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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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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两道深幽的目光坦率地直视向朱长乐。“只是世子没问,我也忘了说。”

    “现在我问了。”他挑衅地扬高一道眉。

    “既然世子想知道呼颜克的条件,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要我”海潮顿了一下,美丽的嘴唇浮现一抹苦涩“亲自上兴安派接回宁儿。”

    “就这样?”朱长乐压根不信。

    “就这样。”海潮平静地回答。

    瞪视着那张长在男人脸上太过艳丽的姣美容颜,朱长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世子,海师父说的是事实。呼颜克掳走小姐时,有留下一封信,信上写着他邀小姐到兴安派做客,要海师父亲自去接回小姐。”阿丽作证道。

    “这没道理。”漂亮的两道眉轩起,朱长乐天星般明亮的眼睛写满疑问。“可又奇妙地解释了兴安派对我们一行人的态度。就因为这样,我相信呼颜克一定会善待海小姐。”

    “之前我曾跟世子说过,宁儿被掳的事是有惊无险,只要我人到兴安派,呼颜克自然会放了她。”海潮语重心长地望着他道“世子实在不必走这一趟。”

    “是吗?”朱长乐英挺的俊眉挑高,目光如刀地看进海潮的灵魂深处。

    在那双澄澈如秋水,又灼亮如火焰的眼眸里,有着太多教人猜不透的情绪掩藏,某个意念在他脑中灵光闪现,他忍不住冲口问出:“海前辈与海小姐同宗,你们之间除了师徒情分外,还有其他关联吗?”

    “呀!”惊讶的娇呼出自阿丽的小嘴,引起朱长乐的注目。

    海潮瞳孔猛的一缩,向来平静淡漠的容颜微微闪过一抹吃惊,随即恢复冷静。

    阿丽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了,暗暗叹气的同时,海潮知道自己低估了朱长乐。一路上都当他是个爱开玩笑的大孩子,并没有提防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不仅观察力敏锐,还超出预料之外的精明过人。

    看来,隐居奉天十七个年头,不问世事的结果,反倒让自己过往累积的阅历都退化,连一名毛头小子部应付不了。

    嘴角牵起一抹白嘲,海潮避重就轻地道:“海家在奉天兴旺了好几代,我与宁儿的父亲是同一辈。”

    “只是这样?”阿丽的反应激起了朱长乐心里的疑惑扩大,如果仅是叔侄之亲,阿丽有必要那么惊慌吗?

    “不然世子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海潮微笑地反问。

    无法从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瞧出端倪,朱长乐只好笑笑的转开眼。

    海潮知道他并没被说服,心绪凌乱的望着朱长乐俊逸倜傥的侧脸,一张轮廓与他相似、线条较为霸气、严酷的脸孔从记忆深处涌现。

    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吧,亡母的丧礼上,辽东王亲自前来上香,那对海家是天大的荣宠,自己却不敢接受这样的荣宠,只敢悄悄的隐藏在人群中,窥视他和王妃。

    当时的心情也像此刻般的乱吧。

    对他而言,她是个早夭的未婚妻,已死的人当然没资格出现在他面前,即使他与兄长是至交,也无法原谅这样的欺骗。

    她一直知道这点,从那张寒酷的脸容上,很难找到温暖,但当他注视着他的王妃,寒酷的眼神被温情所取代,她猛然醒悟到,这男人原来不像她以为的那么无情。

    可那张脸会骗人,十二岁时的她就被骗了。当被告知辽东王府遣媒下聘时,她胆怯地逃开,女扮男装去安东寻找兄长,却在途中遇到大风雪,幸而遇到恩师才侥幸捡回小命。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出走会为家人带来多大的惊恐和担忧,反而为了能进人长白派学艺而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期待,满脑子都是锄强扶弱、成为大侠的憧憬。现在想来,真是太天真了。

    及至睛芳和风扬成婚,她返家方知家人为了应付辽东王府,不得已下谎称她病亡,而她父亲也因她的出走忧惧成疾,撒手西归。

    她懊悔,但再大的悲痛也唤不回父亲了,尽管母亲和兄长都没责怪她,但自责足以残害她身心,若不是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早就追随父亲而去了。

    为了孩子,她忝颜活了下来,如果她那时候死了,晴芳就不会失手杀了风扬。或者,在更早之前,她死在风雪中,没被师父所救;或者更更早之前,她没有逃婚,也就没机会遇到风扬,甚至和他相识、相恋,那么风扬就会和晴芳过得好好的,白头到老,如今还在世上吧?

    她却那么任性,因为她的逃婚才害了父亲,害了风扬,也害了晴芳。如今更为情债而累得宁儿被呼颜克所掳,虽知他必然不会伤她,但为人母的心教她如何不担心女儿?

    还有这个朱长乐,要是被他知道她的身份,会不会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一场灭门的灾祸?

