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一切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卓盈一惊,瞄向屏幕,随即松了一口气是老板林赐而已。
“喂,睡了没?”
“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吧!”
“我们这么熟哪,别说深夜通电话,就算睡在一床都没有人说闲话!”
“姓林的,你可以乱吃东西,却不可以乱说话!”替他工作四年了,对这个一闲下来就变得吊儿郎当的男人有时实在要刻薄以对。
“让我占一点便宜不会死的!”林赐不以为然地说,又问“今晚和我吃饭时干嘛没神没气的?”
“有吗?”卓盈漫不经心地反问。
“卓盈!我是你老板,一心一意请你吃饭,却要观赏你无精打采的样子,你过不过意得去?”
“喂!”
“嗯?”
林赐顿了一顿,拖着声音问:“整天心不在焉的,你搞什么!是不是想男人了?你只须答一个‘是’字,我立即飞车过来供你免费使用!
卓盈当场气结:“姓林的,你别太过分。”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
“即使是,那个男人也不是你。”
“绝情的女人!”林赐立即骂她“难为我追了你四年,你居然毫无愧疚地告诉我你在想别的男人!”
卓盈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哦,默认哪?单是这样我就确定你是有事。以前每次我说出个‘追’字,你立即会用最最叫男人误会不起来的玩笑搪塞,现在好了,玩默认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说!”
“真的没有什么。”卓盈轻声说“不聊了。我很累,要睡了。”然后不理话筒那边林赐仍在兀自咿呀乱叫,缓缓合上了手机。
林赐这个人,精明古怪。幸好还是在电话里,要是面对面地聊天,他准能看进她的眼眸,令她真实的心思无所遁形,最终吸着鼻子,抹着眼泪对他推心置腹。
或许因为这样,她始终爱不起这个男人。曾记得,她初到林赐的贸易公司面试,他便两眼发光般地盯着她。后来,她便成了他的助理。随即而来的,便是永无休止的饭局、鲜花、约会。
卓盈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只要两人能够迈出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结婚生子。然而,就这么一件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却硬是欠缺了重要的组成因子她对他,没有爱情的感觉,没有像她当年爱宁聪一样的感觉,哪怕一丁点。
有一次,林赐在办公室看见她脸青唇白,立即上前问她是不是病了。而她,只是淡淡地扭头看他说,我周期来了,精神不太好,今天不宜见客。话毕,她如常地接听手机复印文件,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她和一个好姐妹的闲聊。
林赐呆了似的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做不了声。卓盈相信,精明的他没有可能不明白,她对他可以信任至极,却没有男情女爱过程中必需的脸河邡热、暖昧心跳、温馨旖旎
我不能接受你,只因无法忘记他卓盈对着关闭了的手机轻声说。拇指,缓缓按开未接电话功能键,呆看着那一串缘自宁聪的号码,泪水,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那天在走廊碰见,宁聪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复杂多变,利如猎鹰!直看得她心惊肉跳,虚汗横流。她不试曝制地猜想。他为什么,不,是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须知道,当日负心的,是他。
最终,他没有叫住她。害伯之余,她犯贱地猜想一切有可能令他不想再接触自己的原因。这团疑雾,令她终日心情惶惑,眼神飘忽游移,不知要怎么样才会令心境安定下来。
昨日,公司派她到广州出差一周,她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拒绝了,仿佛,仿佛是担心宁聪一旦回头找她说对不起,会追寻不着
痴啊,这世界就是有她这么不死心的女人,才造就了那么多死不悔改的男人。他们从不会太过担心失去,所以能够在男情女爱中恣意游曳,出尔反尔。
正自懊悔之时,手中的手机再度响起!卓盈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手机跌在被面上。她连忙趴着身子瞪眼看着手机荧屏,来电显示上,清晰地显现这几天里不停地干扰着她的那串电话号码!
手机在幽静的房间连续不断地尖叫,它的主人则长时间地望着它呆若木鸡。半晌,手机自动断线。卓盈回过神来,居然微微地失落,正自懊恼之际,手机再度尖叫!
半晌,她深吸一曰气,颤抖着拿起手机,按动接听键:“你、你不停地騒扰我究竟想怎么样!”说出来的音调,连自己都觉得异样。
宁聪在那头急急地说:“你终于肯听我电话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
宁聪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比你想像中要好,好出很多。”
“那就好”“你失望?!”
