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事,还有什么比得上邀得伊人同游?
在宗舜心目中,顺畅的事业和少年的得志都不足以令他真正感到快乐、喜悦。唯有这一刻,花晨坐在他身边,她的存在是那样真实,她的轻言浅笑、她身体的气息和发香是那样温存地、清香地在他身边游移、回绕,她是真的!她果然真的进入他的生活中了,宗舜的喜悦之情是那样丰沛,没有任何人了解。
驾驶着光达生产的轿车,宗舜的目的地是郊外山区。在蜿蜒的山路盘桓了许久,车子在一片相思林中停了下来。
宗舜替花晨打开车门后,又去打开后车盖,等他拿出东西走到花晨身边,真教花晨吓了一跳。
花晨惊喜极了,那是两只又大、色彩又鲜艳的风筝,她怎么也想不到宗舜会带风筝来。
宗舜只是笑着,把其中一只风筝交给她,牵着她的手,两人顺着斜坡穿过相思林,来到一片宽阔的青翠草原上。
花晨又是一番惊喜!
好美的一片世外桃源,带着草香的风阵阵吹过,草原上没有一片垦伐和污染的痕迹,也没有其他游人,真正是一个可以尽情奔跑、自由徜徉的美妙天地。
走到草原的中央,宗舜默默把风筝打开、整平、慢慢顺风放线,当风筝放上天空舒展飞翔起来时,他把它交给花晨,自己再放另一只。于是,两只花纹斑斓的热带鱼风筝同时在蓝天上飞舞优游起来,时而一前一后地追逐,时而各自停留高空任风冲涤,宛如一对相追相随却又互不羁绊的神仙爱侣。
在草原上执着长线一端的宗舜和花晨,也有着交心的体会和默契。他们没有交谈或对话,只用眼神和笑容传递心意,安静而专注地放着风筝,时而反向奔跑,时而同向漫步,花晨只觉得,这一生中不曾有过心境如此安宁、甜蜜的时光。当她看到宗舜站立在远远的那一边,风筝在他上空翻飞腾舞,他那沉稳英俊、飘逸不群的身影真教她忍不住地爱慕与神往。
宗舜的幸福感又何止于此?无论是遥望花晨在远处衣袂飘飘、轻盈宛如欲乘风飘去的模样,或是并行时凝望她明净透彻的美丽脸庞,他都觉得拥有过这样的时刻后,他此生已无憾!
心灵的契合、眼神的交流胜过了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直到宗舜觉得该让花晨休息了,他们才收下风筝,走回相思林边缘,面对草原席地而坐。
“累吗?”
宗舜看到花晨额头沁着汗珠,体贴地问。
花晨摇摇头,问他:“这地方好幽静,你怎么发现的?”
宗舜笑笑:“这是我在这里寻找了好多年才找到的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照它这么完整干净的面貌来看,还没有第三个人走近过它!”
“你是说,我是第二个?”
“对。我都是一个人来。”说到这里,宗舜深情无限地看着花晨,坚定地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带去放风筝的那个女孩!这个草原,这些风筝,都是我的隐私。”
花晨听得笑了,一则她简直半信半疑,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视放风筝为隐私的男人!再则因为她居然是第一个走入他隐私中的女孩,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好笑也是常情。人不都有他不同的方式或内容的隐私吗?只要他想一个人独自拥有,什么事都可以成为隐私,对不对?”
“当然是,只不过你的隐私好壮阔,规模好大,所以我才觉得新奇。”
“每个人多少都会要求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被干扰的空间吧,不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我从前有个同学喜欢关起门来抠香港脚,有人闯进去他就大发脾气。人如果无时无刻都被另一只眼睛盯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你怎么会把风筝看得这么谨慎,甚至成了你的隐私?”
“情绪是很奥妙也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可以和许多人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喝酒、一起打球、一起挤公车,但就是不能和许多人一起放风筝!我从小爱放风筝,愈长大却愈无法忍受和许多人一起放风筝。”
“因为风筝就是你,就是你那个需要独处的灵魂,你要把它释放到又远又高又宽阔的天空上去,不和人摩肩擦踵、争先恐后,对不对?”
