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正的后嗣。”
“瞎掰,国王必须在海怪家族中产生。”
“鸦眼正属于海怪家族,而长兄优先于幼弟。”阿莎俯身靠近。“但我是巴隆国王的亲生骨肉,因此排在你们俩之前。听我说,阿叔”
沉默突然降临。歌声消失了,小伦伍德陶尼放下提琴,人们纷纷转过头去。甚至匕首和盘子相碰的嗒嗒声也平息下来。
十几个新来的人走进宴会帐篷。维克塔利昂看到“长脸”琼恩密瑞“褐牙”托沃德“左手”卢卡斯考德,吉蒙德波特利双臂环抱在镀金胸甲前——那是巴隆第十次起兵期间,他从一个兰尼斯特船长身上扒下来的——橡岛的奥克伍站在他身旁。后面是“石手”、科伦汉博利,火红的头发编成一根根辫子的“红桨手”“牧羊人”拉弗,君王港的拉弗,以及“奴工”科尔。
还有鸦眼,攸伦葛雷乔伊。
他看上去一点没变,维克塔利昂心想,他看上去跟嘲笑我之后离开那天一模一样。攸伦的长相在科伦大王几个儿子中最为英俊,三年的流放生活并没改变这点。他的头发仍如午夜汪洋般漆黑,没有一根白丝,而他的脸依然平整白皙,留着整洁的黑胡子。一片黑皮革遮住攸伦的左眼,但他的右眼像盛夏的天空一样湛蓝。
他那只微笑的眼睛,维克塔利昂心想。“鸦眼。”他招呼。“是鸦眼国王,弟弟。”攸伦微笑道。他的嘴唇在灯光下又黑又蓝,好似淤青。
“选王会才能决定谁是国王,”湿发站起来“而不敬神的人将永不能——”
“——坐上海石之位。说得好。”攸伦环视帐内。“巧的是最近我天天坐在海石之位上,却没人提出异议。”他那只微笑的眼睛烁烁闪光。“瞧,有谁比我更了解神灵呢?马神,火神,镶宝石眼睛的黄金神,雪松木雕的神,刻在山岩上的神,没有形体的神我通通知道。我见到人们向他们献花,以他们的名义宰杀山羊、公牛和儿童。我听到人们用几十种不同的语言祈祷:治愈我萎缩的腿,让那位处女爱上我,给我一个健康的儿子保护我!保护我免遭敌人的伤害,保护我免受黑暗的侵袭,保护我,在马王、雇佣兵、奴隶贩子和我肚子里的螃蟹面前保护我!保护我免受宁静号的掠夺。”他狂笑不止。“不敬神?天哪,伊伦,我是世上最最敬神的水手!你侍奉的只是一个神,湿发,但我侍奉着成千上万个神。从伊班到亚夏,无论是谁,看见我的船帆就会祈祷。”
牧师伸出一根瘦骨嶙岣的手指“他们向树木,黄金做的偶像和羊头怪物祈祷。那些是虚伪的神”
“就是这样,”攸伦说“为这不敬神的罪恶,我把他们杀光了。我让他们血洒大海,然后把自己的种子播进他们哭叫着的女人体内。你说得对,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虚伪的神无法阻止我,你瞧瞧,我比你更虔诚,伊伦。或许你应该跪下向我祈福。”
“红桨手”纵声长笑,其余人也跟着笑。
“傻瓜,”牧师说“一群傻瓜、恶仆和瞎子。你们就看不清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是国王。”科伦汉博利说。
湿发啐了一口,大步踏入夜色之中。
等他走后,鸦眼将微笑的眼睛转向维克塔利昂“司令大人,你不向许久不见的哥哥问好?还有你,阿莎?你母亲还好吗?”
“不好,”阿莎说“有人让她做了寡妇。”
攸伦耸耸肩“我只听说风暴之神卷走了巴隆。他是谁杀的?告诉我,侄女,我会亲自替他复仇。”
阿莎也站起身“这个人的名字你跟我一样清楚。你离开了三年,然而我父亲大人去世才一天,宁静号就回来了。”
“你是在指控我吗?”攸伦和蔼地问。
“我需要指控你吗?”阿莎尖锐的语气令维克塔利昂皱眉。如此对鸦眼讲话很危险,即便他的眼睛仍在微笑,仍然兴味盎然地闪烁着。
“我能操控风向?”鸦眼询问他的党羽。
“不能,陛下。”橡岛的奥克伍说。
“没人能控制风。”吉蒙德波特利道。
“若是您能就好了,”“红桨手”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永不停航。”
“你听到了吧,这是三位勇士的证词,”攸伦说“巴隆去世时,宁静号正在海上。你若不相信叔叔的话,叔叔准许你询问船员。”
“询问一群哑巴?天啊,真他妈管用。”
“你应该找个管用的丈夫。”攸伦再次转向他的追随者们。“托沃德,我忘了,你有老婆吗?”
