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接过去,说:“我们的鸡真的是一天下两个蛋。”
看见郑美莲把鸡往地下放,她忙说:“亲家母,你把鸡赶紧扔进床下去,看它什么时候出来,才知道子纯还有多久生孩子。”
乡下的风俗习惯,出嫁的女儿怀上孩子足月的时候,娘家母亲要提着鸡公去催生,鸡公是不能绑缚的,到了女儿家,就把鸡公扔进床下,如果鸡公很快就出来了,就表示女儿很快就要生了,如果鸡公很久都不出来,就表示临盆的时间还早。
郑美莲已经把鸡放在地上了,听见江素素这样说,只好又提起来,走进屋里把鸡扔进了床底下。
江素素看看放在外面的背兜,心里有些不舒服,谁都知道,客人背来的东西放在外面是极不礼貌的,她并不知道郑美莲为什么不把背兜背进来,但她也不好问。
于明浩说:“郑大嫂,你快给亲家母弄饭,好好炒几个菜。”
郑美莲答应着烧火去了。
于明浩又对江素素说:“亲家母,你坐,我房子上的瓦还没有盖好,我要上去忙去了。”
“亲家,你还没有吃饭吧?”
“吃了,郑大嫂煮的煎蛋面我们吃了,我就不陪你了。”
“哦,不陪,不陪,”江素素忙说:“你去忙吧,亲家你慢点,注意安全。”
于明浩出去了,郑美莲把米下在锅里起来洗菜,江素素过去帮着烧火,两个人一边忙一边闲聊。
江素素好奇地问:“亲家母,你刚才说你们家的鸡一天下两次蛋,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哦,我们的母鸡好几个都是下两个,早上下一个,下午下一个。”
“哎哟,好奇怪,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只鸡一天下两次蛋的事情。”
c县的高山地带,鸡都是敞养的,到处跑,山上的昆虫很多,玉米更多,鸡们天天吃得饱饱的,公鸡长到八到十斤重是很常见的事情。鸡母也肥,下的蛋又大,有的一天下两个,有的下双黄蛋。
这里的鸡生蛋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它们伏在窝里是下不出来的,必须半蹲地站在窝里,憋得鸡冠通红,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下下来。
当蛋下出来以后,那鸡就累得瘫在窝里了,要发很久的呆才慢慢出来活动。
江子纯每次看见鸡生蛋,就会想像女人生孩子,感觉很恐怖。
两亲家母拉了一会儿家常,饭菜就好了,郑美莲一边陪江素素吃,一边抱怨童小安,说了很多不满之词。
这也令江素素心里不快,她第一次到这里来,就听见亲家母不断在她面前说女婿不好,难道是想说她的女儿嫁错人了?
郑美莲把这几天童小安怎么不听话,怎么跟她吵嘴的事情说完了,江素素问:“那亲家母,童小安跟你吵吵闹闹,不听话,子纯有没有说什么?她是不是也跟着童小安一起跟你吵闹?”
郑美莲沉吟了一下,说:“子纯闹是没有直接跟我闹,但是亲家母,子纯明明把童小安有法,她为什么不管住?”
江素素说:“亲家母,你这话就没有说对,童小安不是小孩子,他这么大的人了,有他的思想,有他的主见,谁能管住他?你说子纯能管住他,那我请问你,子纯只是他的妻子,你还是他的母亲,如果你这个当母亲的都把你的儿子管不住,那子纯又有什么本事管住他?”
郑美莲哑口无言了。
郑美莲只是爱乱闹,要真的讲道理,她是讲不过江素素的,江素素又当过十多年的妇女主任,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讲大道理自然不在话下。
郑美莲说不过江素素,她的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她被一家人尊敬习惯了,平时于明浩和童小安、童小玉都让着她,不管什么事都不跟她争吵,她就当真以为她有理,谁都必须听她的。
江素素说话声音不高,但说得轻,落得重,句句都揭在郑美莲的短处,她就不是对手了。
江素素也看出郑美莲不高兴,她也不高兴,吃完饭就问:“亲家母,子纯到哪里掐茶去了?我去看看。”
郑美莲给她指了路,她就出来了,看见她背来的背兜还放在外面,她也没说什么,到地里来找着了江子纯。
收工的时候,尤小芳坚持要童小安和江子纯到她家吃饭,要江素素也去,江素素拒绝了,说:“一客不烦二主,我到你妈家去吃就是了。”
但尤小芳一直拉,江素素推辞不过,几个人就一起往尤家走。
郑美莲看见了,喊起来:“亲家母,你到哪里去?”
