨头。
她的脸,布蕾妮心想,她的脸曾经如此健康美丽,她的皮肤曾经如此光滑柔软。“凯特琳夫人?”泪水充满她的眼睛“他们说他们说你死了。”
“她确实死了,”密尔的索罗斯道“佛雷家割了她的喉咙,从一边耳朵直到另一边。我们在河边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三天。哈尔温请求我给她生命之吻,但隔得太久,我不愿意,因此贝里伯爵代替我将嘴唇置于她的嘴唇之上,把自己的生命之火传递给她。然后她复活了。光之王保佑我们。她复活了。”
我还在做梦?布蕾妮疑惑地想,这是尖牙的牙衍生的又一个噩梦?“告诉她,我从没背叛她。我以七神之名起誓。我凭自己的剑起誓。”
曾是凯特琳史塔克的东西再次捂住喉咙,手指夹紧脖子上长长的可怕伤口,哽咽地挤出一点声响。“言辞就像风,她说,”北境人告诉布蕾妮“她要你证明诚意。”
“怎么证明?”布蕾妮问。
“用你的剑。守誓剑,你是这样叫它的吧?那就信守对她立下的誓言,夫人说。”
“她要我做什么?”
“她要她儿子活着,或者要杀他的人死去,”大个子道。“她要拿他们喂乌鸦,就像他们在红色婚礼后干的那样。佛雷和波顿,没错。我们会满足她,要多少有多少。她要你做的只是杀掉詹姆兰尼斯特而已。”
詹姆。这名字像一把匕首在她肚子里搅动。“凯特琳夫人,我您不明白,詹姆我们被血戏子们俘虏,他救了我,使我不至于被强暴,后来他又回来找我,赤手空拳跳下熊坑我向你发誓,他不是那样子的。他派我去找珊莎,保护她的安全,他不可能参与红色婚礼。”
凯特琳夫人的手指深深掐入脖子里,断断续续、窒息般的话语仿佛一条冰冷的河流。北境人说:“她说你必须选择。要么拿剑去杀弑君者,要么被当做叛徒吊死。剑还是绳子,她说。选择吧,她说。快选。”
布蕾妮记起自己的梦,记起自己在父亲的大厅里等待那个将要与她结婚的男孩。梦中的她咬掉了舌头。鲜血从嘴里涌出。她深吸一口气“我不会作这样的选择。”
长久的沉默。然后石心夫人又说话了。这一次布蕾妮听得懂。只有两个字。“绞刑。”她嘶哑地说。
“遵命,夫人。”大个子应道。
他们再度将布蕾妮的手腕用绳子绑起来,拉着她沿一条弯弯曲曲的岩石小道走出山洞,来到地表。她惊讶地发现,外面是早上,清晨苍白无力的光柱斜斜地穿过树丛。这儿的树真多,她心想,不需走太远。
他们果然没走太远。在一株歪歪扭扭的柳树下,土匪们将她的脖子套进绳圈,抽紧之后,另一端抛过树枝。海尔亨特和波德瑞克派恩将被吊在榆树上。亨特爵士嚷嚷着说他愿意去杀詹姆兰尼斯特,但猎狗抽了他一巴掌,让他闭嘴。他又戴上那顶头盔。“假如你有罪孽要向诸神忏悔,是时候了。”
“波德瑞克从没伤害过你们。我父亲会付他的赎金。塔斯被称为蓝宝石之岛。把我的遗骨和波德瑞克一起送去暮临厅,你们就能得到蓝宝石,银子,任何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我的妻子女儿活着,”猎狗说“你父亲能给我吗?如果不能,让他见鬼去吧。那孩子得跟你一块儿烂掉,狼群会来啃你们的骨头。”
“你打算吊死这婊子,柠檬?”独眼人问“还是想用口水把她淹死。”
猎狗从边上的人手中一把夺过绳子。“让我们看看她会不会跳舞,”他道,然后使劲一拉。
布蕾妮感觉麻绳收紧,嵌入肌肤,将下巴往上提。海尔爵士滔滔不绝地咒骂,男孩却什么也没说,甚至当双脚腾空而起时,波德瑞克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如果这是又一个梦,该醒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死定了。她只看得见波德瑞克,绳圈套着他细细的脖子,他的双腿在抽搐。她张开嘴巴。波德蹬踢挣扎,即将窒息而亡。虽然绳索紧紧扼住布蕾妮,但她拼命吸入一口气。她从未感觉如此疼痛。
她嘶喊出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