“花晨,你的灵魂和聪明令我好惊讶!”宗舜感动莫名,他真想去拥抱花晨,但是他抑制了。“放风筝的时候,也是我的思绪中最清明透彻的时候,我觉得我又从各种巨大的压力中找到了自己,使我明心见性,没有在岁月和生活的消磨中渐渐让真正的自我变得模糊而至消失,到最后根本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纯真和坚持。可是,思绪最清明的时候,也是情感最薄弱的时候,我常常感觉,除了放风筝,我就一无所有。我最大的梦想,便是带一个我所至爱的女孩,来这里放风筝”
花晨听着,觉得再也承受不住这样衷心的娓娓倾诉了,这样的情意,使她觉得她已被他紧紧地拥抱,紧紧地包裹得密不透气。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乍见就使她着迷,几次电话邀约,她就无法抗拒地走向他了。究竟是怎样的情缘,使他对她投入如此深的感情?她不懂!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一见倾心一样!也许,这就是情缘命中注定,她和他两情相悦是无可避免。宗舜告诉过她,在展销会上、在机场,他看到了一样打扮的她,才认出了她的身分,这不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宗舜见花晨沉思不语,抱歉地说:“我把话题弄得太沉重了,不该一时说这么多?矗阕邢缚凑饬街环珞荩此惺裁床煌俊?br>
花晨接过风筝用手摩挲并细看,惊呼说:“是丝质的!好精致,好漂亮!”
“而且是我做的!”宗舜得意地说。
“好了不起,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它?”
“慢工出细货,一只要好几个月。一有空我就躲在工作室里做。”
“做这么美丽这么浪漫的隐私!”
两人开心地笑得好响亮。宗舜牵起花晨的手,雀跃地说:“来,我来表演给你看!”
两人又执着风筝跑到草原上,宗舜开始耍起特技来,彩色热带鱼一会儿波浪般前进,像在游泳;一会儿急速上窜后忽然又俯冲,像花式表演的飞机在天空中飞舞;一会儿在空中扭来扭去,像在跳舞一般看得花晨开心得鼓掌蹦跳,像个孩子一样。
直到夕阳西下,风筝之旅才告结束。
这一天夜里,两人的梦里都是天高地阔、鱼儿漫天优游,伊人英靥璀璨、身影飘飘欲飞的美景。
扁达最新开发的车种通过在德国的试验后,随即积极展开生产作业。虽然整个策画及设计图都被列为最高机密,但是外界及光达内部一致对它相当看好,因为它的设计结合了外国名厂车种的不同精华,尤其引擎、钣金、悬吊系统更是撷取最先进的技术予以设计、制造。
汽车业者对光达此次未推出即轰动、来势汹汹的气焰无不忧心忡忡,十分担心市场优势即将被光达掠夺。
而光达新车的总策画陶宗舜,现在正是公司的大红人和大忙人。在那段光达的黄金时期里,低价车大卖而零件供不应求的危机尚未出现之前,陶宗舜以他独特的远见向李魁南极力争取,每年投资百分之十营业额的资金作为研究开发经费,并亲自兼任工程设计部经理,如今果然成了光达另一面竞争的王牌。
“这次我们的gxl新车种还未推出就能制造出这样的市场口碑,总经理室陶主任居功最多!”光达老董事长在亲自主持的经营会议上炯炯闪亮出光彩,对陶宗舜赞不绝口:“陶主任不仅经营的眼光独到,管理理念的先进也值得嘉许,本公司虽然因为购置机械人从事车身钣金组合焊接而花掉二亿元的巨额资金,然而这项设备投资的回报眼看着是相当丰硕乐观的!”