尤小芳抢先回答:“我请干妈到我家去吃饭。”
郑美莲的声音很大:“我家穷得连客都招待不起了是不是?我的亲家母来了,你接到你家去,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让全村的人都嘲笑我,说我把儿子赶走了,把儿媳妇赶出去了,亲家母第一次来,我也把她赶出去,她连饭都找不到吃,只有到你家吃?”
尤小芳说:“不是,干妈帮我们掐了茶,我应该请她吃饭”
郑美莲一声大喊:“江子纯,是你喊你妈到尤家去吃饭的是不是?”
童小安害怕母亲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对江素素说:“妈,那您回家去吧,我妈那个人要面子。”
江素素也不想因为她来了就让江子纯和婆婆发生矛盾,答应着说:“那我回去就是了,你们去吃饭吧。”
童小安不放心,把江素素送回去,在母亲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离开。
童小安和江子纯在尤小芳家里吃了晚饭后,回到家里,只见到处都黑乎乎的,江子纯拉开灯,也不知道母亲在哪里睡。
他们舀水洗脚,郑美莲在里面喊:“江女子,你妈给你背的鸡蛋来,我放在外面的,没有偷吃一个,你自己可以去数,你们端到猪圈屋去藏好,我这个人嘴巴贪吃,你不藏好,我明天又偷吃了。”
江子纯和童小安都不作声。
童小安把背兜端进来,和江子纯洗了脚就回猪圈屋准备睡觉。
走出来,江子纯担心地说:“不知道我妈在哪里睡。”
童小安说:“可能在我妈他们屋里,要不然就是送到别人家借宿去了,我们只有这几张床,条件这么差,我妈那么要面子,不会”
话没说完,就听见猪圈屋里传来江素素的声音:“子纯,你们回来了?”
江子纯答应了,两个人走进来,江素素点燃了煤油灯,童小安已经气得脸通红了,说:“我妈才笑人,他怎么让妈在这里睡?”
江素素说:“你妈给我说过,说你们现在修房子,条件不好,叫我将就住。这有什么,修房造屋,条件当然不好,我又不是大城市出来的高等人,哪里都能住,这里你们能睡,我也能睡啊。”
江子纯和童小安都明白,这是郑美莲有意给他们穿小鞋。
因为这张床非常窄,平时童小安和江子纯两个人睡的时候都十分拥挤,江子纯又怀着九个多月的孩子,肚子就占了半张床,童小安怕挤着她的肚子,晚上总是把身子贴着墙睡。
所以这张床上是不可能挤下三个人的。
但他们还不能说郑美莲的房里有一张空床,怕江素素看见江子纯受委屈而难过。
江子纯的心里也很愤怒,但现在愤怒没有用,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不能吵不能闹,还要安抚童小安。
她对童小安说:“要不你到尤小芳家里去借宿?”
童小安摇头。
郑美莲这样做本来就是要逼他向她认错,如果他不认错不说,还跑到尤家去借宿,按照郑美莲的性格,她会闹得鸡犬不宁,还要跑到尤家去骂尤小芳和她父亲。
童小安说:“你们睡,我在楼上去睡。”
童小安从梯子爬上去,楼上堆了许多苞谷壳,他把苞谷壳弄平。
下面是四头猪睡觉的地方,上面的杂物掉下来落在猪身上,猪受了惊,哼哼哼叫起来。
童小安理好了苞谷壳,没有床单席子,他也不**服,就这样躺下来。
床上有两床棉被,江子纯取了一床下来,递过来喊:“你拿一床棉被上去。”
童小安说:“不要,我这上面暖和。”
江子纯坚持要他拿:“我送上来了哦。”
江素素忙喊:“童小安,你快把棉被拿上去,子纯要爬梯子。”
这一个晚上,他们把所有的衣服裤子都搭在棉被上面,才勉强睡下。
江子纯的心里是很难受的,自己的娘家母亲第一次来,郑美莲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母亲,有床不让母亲住,连棉被都不给一床,她就不怕把他们弄感冒?
她想过跟郑美莲大吵,可吵一架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会使矛盾更加激化,也会让母亲为难。
江子纯和江素素聊了很久的闲话,江子纯说了童小安和郑美莲发生矛盾的情况,江素素深为江子纯担忧。
第二天早上,江素素对他们说:“我今天吃过早饭就回去了,子纯快生了,童小安帮我照顾好她。”
童小安担心地说:“我怕她生孩子的时候我妈不管,我又不懂。”
江素素说:“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会不管吧。”
童小安摇头:“我妈那个人,性子硬。”
江素素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如果这两天你妈不说什么就算了,如果她再跟你们吵架,那你们就借这个机会下来,到我家来。”
童小安又不安地说:“可女儿不是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吗?”
