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底的分红,日子也尽够过。这样大户人家遣出嫁的使女,若往乡里嫁,兴许还能嫁个家里有田地吃穿不愁的人家,但怡人不愿嫁去乡里,那这样伙计也算好对头。
说下亲事那日姚妈妈来回了顾澄,顾澄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只拿了二两银子说是给怡人贺喜,让她安心待嫁,不要再进来给自己磕头了。姚妈妈晓得顾澄性子若此,也只得为怡人叹一声就捏了那二两银子出去。
亲事一谈好,选了九月二十二的好日子,过媒下聘全攒在了一起办,出嫁头一日怡人还是去给顾太太磕了头,拜谢旧主人。顾太太又赏了十两银子,说是怡人服侍顾澄那么几年也辛苦了,旁的话一个字没提。
风渐渐转凉,冬日来临时候各屋都添了炭盆,守玉还是住在书房里,不踏上上房一步,而顾澄的伤也已全好,伤好之后他再不出门去逛,每日就守在家里,时常遣小香来书房里寻几本书以做消遣。
这样的举动瞧在小月眼里就是顾澄示好,每次小香走了难免唠叨几句,说三爷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荒唐,奶奶您和三爷总是夫妻,不要再僵持下去,这样做就给了旁人机会。但守玉只当没听到一样,照旧做针线过日子,做好了冬衣,连明年的春装都要做出来。
这日小香又过来:“奶奶,三爷命奴婢来寻汉书,还请奶奶寻出来。”小月瞧着守玉,她和小香两个识字不多,不过是为的以后万一配了管家还能看看账本这些,书这些她们也不晓得放在哪里,每次都等守玉去寻。守玉已经把手里针线放下,指着一个大包袱对小香道:“这是书房里剩下所有的书,你全都拿去,省得以后天天来寻。”
小香和小月惊奇地对看一眼,小香忍不住开口了:“奶奶,这话奴婢不敢去和三爷说。”守玉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记得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小香急忙跪下:“奶奶,并不是奴婢不听您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守玉唇边有淡笑:“怎么,只有他是主人我不是。”看来不做的话只怕当场就被守玉发作,小香只得道:“是,奴婢遵命就是。”说着小香起来,伸手去提那个包袱,里面的书不少,小香又不敢叫小月帮忙,憋的脸都红了才拿起来往外走。
小月等小香一出去就冲到守玉跟前:“奶奶您怎么这样,您这样,是不是就和爷永远无法重归于好了?”守玉没有瞧她,只是轻声道:“我和他从没好过,哪里来的重归于好?”小月侧着头努力地想:“奶奶,您初嫁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守玉笑了:“傻丫头,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一句我就当圣旨一样,甚至自己心里不愿意也要这样做,可那时他就对我不好了。既然他从没对我好过,那又怎叫重归于好?”这话把小月绕糊涂了,在小月想来,只要顾澄能够和从前不一样,守玉就该同样软化,而不是依旧独居。
见小月还是不明白,守玉又笑了:“等你以后成了亲,有了丈夫就明白了,有时候心伤的太久,是怎么都弥补不起来的。可笑当日我竟不觉得这是他伤我,只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好,到今日才晓得,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话到后面已经语带凄凉,可惜那时的自己不明白,若当时就明白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顾澄站在窗外,守玉的话一字字都入了他的耳朵。不喜欢她,的确顾澄是承认这点的,当日的守玉并不讨喜,胆小懦弱只会听从,可是那日守玉的话还在耳边,就算是她蠢、是她笨,这也不是自己践踏她的理由。
况且守玉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当日就任由下人们欺辱她,甚至在下人们欺辱她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快意,这样的自己做的也不对。
顾澄垂下眼,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说起来,自己还是把受到的排挤由此而生的气往守玉身上撒,可是她又何辜呢?自己娶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她嫁自己不也是父母之命吗?自己不能抵抗父母娶这么个女子进门,那她同样也不能背弃父母不嫁自己。这桩婚姻,走到今日这步,真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顾澄抬脚想敲门问问守玉,已经有人说话:“三叔叔,你伤才好些,怎么就站在这风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