“为什么这样说话!”宁聪低叫“你过得好我干嘛会失望?!”
“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的我又贫又践又黑又瘦,你可能会快意一些!抱歉,令你失望了。”
“怎么会!”他嘶哑低吼“天知道这六年里,我是多么忧心你!”
“是吗?”
“的确是这样!”
“那谢谢牵挂了!”卓盈冷颤着声音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当年会跑去自杀吧?”
宁聪一窒,半晌,才艰难地说:“我确实有这样想过”
“你太高估自己了!”她眼眶瞬间浑红“你是忧心我会再回白沙村,威胁你的利益吧!”
“我是不想你再回白沙村了。”宁聪吸声说“那只会重揭你的伤疤,我不要你再受任何的伤害!”
卓盈的心瞬即痛起来,痛得令她呼吸困难。全身的神经,几乎都在用做如何努力地控制自身情绪和语气,以免再失笑人前!半晌,她用颤抖的音调说:“不要说了,我不想再提起任何当年的事情,我要睡了”
“别!”宁聪急急吼叫“我没有和程琳琳结婚!没有!”
卓盈惊诧,心莫名地剧跳!嘴巴,却仍是冷冷地说:“那你是有眼无珠了。”
“是的,我确实有眼无珠”宁聪叹息,有点自言自语的味道,顿了一顿,又说“琳琳去年嫁人了,嫁得还不错。”
卓盈又是一阵心跳:“关于你和她的话题,我没有兴趣知道我要挂电话了。”她没有立即断线,心底已是不试曝制地疯狂猜测他和琳琳为何没有结婚
“但我想你知道。盈盈,出来和我见一面!我必须向你解释!”
“没有必要!”她快速回答,决绝得毫无余地。
“盈盈!”
“宁先生,你还是叫我卓小姐显得礼貌一些。啊,我忘记了你说话行事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宁聪一顿,哑声说“我非常对不起你。”
他终于说了!
卓盈的眼泪立时汹涌流泻,也顾不得什么自尊自卑了,对着电话低叫:“是!你是对我不起!但说了又有什么用?时光可以倒流吗?!你可以补偿我当年所受的屈辱吗?!那时我迎头碰面皆是蔑视的目光,满耳听到的都是讽刺指责!当我踩着雨后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摔了一跤又一跤,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你的时候,你却不知所踪!当我冒雨站在村口等了三个小时,希望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可以替我遮风挡雨的时候,你却关上手机,带上程琳琳到日本风流快活!”
“我、我对不起你”宁聪哽咽“那是因为”
“你闭嘴!”卓盈哭得满脸是泪,声音嘶哑“那时,就算我想躲在村口的小茶馆等天亮也不行,因为茶馆的老板娘会拿着扫帚赶我离开!她指天画地骂我是狐狸精,破坏宁程两家的婚事,摧毁宁家莲藕的招牌,连带她也会没有生意!宁聪,当整个白沙村齐声践踏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在雨中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你在哪里?逃离白沙村后,我病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夜夜哭泣,你又在哪里?!”
宁聪只觉心腔刺痛,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做什么才会原谅我?只要你说”
“这声对不起我等了六年,但并不代表你说了我听了,就能把往事抹煞得一千二净!”卓盈硬直着身子坐在床上,小手一下一下地自脸颊处横抹着眼泪“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玩这些无聊至极的电话游戏!别企图干扰我的生活!”
“不能!绝对不可能!”他哑声低叫“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我们不应该有那样的结果!”
“我耻与白沙村的人交往!包括你!”
“我说过我没有和程琳琳结婚!”
“那只代表你多辜负了一个女人!”
“宁聪,我们是知道结果的,当年就知道你选择了我,你的父母亲人都不会原谅你。”
“那种形势已不复存在了!”宁聪吼叫“我现在是一家有规模的食品公司老板!不必再依赖程家!”
“我永远不能忘记当年的耻辱!”
“你”“我是恨你。在六年之后,你能向我说对不起,这已足够了”
“盈盈,原谅我出来,你出来见我一面,我真的很想见你!”宁聪焦急低叫,言语间竟然有些哽咽了“就只一面好不好,你出来吧!就见我一面而已!”