农村的习俗,认为出嫁的女儿在娘家生孩子对娘家不吉利。
江素素说:“你别管那些,你们是正式结了婚的,可以在娘家生。”
江子纯说:“妈,那我跟您一起下去吧。”
“这不行,”江素素毕竟当过妇女主任,考虑得比较长远:“那童小安的妈还说是我撺掇你走的,娘家妈妈带着身怀六甲的女儿离开婆家,以后童小安在这个队都抬不起头来了。”
童小安也深知岳母说得有道理。
江素素说:“你们如果要下来,就要早一点,别等到在车上生孩子就麻烦了。不过也要做好准备,多带点衣服,万一在车上发作了,也不要慌,生就生,生了先别剪脐带,等下了车再到医院去剪。”
他们三个人回到房里的时候,于明浩在房子上盖瓦,郑美莲不在家里,童小安出去看了看,原来她在地里打蒜苔。
江子纯烧火,童小安弄菜,饭好了后,江子纯喊于明浩回来吃饭,他答应着下来了,江子纯又喊郑美莲,她弯着腰不回答。
童小安又喊了几声,她还是不应。
江素素喊:“亲家母,童小安把饭煮好了,你回来吃了再去打吧。”
郑美莲回答:“你们先吃,我把这一行打出头就回来。”
这时候,天上开始稀稀疏疏地落雨,江素素见郑美莲不回来,她也没有办法。
童小安拉她进去吃饭,江素素对于明浩说:“亲家,我吃了饭就回去了,子纯现在怀着孩子,也没法做什么,请亲家和亲家母费心帮我照顾她一下。”
于明浩说:“亲家母放心,童小安把江子纯照顾得很好。”
江素素说:“童小安虽然照顾得好,但他毕竟年轻,对生孩子这些都不懂,还要请亲家母帮着多操点心。”
“嗯嗯,这个我会跟她说,童小安跟他妈妈说也一样。”
吃完饭,江子纯送江素素出来,雨大起来,江素素怕摔着江子纯,说:“你别送我,小心路滑。”
童小安说:“我送妈。”
江子纯很想留下母亲,让她等天晴了再走,但她害怕母亲和郑美莲发生冲突,江素素也不想看到童小安和江子纯为难,所以执意要走。
童小安把江素素送出去,走到郑美莲打蒜苔的地边时,江素素喊:“亲家母,你妈妈忙,我回去了。”
郑美莲看见江素素要走,马上改变了态度,跑过来说:“这怎么行?这么大的雨,你往哪里走?人家下雨的时候都往房子里面走,你咋会从房子里往外面走?不行,不行,说什么你今天也不能走,要走也得等天晴了再走。”
江素素解释:“家里忙,要栽秧子了。”
“再忙也不急在这一天,”郑美莲拉住江素素:“走,回去我陪你耍,我也不打蒜苔了。小安,你去把我打好的蒜苔背回来。”
郑美莲拉着江素素往回拽:“走走,我还要请你帮我做点事。”
“做什么?”
“帮我给娃娃缝几件衣服,我一天太忙了,我连娃娃的小衣小裤都还没有准备,子纯马上就要生了,刚生下来的娃娃又不能穿新的,趁今天下雨没法进地做活,我们两亲家母一起动手,给娃娃做几套衣服。”
郑美莲又拉又说,把江素素拽了回来,看见江子纯就说:“子纯,你看你这个当女儿的,天上下这么大的雨,你就让你妈往雨里走,人家不会说你,就会指责我这个当婆婆的不会当。”
江素素帮女儿圆:“子纯就是不让我走,但我家里确实忙。”
外面的雨下得淅淅沥沥,郑美莲端出了一个大背兜,里面全是布,说:“这些布都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我都洗干净的,拼几套娃娃穿的衣服要不完。”
江素素翻了翻说:“全是花的啊?”
“全是花的,子纯怀的是女娃娃,正好用得上。”
江素素说:“亲家母怎么知道子纯怀的是女娃娃?”
“我知道,”郑美莲很有把握地说:“从子纯怀上娃娃后,我就看见了几种预兆,这些预兆说明她肚子里百分之百是个女娃娃。”
“哪些预兆?”江素素抬头看着郑美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