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织的冷静即将消灭,炽热的火焰在胸中点燃,不应该,你真的不应该啊!
惜织将他们推至门边,锦绣反身问:
“公主,您真不担心吗?殿下这么晚没回来,说不定正在和皇上讨论婚礼的事儿。”
“婚礼是好事儿,大家该替殿下快乐,不应担心。”她的骄傲出头,带着浅笑,骗他们也骗自己她好开心。
“我就说惜织公主既懂事又识大体,你偏不信。”小瘪子落井下石。
“我气死了、气死了!没见过公主那么笨的女人!”锦绣赌气,跑着离开。
“公主,小瘪子告退。”说完,他急急向锦绣方向追去。
吁气,惜织关起门,背靠在门扇上,演戏累,克制情绪更是累得过分,不在预期中的泪水双双垂下。
蓦地发现湿气,她慌张拭去。
“你在做什么呀?龙帧大婚很好啊!他本是适婚年龄,这种安排很合理呀!你从不想成妃后的,忘记母亲的悲哀吗?后宫不是你想留的地方。”
头仰高高,她不教泪水偷渡,她对自己说话,相信只要说过一次又一次,她总能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安排与结局。
“记住,你是萧惜织,不是尊贵公主,忘了吗?你和龙帧有仇无缘,你和他不可能。你可以不寻仇,却不能或忘父母恨,这段日子你的表现已经够糟的了,怎能再去设想未来?这对枉死的母亲不公平。”
推开窗户,她对苍穹低诉。
“是了是了,这才对,不在乎他娶谁、不在乎他心里是否有你,你该保持骄傲,直到他愿意放走你那天,带着清清白白的身子走出皇宫。”
话一句再一句,她矛盾又茫然,理智和情感在胸中交错。
她否认爱情存在,却又惶恐爱情不在,她害怕未来,却又担心两人之间没有未来,将爆的情绪在她胸中翻腾,强忍的眼泪为骄傲保住最后一道防线。
咬住牙关,她要笑、该笑,等他有了高高在上的湘屏公主,说不定会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低等女人,舍了心、舍了错误感情,他的放手更容易。
对,这才是她该期待的结局,伤心不对、难过是错误,她要欢欢喜喜迎接他的婚礼。
就这样,她想过好久,桌上烛泪一滴滴,滴过她的心,烧灼的是爱情,痛楚的是身不由己。
回想过去,惊觉不过短短半年,他们之间竟有分数不清的记忆。
他们骑马、他们说笑、他们任风在发梢飞扬,元宵灯火、天边繁星、屋檐上纵飞的双双俪影,这些记忆是甜非苦,无奈,她必须将它们解之为沉重,才有力气逼自己别过头。
风来,吹干眼底泪水,不冷的夜竟带给她凄寒无限,冷透了心,寒透了意,爱情,从不是她该拥有的东西。
门板上两声轻敲,惜织逼出一丝微笑,走至门边,开门,面对锦绣她有了心理准备。
然门外,不是锦绣,是龙帧。
“灯末灭,我想你没睡。”龙帧低语。
“我、我在默背医书。”她说谎,不高明,因为医书不在桌上。
“那么认真,真想当神医?”他没认真她的谎言。
“济世救人是好事。”
“你不快乐?”直觉地,他的指尖拂上她额头,企图拂去上面的抑郁。
“没有,只是我只是累了。”避重就轻,她的心事,她自己处理。
“要我离开吗?”他体贴问。
“你是不是想和我谈谈?”惜织问。
她发觉,他眉问有同样的抑郁。
“你想谈吗?”
“好啊。”点头,若婚礼果真迫在眼前,往后,谈的机会不多了吧!
龙帧摊开自己的披风,将她包在身边,小小的她,居然是他的安定泉源,令人难置信是吧?
两人走进梅园,大大小小的梅子结在枝头,引人垂涎。
“梅子可以采收了。”仰头,惜织说。
“你要酿梅酒?”
“你说过不会让我感觉寒冷,梅酒似乎不需要了,不过我还是想酿几瓮悔酒,做些蜜果子,在夜深人静时候和你共尝。”
随口一个不经意皆是回忆,属于他们的共同记忆太多,多到她无法和现实生活切离。
“就像此刻?”
“对。一壶暖酒,暖了肠胃,也暖心。说吧,什么事困扰你?”
“我要大婚了,下个月初三。”开门见山,他知道不管迂回或直接,她都会受伤。
惜织以为自己做够了心理准备,以为重新听到同样话题不会心碎,对不起,她错了,心仍痛得一塌糊涂。
骄傲抑不住狂奔泪水,低头,泪滚下,断线的珍珠落入春泥。
“那很好啊!你早该成亲,对象是谁?”
