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雪上加霜,不过,你也别奢望我会雪中送炭喔!”汪敬成笑得好诡异,车转轮椅准备打道回府。
“干爹”殷允帆一急,再也顾不得自尊和骄傲了。“我之所以会有那样恶劣、激烈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迟疑而艰涩地道出了他的心结。“我看见放射科刘医生对她百般阿谀、讨好”汪敬成差点没笑出声,他努力控制自己脸部扩散的笑意,回过头,有趣地紧盯著殷允帆极度不自然的表情。“所以,你就打翻醋坛子,在妒火中烧下演出了开除女护士,拂袖而去的精彩好戏!”他哭笑不得地皱著一张老脸,表情诙谐而怪异。“你怕那个刘医生追不上季眉,所以,义不容辞地帮他演出这么一出“弄巧反拙”的好戏!”
“我”
“你什么啊!我怎么有你这么愚不可及的干儿子?”汪敬成吹胡子瞪眼睛地。“要不是我齿牙动摇,年纪一大把了,碰上季眉那样秀外慧中、品貌俱美的女孩子,我不惜豁出性命、倾家荡产也要把她追到手,而你这个只会瞻望、想爱又不敢爱的懦夫还怕她离你不够远,硬生生地把她推进刘大夫的怀抱里去?!”
“我”殷允帆吞吞吐吐了,他无奈地把脸埋进掌心里。“我也不希望这样啊!我只是受不了有人当着我的面对她暗送情衷、大献殷勤啊!”“你受不了?你是她什么人哪!要吃干醋不会等追上手再吃个够啊!”汪敬成咄咄逼人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殷允帆苦笑了。“干爹,你左一句笨蛋,右一句懦夫,我已经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六神无主了,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口下留情?”
“要我老头子口下留情可以,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我听得顺心满意,搞不好,还会法外施恩指点迷津,教你怎么挽回佳人芳心?”
殷允帆垮著脸,一脸无奈:“我能说不好吗?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骂得这么凄惨过。”
“凄惨?”汪敬成撇撇唇。“我这还算斯文客气的,像你这样好歹不分、修养欠佳的浑小子,不狠狠修理一顿怎么可以?”
“是,请干爹大人息怒,晚生知错,任凭处置可以吗?”
“任凭处置?”汪敬成斜睨著他,笑得好奸。“这句话可是你说的,我想把你五花大绑,送到季眉家负荆请罪,你意下如何?”
殷允帆脸孔泛红了。“这”“这什么啊!你的咄咄逼人、辩才无碍到哪里去了?”
“干爹,你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说话不算话的浑小子!”汪敬成投好气的哼道。“好吧!看在你这小子让我修理得很过瘾而且又颇有悔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回,不过,首先你得回答我,第一你对江翠屏是否已经忘情了?第二你对季眉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打心眼喜爱她、珍惜她,愿意真心诚意付出你的感情和忠诚?”
殷允帆啼笑皆非地啾著他。“干爹,你知道你的口气像什么?”
“像什么?”
“像教堂婚礼上的牧师。”
“少跟我打马虎眼,我不会轻易就让你转移话题的。”
殷允帆的笑容敛去了,他迟疑地吞了口口水,才沙哑的回答这个严肃而让他心痛的问题。“我对江翠屏,不可否认,仍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依恋,我恨她的翻脸无情、琵琶别抱,但那终究是我的初恋,我不能自欺欺人地说,我已经云淡风轻了!”他顿了顿,眼光更深沉迷离了。“至于季眉我很难形容我对她的感情,只能用相逢恨晚四个字来形容。”
“相你的头,什么叫相逢恨晚,我还欲迎还拒哩,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爱不爱季眉,想不想挽回她的心?”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哪谈得上挽回呢?”殷允帆干涩的说。
汪敬成一听火冒三丈地逼近他:“你这个夹缠不清的蠢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啊,真是上辈子没积德才会收了你这么可恶的人当干儿子。”
“不要逼我干爹。”殷允帆苦恼地说。
“逼你?好,我不逼你,就让季眉投入刘医生怀抱里去好了,反正,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汪敬成气唬唬的说。
殷允帆如遭电击般倏地脸色刷白了!“好吧!我说,我说,我爱她,爱得没胆去追她,爱得既期待又怕受伤害,这样,你满意了吧,干爹。”他痛楚又不胜烦躁的吼道。
汪敬成笑了。“这还差强人意,我就说嘛,像季眉这种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上选之女,你这小子眼睛又没瞎,心又不是木头打造的,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说著,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好吧,看在我们有父子情谊的份上,也念在你还算有点眼光,不是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我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次你的爱情顾问兼狗头军师。”他见殷允帆一脸矛盾,一副天人交战的神情,不禁怏然不悦地重重哼道:
“怎么?你还犹豫不决?真要等到季眉嫁给那个英俊医生,你才来个后悔莫及吗?”
“我是很想争取她,可是,我又怕自作多情”
“你不去追,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呢?”
“可是,我已经开除她了,只怕她对我是怨恨多于好感。”
汪敬成不耐烦了。“咦,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就要放得下,像你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不干不脆,不要说季眉看不上你,就是我这个糟老头也受不了你。”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你有胆开除她,就役胆把她请回来啊?”
