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现在我才知道人的一生多么无奈,那肉体那皮肤的承载者当然是位女性,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小女孩,是我一个应该叫她“姐姐”的邻居,可是,我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和整体形象,还不如我的启蒙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记忆中所有的人物都渐渐成了符号或代码;时间拉大了现时与发生点的距离,使一切可把握的东西都从手指尖飘飞。启蒙老师不过是因瓜皮帽和胡子组成的符号被一直采用至今而使我仍有记忆,肉感却正因为是感觉,肉体的形象反而淡薄以至于无。这就是人逐渐活到老的悲哀之处,所有具体的东西甚至亲密的人都会无影无踪,最后,连自己也消失了,也成了别人印象中的符号或代码。经我观察,不止是老年人,好像所有的人一进人中年都会逐渐地感染不同程度的健忘症和痴呆症。生活强迫人要倾向佛学所说的“空”
但毕竟我曾拥有那一刻,曾有过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决不会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符号和代码,那也应该在实物之后。我记得她拉着我蹑手蹑脚、急急忙忙而又屏声息气地在几间房子乱窜,阴森的房子院子因为有了我们而活跃起来。我们真的像老鼠一样缩头探脑,最后她终于选定那间大房子里的一个大橱柜。
奇怪的是我对橱柜倒记得很清楚,那是紫檀色的,里面有一股浓烈的樟脑的芳香。从此以后我对紫擅色和樟脑味就有了独特的嗜好,紫桓色和樟脑味,这一色一味,总会激起我的情欲。可是,那也同时将我的感情覆盖面限制住了,使我今生今世再不能冲出这种色与味的局限。每一种遇合都是若干次错过,那种特定的狭隘令我后来错过无数次艳遇。
她拉着我钻进橱柜,顺手把柜门一带。天地立刻昏暗下来。整个世界只有她和我两个。由于紧张地屏声息气了好一会儿,松懈以后,我和她自然要喘口粗气,我发觉她的嘴唇紧靠在我腮边,气息烘热而湿润,对我哈出一股既麻又痒的暖流。这样近的距离有一种特别的诱惑力,吸引我非更加靠近她不可,于是我不自觉地在黑暗中向她偎去。后来我当然和其他女人也有过同样危险的距离,但再也追回不了那种匠肪的、无意的、纯自然冲动的境界,从而使我认为一切有意识、有预谋、有热身过程的行为和语言,即人们通常所说的“恋爱”全然没有什么乐趣,有趣的只不过是“发情”“缘”实质上都是偶然的、随机的和随意的。
她将两臂环绕着我。外面本来就很炎热的气温在橱柜里面又突然上升,薄薄的一层布衫已等于无。于是这使我“懂事”以后常常去注意纺织品的质地,但再没有见过厚度只等于零的衣服面料。我和她之间如油的腻汗不知是谁身上渗出的,这种腻汗特别润滑和凉爽,仿佛我们正是靠这种粘合剂才合二为一。这决定了我此后的一生再不能与皮肤于燥的女人亲热。由于我们俩都怕被“猫”捉住,我们就结成了一个命运的共同体。我们互相搂抱着。现在回想,我们的姿势绝对很不规范,在黑暗中两个肉体揉搓成一个肉团。大概那仅仅只一刹那时间,而那一刹那我与她完全达到一种不可告人的戳契。她的手在我胸前、背上、肩头、小腹反复游走,既温存又有力度,只要游到我身上有肉的部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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