抹去泪,她刻意带笑,刻意装出轻松惬意,殊不知每句话都是椎心,一下一下,刺得她鲜血淋漓。
她的快乐让他不满,闷闷地,他答:“是湘屏公主,这几个月来,我和父皇不断商量这件事,她是皇后的人,丞相认为这个婚姻有助于拉拢皇后娘家的势力,也让我和龙狄有机会握手言和。”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湘屏公主是个怎样的女人。”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婉顺柔和、雍容大度,从小她所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一个皇后,她几乎能称得上是最佳皇后典范。”
“那很好,恭喜你能娶进一个好妃子。”
她的恭喜背后插了把利刀,将她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鲜明疼痛侵蚀她每分感觉,被分割的不单单是她的心,还有她的知觉、意识、她的一切一切。
“你是真心话?”松开她,他站到她对面相询。
是假意非真心,但她必须将它当成真心来处理,重重地,她点了下头。
“你不介意名位,不在乎将来是不是能当上皇后?”他又问,慎重其事。
她笑了,微微的苦自舌间渗出。“皇后从来不是我的目标。”
“那好,你把名分让给她,我们之间照旧。”松口气,她比他想象中更好沟通。
他的意思是:心中最在乎的仍是她,不是那个湘屏公主,除了后位,他可以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她却误解他的意思,以为他们将维持眼前的相处模式,不谈未来,不计划婚姻,他们在一起,只为着单纯的幸福。
这个说法带给惜织些微快乐“维持眼前”是她最愉快的选择,至少无身无分,她不至于对不起母亲,又可以暂且抛弃罪恶,以喜欢为名,纵容自己沉浸爱情,即便有朝梦醒,至少不是明天的事情。
她的爱情出现一丝曙光,她的心情暂且回温。
“嗯,我不要名分。”
小手伸入他掌心,春未了,夜里的空气仍带有丝丝寒意。
“很好,父皇答应五月中让我迎你入门,你称她一声姐姐,两人和平相处。”
他的话迅速僵住她的心思,缓缓地,她松开五指,退后一步。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
“我不要。”迅速地,她回答。
“不要嫁给我?”
“是,不要嫁给你。”她重复他的话。
“为什么?”
“我们之间有恨。”她说得实心实意。
“你还在记恨?”眉心的皱褶更深了。
“对。”她认真点头。
“说不通,你不愿嫁给我,却想和我在一起?你的恨告诉你,和我在一起无所谓,嫁给我却大不行?这种说法不合逻辑”一个念头闪过“你想以退为进是吧?你想当高高在上的皇后,只不过你的骄傲让你说不出口?或者你早听说我要大婚的事情,早在心里拟好对策?”
他的猜测一步一步将她逼进角落,说不出口的冤,申诉不来的苦,是心痛。
“说话,不准沉默,你到底要什么?要名分地位,还是替母亲报仇?只要你敢说出口,我就给得起,不需要拐弯抹角,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他居然说她欲擒故纵?!
退后两步,心防崩溃,他欺人太甚。
“以前你至少诚实勇敢,你敢大声说出心之所欲,现在的你,变圆滑了,也变得虚伪。”
好个虚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她不抢后位是虚伪。抢了后位呢?是不识大体、不知轻重吧?他挑了两个最差的角色由她选,她该前进或后退?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幽幽地,她问。
“你不是?”
“我不是,我骄傲得连皇后之位都不屑。”
“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她的理由?弒母之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理由?那可是扯心裂肺的恨,他怎能说得如此轻而易举?!
“那么请教教我,什么理由才能说服你放我出宫?”幽幽地,她问。
她的话直攻进他的心底,那是他最不愿意谈、最不愿意碰触的忌讳。
瞬地狂怒,他握住她肩膀朝她大吼大叫:
“想都别想!我永远都不会放你出宫!”
“留我做什么?下月迎后,明年迎妃,多少女人抢着匍匐在你脚边,多我一人、少我一人有何差别?”她也随之提高声调。
“是否差别由我决定,不劳你费心!”
“说穿了,我费不费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非得接受你的安排、满足你伟大的男性自尊!”架吵大了,她口不择言。
“你想我在送你出宫和让你当上太子妃之间择其一?对不起,我不选。”
其实,他可以选的,选她当太子妃一直是他最大的意愿,但她的态度过度恶劣。
“你何必选?你想怎样便怎样,谁让你是最了不起的太子殿下呢?”
“是啊,我是太子殿下,我必须为后宫着想,娶一个不懂服从美德,不知宫廷礼仪的平民女子为后,如何服众?”
吵架,话最伤人,重重两句,勾动她的自卑。
没错,她是平民女子、她粗鄙俗气、她不懂服从礼仪,她从不属于这个圈圈。
低眉,两人久久不发一语。
不吵了,惜织转身想离去,走两步,停顿,她轻声问:“是不是死亡才是离宫好的理由?”
他一听:心惊,咬牙,她非把他逼到底不可?
“你母亲就是死了,也要死在皇穴里。”狠狠地,他撂下话,猛地转身,先她而去。
他的残忍扯断她的泪腺,不肯停歇的泪水,滑过颊边,串串、点点,落下。
这夜,他们不欢而散。
他在书房里枯坐一宿,她在梅树下静立一晚,他们都骄傲,他们都不屑低头。
隔天清晨,他上朝,她回房;他心不平,她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