“请回来,恐怕”
“恐怕什么?你不会用哀兵政策啊!”他见殷允帆一脸迷惘的模样,不禁咬牙恨声骂道:
“你的宏鼎建筑企业怎会生意兴隆,我真搞不懂。”他又好气又好笑。“好吧!干脆送佛送上天,我直截了当的说,对于季眉这种心软善良的女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采取软性的温情攻势,让她感受到你的真诚和挚情,女孩子嘛!耳朵一软,心一热,自然就会对你放下武器了。”
殷允帆若有所思地望着汪敬成,一抹笑意浮现眼底。“干爹,你怎么这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想必,这都是你的经验谈罗!”
难得一向世故老成的汪敬成也会脸红,他老脸臊热地瞪著殷允帆。“你管那么多干嘛!还不赶紧设法去弥补季眉,难不成你真要她心灰意冷地离开医院啊!”殷允帆一震,立即拿起了电话拨给王主任,请他务必挽留季眉。
当王主任说季眉坚持离开,并不见踪影时,殷允帆脸色剧变,只觉血液全部冲到了脑门。
“怎么了?”汪敬成脸色也开始凝重了。
“她走了,她已经离开了医院了”殷允帆黯然神伤的说。
“你准备怎么办?让错误造成既定的事实,蒙上眼睛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殷允帆打了个玲颤。“不,我会找到她的。”他坚毅的口吻让汪敬成心慰。
“然后呢”他寻根究底地问道。
“向她剖白我的感情。”他用力的说,突然觉得好轻松,有份挥开阴霾、如释重负的自在和真实。
汪敬成笑了,笑得好开心。“加油!我的好儿子。”他拍拍殷允帆,干父子两人交换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梦安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自然接纳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里,甚至进入她不曾敞开过的感情世界中。
虽然这一切就像作梦般那么不真实,揉合了一层迷蒙、似疑似幻的色彩,但当季刚那张尔雅俊挺的脸又再度浮现在脑海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就像她站在讲台上面对著一群全神贯注的学生一般。
看到他们那种认真却又拗口的念著一连串不甚流利的日语时,她实在忍不住让笑意控制了她整个面容。
当下课时间到时,她有条不紊地收拾教材,笑容可掬的和学生们道别,背起皮包,刚踏出教室,她就看到站在走廊,那个温文却不失洒脱的季刚。
“你怎么会在这?”她眼睛灿亮,惊喜写在脸上。
季刚嘴角挂著一抹神秘而奇妙的微笑。“你说呢?赌你一块钱买我的心思。”
楚梦安似笑非笑地啾著他,表情娇媚而迷人。“哼,该不会那么凑巧,你又有个邻居小孩在这补习日语?”
“哎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一点虚荣的成就感都不留给我?,”季刚夸张地扬扬眉,脸上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哼,巧言令色,鬼才相信你的鬼话连篇呢。”楚梦安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那股半瞠半喜,有几分娇怯,几分妩媚的风情让季刚的心为之耸动,浑身都跟著燥热起来。他本能地站直身子,把双手插进裤袋里,试图保持清醒的理智,清清喉咙,淡淡地笑道:
“真可惜,你把我的肺腑之言贬得一文不值,本来,我是兴匆匆、喜孜孜地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楚梦安抿抿唇,压抑满腔想笑的冲动,张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睨著他。“什么好消息?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都是灾难不断、险象环生,不是我爱摆身价看不起你,而是,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倒楣过!”
季刚受辱似地摇摇头。“小姐,你不是爱抬身价,而是善于移花接木、本末倒置。”他顿了顿,眨眨眼,半假半真地叹了口气。“哎!既然你这么不肯赏脸,看我这个义薄云天、不计前嫌的合伙人不起,那,我就不再枉作小人,硬逼著我那个搞土木工程的好朋友,贱价为你服务,重建亲亲幼稚园算了。”
“你、你朋友肯帮我重盖房舍和教室?”楚梦安表情变得无比温柔,一双盈盈如水的黑眸定定地锁在季刚身上,也锁住他所有的感觉。
“是啊!他只收成本,冲著我曾经帮他献计,追上他老婆的情份上。”季刚的声音都变得嘎哑而不自然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像被磁场吸住的铁片,紧紧胶著在楚梦安那酡红如醉的脸上。
“你”楚梦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吃过晚饭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餐厅,他们的消夜不错,只不过”她轻轻地咬著唇,双颊如火地浅笑着。“他们的气氛普通,也没有动人悦耳的音乐”
“没关系,我喜欢吃消夜,更喜欢”他屏息地哑声说。“有你的作伴。”
楚梦安浑身震颤,双颊烧红,她浸淫在这份如痴如醉,似有还无的撼动中,双眸低垂,不胜娇羞。
目睹她的似喜还羞的娇态,季刚喉头蓦然紧缩,血液窜流,呼吸跟着急促了。
就在他俯下头忍不住想以满腔的激情去吻她的嫣红和羞怯时,一个令人扫兴和皱眉的男性嗓音蓦然响起:
“梦安,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楚梦安红著脸没好气地瞪著这个对她纠缠不已的程咬金。“徐克贤,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接我的吗?”