“不!”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们可以坐得远远的,也可以约在人多的地方总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见你一面,和你说清楚一些事”
“不!不!不!”话毕,她“啪”地关掉手机,再狠狠合上。然后倒在床上,俯向枕间,直至满布泪痕的小脸被完全埋住,直至喘息不已
这句对不起,果真听到了,那又如何?宁聪仍然是以前的宁聪,她却永远做不回以前的卓盈。破碎的心,勉强重新粘连,只会折射出更多阴沉的影子,干千万万,重重叠叠,欲驱更不散
这六年里,她患上颇严重的失眠症,同时也知道一件事人在梦中流泪,现实中的那个自己,可以是不知道的。醒来后,她往往会摸着湿滑的面颊,在思考,在回忆,然后毫无自知地重新陷进隐蔽在思想内的漩涡,永无休止。
第二天早上,卓盈顶着两个微黑的眼袋回到公司。放下手袋后,她到茶水间泡了一杯菊花茶捧着坐回位子。电话响起,卓盈瞄了眼来电显示,是采购部的陈文宇打来的。
“卓小姐,十二月的订单,会计部的预算账目出来没有?”
“基本完成了,明天就可以给你。”
“好的。还有一件事,那个‘宁氏食品公司’,就是十天前签订购买三条生产线合同的那家公司,他们不知从哪里认识了老板的朋友,硬是能够在谈妥的价格上又减了半折,呵呵,我看你得再做一份预算了。”
卓盈一愣,一大早的,怎么又听到宁聪的事了,心里立时觉得郁闷:“那个价格够便宜了吧,再拆下去公司就没多少利润了。”
“是啊,我们也这样认为呢。”陈文宇干笑两声“所以这些意见就得由你们会计部向老板反映了,否则今年年底,我们的分红会买少见少呢。”
卓盈停顿半晌,才“嗯”了一声。公司的老臣子都知道,老板林赐自卓盈刚进入公司工作时便盯上了她。虽然“追求”尚未成功,但老板依然不死心,屡败屡战!对卓小姐好得不得了,员工每有意见只需托卓小姐转告老板,必定事半功倍。
然而,此一事彼一事,这件事,便令她犹豫不决。一方面,
她做不出暗箭伤人的举动。另一方面,却很小女人地不想让这个把她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太好过!毕竟这么一减价,会替他省去几十万的港币!
为着要不要帮忙的事,她整个下午心神不定。直至林赐用内线电话电召她到办公室商量事情,才勉强放下郁闷的心情,上楼去了。
进入总经理室,她随便叫了林赐一声,便自个儿坐在沙发上。
林赐瞅了她一眼,双手高递,再‘啪”地轻拍一下台面,用生离死别般的语气长长叹道:“卓盈啊卓盈,你不念我苦恋了你四年,也念一念我是白手兴家,要守业,要苦心经营吧。”
“你又胡说什么?”卓盈淡淡瞅了他一眼。当初幸好没嫁给这个没一时正经的男人,哪有人经常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我苦恋了你四年”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他不觉得刺耳,她都替自己难堪。
“应该是我问你在发什么神经!”林赐蹬着大班椅转了半个弯儿,站起身子双手抱胸朝她踱来“以我和你的知心程度来说,你若春心动了,我没有理由不知道的。但你这阵子确实被人强烈地影响着!应该说,你正被一个隐身暗处,不知是否三头六臂的男人影响着!可惜我昨天研究了一整晚上,也猜不出那个男人是谁!”他说着说着,突然朝她大步走来,跃在沙发上惊异地说“老天,莫非你是同性恋?!”
“如果你觉得我是同性恋才不致伤了你的自尊,我承认就是。”卓盈一脸意兴阑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贸易杂志翻起来。
“给我看?”
“不然你想我怎么样。”
“我想你怎么样?”林赐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天知道我多么想你正正常常!和以前一样正正常常!”
“刚才好像是你先诬蔑我”
“呃谁叫你整天像一尾失魂鱼般晃来荡去!不说别的,单说你刚刚给我的工资报表,上面就少了一个零!”
卓盈心虚,垂着小脸低声说:“炒了我吧!林赐,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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