听着董事长对自己爱将的频频夸赞,李魁南面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内心却狂喜不已。倒是宗舜最不喜欢事后的这种歌功颂德,想当初他提出成立工程设计部及购置机械人这两个大计画时,曾经被董事长的保守派如何不顾情面地围剿,如果不是李魁南大力支持,哪有今天所谓眼光独到和经营成功可言?他正想站起来为其他的主管讲话,李魁南却示意他不要发言,因为老董事长依然意犹未尽地继续歌颂着:“不仅如此,陶主任的公共关系做得更是非常出色!要知道,我们获得这样高的评价,如果没有媒体的支持捧场,而只靠我们自己的宣传,就可能只有现在一半的声势而已!我最近从报章杂志上看到不断有报导,其中对陶主任的经营观念有着相当高的推崇和肯定,这种良性的连锁反应,在同业中可以说是非常突出的”
陶宗舜听到这里,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虽然看不到公共关系部张主任是怎样一个表情,他也可以想象到董事长这番话对公司内部高级主管间的口结已造成无形的伤害。而董事的脾气一向是见功则大事歌颂,有过则放言痛骂,不让对方有申辩的机会,他知道即使现在起来表现谦退也是没有什么用处,他早已有了腹案,一旦gxl上市有了佳绩,一定对有功人员公平而大方地论功行赏。他也知道他的幕僚群对他很服气、很尽责,他处事的圆融练达抵销了他因锋芒太露而可能招致的疑忌与对立,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因高层间的暗斗而削弱公司的竞争实力。
“高峰会议”一结束,宗舜即刻打了一个电话给石莹,约她晚上一起共进晚餐。
在市中心一家精致优雅的顶楼西餐厅,昏暗而罗曼蒂克的烛光下,刻意打扮过的石莹容光焕发地伫立在她的意中人前。
“今天真是我的luckyday!社长给我升职加薪,你又请我吃饭,真是让我非常高兴呢!”
石莹才坐定,就喜孜孜迫不及待地说。
宗舜看得出来,平时扎着马尾、一身牛仔装到处跑的石莹今晚特地一身淑女打扮,鹅黄雪纺纱套装、高跟鞋,梳了个妩媚的波浪长发,身上香喷喷地显然洒了不少香水,她的确是以一个相当隆重而欢愉的心情来赴约。他又感动又歉疚,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今晚很美,石莹。”
平时大方的石莹一阵红晕闪过两颊:“宗舜,这是你第一次夸赞我,也是头一次听你夸赞女人的美。说真的,你请我吃饭比加薪更让我高兴!多几千块钱算什么,和你吃一顿饭,共度一个夜晚,对我来讲才真正的意义非凡。”
“石莹,为什么要抬举我呢?”
“不是抬举你,是抬举我自己。不是吗?想要看见你很容易,我可以随时往你办公室跑;想要单独和你吃饭,单独相处,是不是很难?说真的,你今天请我吃饭非比寻常。最近不是为新计画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吗?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听石莹说了一大串,宗舜轻轻叹了一口气,?鄣乃担骸拔颐窍群煤贸砸欢僭倭陌桑训梅潘尚那樽吕矗鋈痪醯煤闷>搿!?br>
点了菜,在柔美的小提琴演奏下进餐,石莹觉得安详而幸福,宗舜却感觉到周身疲乏而心情落寞。接连这些日子的忙碌,使他连打电话听听花晨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今晚却得和石莹在一起共进这无味的晚餐!他缓缓地进食,瞭望着落地窗灯火辉煌的夜景,神情有难掩的无奈与心不在焉。
“宗舜,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石莹看见宗舜的神态,欣愉的心情逐渐消退了大半,年近三十的她,最近一直把宗舜当作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她对他的关切是毫无隐瞒的,既然他主动约自己出来,也多少有把她当知己的意味在内,也许他遭遇什么难题了,想到这里,石莹停了下来,放下刀叉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宗舜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了,能不能告诉我?”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觉得累,倒是真的。”
“不是我太多疑、太敏感,我发觉你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以前你一向是坚毅开朗,今天第一次看见你的落寞,为什么呢?”石莹再度鼓起勇气试探:“宗舜,独自在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成家,至少有个人可以互相倾诉”
听到这里,宗舜失笑了,英俊的脸孔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和开朗,他往椅背舒适地靠坐着,温和地说:“石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有那么失态吗?”
“就算没有,至少你有事要告诉我。”
“石莹,我很感谢你对光达的照顾,处处替我们打知名度、做广告,照理我应当好好回馈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得适中,很抱歉我不得不明说,你处处偏袒我反而造成光达内部不和,甚至还有损你的客观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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