徐克贤脸色微变,他看看站在楚梦安身旁那个漂亮、器宇轩昂表情却不怎么友善的季刚一眼,心情郁闷,不是滋味地故意漠视他的存在。“梦安,不是我喜欢自讨没趣,而是优里阿姨她教我来接你回家,她说,你爸爸又喝醉了,而且像疯子一样又笑又哭的!”
楚梦安脸色一变,焦虑和担忧的冲击让她再也无法顾及儿女私情了,她转向季刚。“抱歉,我”
“没关系,我可以谅解的。”季刚温文地冲著她一笑,那份细心和善解人意让楚梦安心头一暖,动容溢满整个脸庞。
她强逼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恋栈于季刚那款款深情的注目。
徐克贤目睹他们眼波交会,一副无声却胜有声的旖旎情怀,不禁怏然不快地狠狠瞪了季刚一眼。
他忿忿不平地瞪著季刚这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第三者。哼,他苦苦追求楚梦安整整三年,从日本跑到台湾,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不曾换来梦安一丝一毫的感动和青睐,而这个虚有其表的家伙,凭什么中途加入?甚至,还赢得梦安的欢颜和轻声细语。
他愈想愈郁卒,脸色变得难看而阴沉。
对他充满敌意的态度,季刚浑然不放在心坎里,可是当他望着楚梦安和徐克贤相偕离去的背影时,一般怅然若失的感觉对他当头罩来,一个不加思索的意念闪进心头。“梦安!”他低低地叫唤著她的名字。
楚梦安一震,有一份揉和了喜悦和酸楚的悸动,她回眸一笑。“什么事?”眼睛蒙胧如月,如秋水盈盈。
季刚心弦震动,呼吸素乱。“我知道一种解酒的秘方,也许,对你父亲的宿醉,我可以尽点棉薄之力。”
楚梦安眼睛水汪汪的,唇边绽著幽柔、若梦般的微笑。“是吗?好吧!你就跟我来试试看吧!也许!你真是我命中的幸运儿也不一定。”
“梦安!”徐克贤又妒又恼地抗议著。
楚梦安浑然不把他的恼怒看在眼里。“如果你有意见,那请你自己回去,我想,季刚应该不介意载我一程。”
“何止乐意,这是我的荣幸。”季刚笑着说,神闲气定的模样激得徐克贤怒火中烧,恨不能撕了他那神采飞扬的笑脸。
“梦安!你!”
“要不要随你。”楚梦安满不在乎地丢下满脸怒容的徐克贤,和季刚肩并肩地转向楼梯间。
徐克贤火冒三丈,但又拿他没辙,只有悻悻然地跟在后头。
出了补习班,他手脚利落地冲向前,打开了前座的车门,准备让楚梦安坐在他旁边,谁料楚梦安却视而不见地双双和季刚上了车后座。
他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握著方向盘颤抖著,有份有气无处发泄的愤懑,他居然充当他们的司机!
他恶狠狠地从倒后镜中瞥见他们谈笑风生、有说有笑的模样,熊熊怒火染红了他的眼。
偏偏季刚还在后头不愠不火地谈笑着:
“徐先生,我知道你急著赶回去帮忙,但你是否应该稍安勿躁,暂时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你也知道台北市的交通多恐怖,为了安全起见”
“不用你费神叮咛,季先生如果惜命如金,不放心的话,尽管下车,没有人强迫你坐在我车里头!”
徐克贤怒火冲冠地讥讽回去,却因注意力分散,一不留神撞上了安全岛,在惊险情急之下,他紧急煞车,车头向左偏了一下,在震动冲撞中季刚伸手护著楚梦安向前俯冲。
车子熄火之后,她脸色灰白、惊恐莫名地偎在季刚适时伸出的臂弯里,对他的细心体恤更多了一层感激和酣醉般的喜悦。
“你有没有受伤呢?”季刚温柔地瞅著她,眼中的柔情像一壶温热的甜酒教人心旌动摇,不饮也醉。
徐克贤看看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头,再看到楚梦安柔情款款偎在季刚怀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他气得脸色发青,敢怒又不敢发作。
楚梦安忧喜参半地垂下眼睑,蓦然看到季刚手腕上的伤痕,她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你流血了?”
“小事,没关系,我们还是赶紧改搭计程车去你家,这儿就暂时交给徐先生处理好了。”
徐克贤一听,脸色更难看了。“我”他还来不及表示异议,楚梦安已板著脸瞪著他,咄咄逼人地说:
“你怎么样?如果不是你开车不小心,我们怎会到现在还在这里?季刚又怎么会受伤呢?”
“我”
“你怎么样?再说车子也是你的,你不留在肇事现场等交通警察来处理,难不成要我们两个都跟你在这里干耗吗?”楚梦安凶巴巴地质问他。
偷鸡不著蚀把米的徐克贤在气竭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有眼睁睁地望着楚梦安和季刚俪影双双地搭上计程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