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容色平静,眸光投得更远,看向隐隐远山与天际之间,“爸,也许是年年来这里陪你,渐渐越来越喜欢这种简单宁静的生活,真想待在这里一心向佛,从此不再问世事。”
云山身为父亲,当然察觉出女儿有心事,但见她不肯说,也不好逼问,心里有些无奈。
“心儿,你这一生就是执念太重,硬生生苦了自己,确实应该多在佛前参悟,悟透断舍离,学会放下。”
云山此生一儿一女,却最是疼爱这个女儿。
当年,云竹心美得倾国倾城,却一见风寻误终生,从此只认定了他一人。
云山宠女至极,无法违拗她的心意,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到风寻的父亲,主动提出结亲。
风老先生本就感念云山对他曾有救命之恩,而云竹心又是君城第一美女,两家结亲实在是美事一桩,风老先生也觉欢喜,便欣然同意。
然而后来……
云山深知女儿这半生都过得不快乐,早就对当初主动上门结亲的事后悔不迭,这么多年来,也经常对女儿劝说,然而他这个宝贝女儿,性情实在是执拗,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云山此时又语重心长地劝说着,含着心疼与叹息,而云竹心却只是淡淡一笑,安静不语地望向云天深处。
寺院里晨钟敲响,荡向林涛群山之中,云雾翻卷间隐隐梵音遥唱,空灵缥缈,洗尽尘心。
四海之广,天地之阔,也不过须弥芥子而已,更何况人呢?
后山。
清幽的林间,寂静无声。
一片茂密的罗汉松与璎珞柏之间,掩映着一大一小两块墓碑。
云竹心缓缓前行,径直来到那块大的墓碑前,静静看着墓碑上风寻的名字。
过往种种,似化作无数流光,在那双冰晶般清冷剔透的美眸中,变幻,闪动,最终流逝,无踪……
怔然默立。
良久,云竹心才轻声开口。
“风寻,我决定放下你了。”
她说着,眸光扫了一眼旁边那个小墓碑,不禁闭了闭眼。
“执着了一生,现在才终于懂得放下,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她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极美的浅笑,却极苦,也极自嘲。
“风寻,我也许……只是自以为很爱你而已,我也许一直都错了,错过了太多,做了太多错事,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松柏无声,清风作答,低回呜咽……
……
看到院门处晃进来那道妖娆多姿的艳逸身影时,守在门廊下的暗影不由微微惊讶。
少主向来对这座古宅嫌弃得很,从不主动来这里,上次是因为俞团团母子在此,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暗影思忖间,龙御已懒洋洋地晃荡过来。
“老头子呢?”他淡淡问道。
暗影连忙微一躬身:“少主,尊主在书房里。”
龙御扯了扯唇角,径直便走上台阶。
“少主,请稍等!”暗影连忙赶在他前面,“让我先去禀报尊主。”
龙御轻嗤了一声,凤眸斜斜朝暗影一睨:“儿子见老子,还得请示?”
暗影闻言一愣,龙御已懒得理会,径直朝书房走去。
“尊主,少主来了!”暗影不好再阻拦,无奈只得站在廊下高声禀报。
龙御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一抬脚,将书房门轻轻踹开,径自走了进去。
龙行正在书桌前潜心练字,听到暗影的大声禀报,便微蹙了眉头,此时见龙御踹门而入,更是蹙眉不悦。
“敲门是最起码的礼貌,你不会?”
“不会,”龙御手抄裤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和我那个形同虚设的妈都没教过,所以,我一直不懂最起码的礼貌。”
龙行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一阵翻涌的怒气,淡淡看向儿子,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
“什么事?”龙行直接问道。
龙御唇角邪邪一勾,华丽微哑的语声低而缓:“你跟云竹心,究竟什么关系?”
龙行猝不及防,如玉般的容色顿时微微一变,他转头避开儿子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书桌上那张用来练字的宣纸,伸手又拾起了架在笔山上的毛笔。
“闲得无聊就出去,我没你那么闲。”他说着,继续握笔练字。
看着父亲一笔一划练字,却明显不能全神贯注,龙御眉端一扬,唇角处邪佞更深。
“你很喜欢她?”他忽然又问。
龙行手一顿,划下的最后一笔硬生生中断,毁了整个字。
他抿了抿唇,将毛笔重新架回笔山上,转过身来,眸底已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