    砭骨的寒意直窜而入,海潮脸色一阵苍白,她用力抱紧自己,似想驱除这分寒冷,可体内深处仍一径的空虚畏冷。

    “海潮,你怎么了?”夏川明担心地问。

    “只是有点冷。”

    “来。”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不用了,三师兄”披风里有他的体温,还有属于他的浓烈气息,让海潮不自在。

    “我只是不想你冻着”夏川明眼里有抹恳求。

    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海潮犹豫的说:“可是你”“我去拿件厚皮袄来穿。”明白她的忧虑,他温柔的一笑,旋身进去里进的房间取衣物。

    望着夏川明离去的背影,一股热气充满心窝,直冲向眼睫。海潮轻咬住下唇,芳心微微扯痛,三师兄值得一个好女人真诚对待,而不是因为她到如今仍孑然一身。想到这里,罪恶感化为哀愁与怅惘沉重地压迫她胸房。

    这一生辜负太多人了,还也还不了。

    幽幽轻叹逸出喉头,突然,海潮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警觉地望过去,发现朱长乐正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她。

    被他看出什么了吗?

    “世子,众仙女送行时到底说了什么,您不要又吊起人家的胃口!”阿丽的娇声催促打断了朱长乐的凝视,海潮被他盯得快喘不过气来的身心一松。

    “你别急,我这不是要说了。”他微笑地说,俊朗的眼眸里闪着促狭“他们是吩咐被玉帝遣嫁下凡的妹子,此去人间,若是有遇到妻子,可千万要捎个信回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丽一头雾水。

    “傻阿丽,连仙女思凡、想嫁人都听不懂!”

    “哎呀!”她顿时羞红芳颊,啐道:“您好坏喔。”

    “我哪里坏了?思凡的人又不是我。”他表情无辜地道。

    “您还说,人家羞死了”阿丽恼得跺脚走开,留下朱长乐串串的笑声。

    “哈哈哈”海潮好气又好笑地轻摇螓首,真像个顽童呀。但这思绪才在心头升起,顽童旋即变脸,不具杀伤力的嘻笑眼眸在转向她时,寒芒乍现,有如锐利的银针射向她没有防备的心。

    用尽全副的自制力,海潮才没有狼狈的别开眼,脸色苍白的迎视着那双近乎严酷的眼眸。幸好这时候夏川明返回,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不然,她没把握自己能撑下去。

    闭了闭眼,海潮一边平抚胸腔内激烈的心跳,一边重新评估朱长乐。

    看来,她的的确确是错估了他。

    他可是有关外之虎之称的辽东王的儿子呀,老虎的儿子还是老虎,她怎能因为他的笑脸迎人而低估了他,以为他是人畜无害的纸老虎?而他其实是只暗藏杀机的笑面虎呀!

    深吸了口气,海潮知道以后的每一步都必须十分谨慎,对于朱长乐,她摸得还不够清楚,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能善待爱女。

    想到女儿,海潮就免不了想起呼颜克,如今自己应他所求前来,他是否会如承诺的放走海宁?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答案是肯定的。可在放走海宁的同时,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要求?她越想心越乱。

    “哈啾,哈啾!”

    连打了两个喷嚏,耳朵又好痒,该不是有人在想她吧?

    海宁逸出一抹苦笑,目光朝外望去。

    此刻的她正从蒹葭园白露未唏小陛的窗前向外看,剔亮的新月高挂天空,点点银辉洒落向庭园,但稀微的光线不足以照出白昼时生色明亮的嫣红姹紫,及巍峨壮观的亭台楼阁。黑夜里只见暗影幢幢,景物模糊、难以辨认。

    但凭借着记忆,海宁还是可以在脑子里勾勒出满园的琪花瑶草,及诗画般的园林布置,登时令她心绪汹涌得如翻腾的浪潮。

    蒹葭园如果是位于繁华的京城,或是世人口耳称颂的江南大城,她都不会惊讶,但它出现的地方是被视为人烟稀少,榛莽丛生的北大荒呀。虽然依傍着镜泊湖,可以利用天然的山光水色做适当加工,而不需额外花费人工在平地上创造出一个有山有水的园林环境,但园内雕梁画栋般的亭台楼阁建筑,以及满园的奇花异卉,也得花费巨大的财力和心思才办得到,尤其是在这么荒僻的地方。

    呼颜克却办到了!

    海宁不禁要疑惑是什么样的动机促使他不惜砸下巨资,用尽心血,耗费十八年的时间建成蒹葭园。

    答案从园名便可猜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是诗经秦风蒹葭篇里的诗句,也是呼颜克这些年来的痴心。

    海宁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感动了,并试想,如果自己是恩师海潮,在看到这座蒹葭园,明白呼颜克对她投注的痴心,会不会也同样受到感动?

    答案是不确定的。

    海宁轻摇螓首,眼光迷茫。

    对于师父有记忆以来总是呵护她周全的姑姑师父,她以为自己是了解的,但在经历了长白山的那段日子,她恍然发现自己对师父的了解居然还存在着许多空白。这些空白就是她如今人在兴安派的原因。

    海宁幽幽轻叹,思绪忽地跳向十天前,那个同今夜一样明月高挂,天气晴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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