“只有一个。”“褐牙”托沃德咧嘴一笑,揭示出他的外号由何而来。
“我还没结婚。”“左手”卢卡斯考德宣布。
“那是有理由的,”阿莎说“女人们也鄙视考德家族。别那么伤心地看着我,卢卡斯,你还有一只手嘛。”她的手握成管状前后蠕动。
考德咒骂起来,鸦眼用一只手抵住他胸口“这就是你的礼貌吗,阿莎?取笑卢卡斯的缺陷?”
“缺陷?哼,都怪我,我没法把他的小鸡鸡剁下来,一劳永逸地帮上忙。论扔斧子,我不比任何男人差,但目标这么小”
“这女孩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长脸”琼恩弥瑞吼道“巴隆让她以为自己是男人——”
“对你,你父亲也犯了同样的错误。”阿莎说。
“把她交给我,攸伦,”“红桨手”提议“让我打她几顿屁股,打得跟我的头发一样红。”
“来试试看,”阿莎说“不怕当‘红太监’的话就试试看。”她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飞斧。她将它抛到空中,然后灵巧地接住。“这就是我的丈夫,阿叔,谁想要我,先过他这关。”
维克塔利昂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不允许在这里发生流血事件。攸伦,带着你的狐朋狗党离开。”
“我本来期待得到你更热情的欢迎,弟弟。我比你年长很快就是你法定的国王了。”
维克塔利昂的脸沉下来。“选王会召开后,我们来看看谁将戴上浮木王冠。”
“这点我们意见一致。”攸伦伸出两根手指碰碰左眼上的眼罩,告辞离去。其他人像群杂种狗一样紧跟着他。他们走后,一片沉默,直到小伦伍德陶尼继续拉起提琴,人们才又开始畅饮葡萄酒与麦酒,但许多宾客已然失去了胃口。艾德里德考德抱着血淋淋的手首先溜了出去,接着是威尔汉博利,何索哈尔洛,以及好几个古柏勒。
“阿叔。”阿莎将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跟我一起走走,要是你愿意的话。”
帐外起风了。云层掠过月亮苍白的脸,犹如战舰,竞相奋力冲刺,达到撞锤速度。星星稀少而黯淡。无数长船沿海滩停歇,桅杆高耸,仿佛岸边的森林。维克塔利昂听见搁在沙滩上的船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船上的绳索在风中呜咽,旗帜猎猎飘荡。远处深水海湾里,停泊的大船上下摇晃,雾气缭绕中只能看见阴沉沉的影子。
他们沿海岸行走,行在潮线边,远离营地与篝火。“告诉我实情,阿叔,”阿莎道“为何攸伦走得如此突兀?”
“鸦眼经常出去打劫。”
“但从没离开那么久。”
“他驾驶宁静号去了东方,那是一段漫长的航程。”
“我问的是他为什么离开,不是他去了哪里。”见他不答,阿莎续道“宁静号起航时我不在,我率黑风号绕过青亭岛,前往石阶列岛,去跟里斯海盗竞争。当我回家,攸伦已经离开,而你的新婚妻子却死了。”
“她只是个盐妾。”但自从将她交付给螃蟹之后,他没碰过别的女人。等当上国王,我必须娶妻。娶一个真正的岩妻,做我的王后,为我生子。国王必须有子嗣。
“我父亲拒绝提起她。”阿莎说。
“提那些无可挽回的事毫无益处。”他对这个话题感到厌烦“我看见了‘读书人’的长船。”
“我施尽浑身解数才把他拉出藏书塔。”
那么,她至少获得了哈尔洛家族的支持。维克塔利昂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不可能统治铁群岛。你是个女人。”
“原来铁岛之王是比赛撒尿决出的?”阿莎大笑“阿叔,听你这么说我很难过,不过你也许是对的。我跟船长和头领们喝了四天四夜的酒,倾听他们说的话还有他们不愿意讲出口的东西。我的手下坚定地支持我,外加许多哈尔洛家的人,我还得到了特里斯波特利,以及其他少数人的支持。但这不够,远远不够。”她踢起一块岩石,溅入两艘长船之间的水中。“我考虑呼喊阿叔的名字。”
“哪一个?”他问“你有三个叔叔。”
“加上舅舅一共四个。阿叔,听我说,我会亲自把浮木王冠戴到你头上只要你同意跟我共治。”
“共治?那怎么可能?”这女人什么意思?她想当我的王后?维克塔利昂发现自己以一种前所未过的方式看待阿莎,命根子也随之变硬。她是巴隆的女儿,他提醒自己,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朝一扇门反复扔斧子。于是他双臂环抱胸前“海石之位上只能坐一人。”
“那就阿叔坐吧,”阿莎说“我站在你身后,警卫你的后背,并在你耳边低语谏言。没有哪个国王能独自统治,即使是铁王座上的龙王也需要有人辅佐。国王之手。任命我为你的国王之手,阿叔。”
铁群岛之王从不需要国王之手,遑论女人了。船长和头领们醉酒时会笑死我的。“当我的国王之手?你想干什么?”
“终结这场战争,以免被战争所终结。我们已经赢得了一切能赢得的东西若不见好就收,转眼间,所有战利品都可能化为乌有。我对葛洛佛夫人极尽礼数,她发誓她的夫君会跟我们讲和,倘若我们交还深林堡、托伦方城和卡林湾,她保证北方人将割让海龙角和整个磐石海岸。那里虽然地广人稀,却比整个铁群岛加起来还大十倍。和约缔结时将交换人质,从此双方互为犄角,以防铁王座干涉——”
维克塔利昂哑然失笑“这个葛洛佛夫人把你当白痴耍,侄女。海龙角和磐石海岸已在我们手中,换什么换呢?临冬城燃烧焚毁,化为灰烬,少狼主丢了脑袋,腐烂成泥。我们即将占有整个北境,正如你父亲大人梦想的那样。”
“等到长船能在森林里行驶的那天,你的话才能成为现实。听着,一个渔夫或许能钓到灰色海怪,但他若不割断绳线,就会被拖进海底。北境实在太大,又住满了仇视我们的北方人,我们无法控制。”
“回去玩你的布娃娃吧,侄女,让战士们来赢取胜利。”维克塔利昂给她看看自己的拳头。“我的两只手可是完好无缺,不多也不少。”
“有个人需要哈尔洛家族。”
“驼背何索提出把女儿嫁给我当王后。只要我答应,便拥有了哈尔洛家族。”
这话似乎让那女孩吃了一惊“哈尔洛家族属于罗德利克大人。”
“罗德利克没有女儿,只有书籍。何索将成为他的继承人,而我将成为国王。”大声讲出来,这话显得很真实。“鸦眼离开得太久了。”
“有的人离得越远便显得越可怕,”阿莎警告“有胆你就去篝火间走走、听听。人们讲的故事中既没提及你的力量,也没赞美我的美貌。他们谈论的只有鸦眼,谈论他见识的远方土地,谈论他强暴过的女子,谈论他杀死的男人,谈论被他洗劫的城市,谈论他在兰尼斯港焚烧泰温公爵舰队的手段”
“狮子的舰队是我烧的,”维克塔利昂强调“我亲手将第十支火炬扔上他的旗舰。”
“但整个计划由鸦眼制订。”阿莎把手搭上他胳膊。“他杀了你妻子对吗?”
巴隆严令不准提及此事,但巴隆已死。“他让她怀了孩子,我不得不下手。我也想杀了他,可巴隆不准在自家厅堂里发生弑亲行为。他放逐了攸伦,永远不准回来”
“只要巴隆活着?”
维克塔利昂望向自己的拳头。“她给我戴绿帽子。我别无选择。”消息传出去,人们会笑话我,就像我跟鸦眼对质时,他嘲笑我那样。“她是心甘情愿的,她那儿湿得要命,”他炫耀道“看来,咱们的维克塔利昂浑身上下都高大,除了最关键的地方。”但他不能告诉她这些。
“我为你难过,”阿莎说“更为她难过可惜,你也让我别无选择,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夺取海石之位。”
你办不到。“你要浪费口舌是你自己的事,女人。”
“我们走着瞧吧,”她说,然后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