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去注意同事们对她跛足的侧目,急忙交代邻座的同事一些事之后,即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公司。
“原力”是间创立了六十余年的中小型企业,三代传承后,传到了留美归国的第三代许瑞邻手上,并在他胆大心细有计划的扩展后,成为今日股票未上市先轰动的抢手公司。
敖玫君随着来接她的人走进“原力”在台北的公司,尚未来得及歇口气,会计部陈经理已朝她迎面而来。
“敖小姐,要麻烦你了。”他笑容可掬的说。
“哪的话。”敖玫君回以客气的一笑“不知道你要我帮忙什么?”
“这边走好吗?我们总经理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点点头,敖玫君走向来过许多次的小会议室。而身旁的陈经理却讶然的瞠大了双眼,无法抑制的脱口而出。
“敖小姐,你的脚”
闻言,敖玫君的身形倏然一僵,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经理。
“啊!对不起。”陈经理方正的脸上立时染上一抹红,他先是道歉,接着却又忍不住必心的问:“你的脚怎么了?”“三年前一场车祸的后遗症。”她轻扯了下唇角道。
“啊?!”陈经理看起来讶异极了。车祸后遗症?那之前她都
“只有在下雨的时候,膝盖才会隐隐作痛,走起路也才会跛。”似乎看出他心里的疑问,她接着淡声道。
“喔,那”陈经理有些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正好一名职员从他身旁走过,他朝她拦身道:“倩如,麻烦你送四杯咖啡进小会议室好吗?”
“好。”倩如说。
“那”陈经理转向她。
“我们快走吧,你刚刚不是说你们总经理正在等我吗?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去接我,又让你们等。”她说。
“不,是我们该谢谢你,谢谢你特地为我们走这一趟。”陈经理忙道,之后两人不再多话,马上朝小会议室走去。
“总经理,敖小姐到了。”推开小会议室大门,陈经理马上朝里头的人报告。
坐在小会议室内正与背对门口而坐的男子讲话的许瑞邻抬起头,并朝已有数面之缘的敖玫君咧嘴一笑“又要麻烦你了,敖小姐。”他起身道。
“许总经理,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敖玫君才回答,就见坐在他前方的男子倏然由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背对着她的宽阔肩膀僵硬的像是随时会崩坍一样。
她微微地拧起眉头,不确定心中那抹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验,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许瑞邻对着他身前的男子说。
她看了一脸笑容可掬的许瑞邻一眼,再转向正以缓慢速度慢慢地转而面向她的男子,天!这名男子看着眼前这张充满个性的脸,忽然之间,敖玫君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惊颤之中一道强劲的电流倏然流过她的身体,在她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又倏然抽离,然后她便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般直线落地,迅速地坠入黑暗里。
四年前这是一场恶梦,当她醒来之后,一切便将会像船过水无痕般的让她遗忘。
如果这真是一场恶梦的话。
敖玫君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被烧得面目全非,还夺走她在世上仅存的三名亲人的房舍,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她不是无情,只是深刻的知道泪水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先是大哥的弱智,然后是妈妈的癌症,最后,也是现在,爸妈、大哥三人遗骸的安葬问题,家里负债百万的问题,以及眼前这间付之一炬,除了焦黑之外什么也没有的家的问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泪水解决不了的问题。
现在她该怎么办?为什么老天不连她也一起带走,独留她一个人苟活在世有何意义,偿债吗?
“小玫、小玫。”
连续两声的呼唤让茫茫然的敖玫君缓缓地转过身来,只见平日对她家颇为照顾的林妈妈正站在距她约有两步之遥的地方,以一脸不太自在的神情望着她。
她是想来安慰自己的吧?
“你要节哀。”
嘴角牵动了一下,敖玫君想对她说声谢谢,但紧闭已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嘴巴却是怎样也打不开。
“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爸妈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难过。”
她低下头微微地点了一下,感觉泪水逐渐由眼底涌出。比起那些因这场火灾而害怕爸爸倒会的邻居们,林妈妈这番温柔的安慰无非像记强心针般,让她对这世上还留有依恋。也许,她可以在林妈妈家借住几宿,直到她找到新住所之后?
“小玫咳,有件事嗯,林妈妈想跟你说。”
耳边欲言又止的语句让她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原本望着她的林妈妈以不自在的动作迅速地痹篇了她的视线。心不由自主的悸动了一下。
“你知道林妈妈有个儿子在美国读书,叫晃诚,你还记得他吗?”
她记得,但是林妈妈为什么突然对她提起这件事?
“月初的时候他打电话回家,告诉我他与室友处的不好,想搬出去一个人住。”说到这儿,林妈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为了这件事,上个星期我已经跟你爸说我要标这次的会,可是”
用不着再听下去,敖玫君已经知道林妈妈想说什么了。她真是愚蠢,竟然以为她会与众不同,哈哈哈!“小玫,林妈妈并不是在跟你讨钱,只是这个互助会”
“我会替我爸扛起来的。”
“不!”她忙道“我的意思是呃,事实上是大家的意思,改由我来当会首收钱,而你只要继续支付你爸那份死会的钱就行了。”
担心她会卷款潜逃吗?
“我知道了。”她悲哀的轻声道。她早该知道在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而她绝对没有那个福份能碰到后者。
“小玫”
“林妈妈还有什么事吗?”她冷淡的问。
“你这几天都住哪?”
住哪?
警察局、殡仪馆,除此之外,难道会有栋别墅让她住?
“朋友家。”她说。
“那你可不可以将你朋友的电话给林妈妈?”
担心她会跑掉吗?
“对不起,林妈妈,我朋友租的房子里没有电话,等我找到住所之后,我再把我的电话告诉你可以吗?”她说道。
“呃,那”
“你就是敖省文的女儿?”
一个突如其来的粗哑嗓音打断了林妈妈的话,只见林妈妈一抬头,脸上霍然出现了害怕的神色,脚步更是踉跄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敖玫君缓慢地转身,一个身材魁梧,满口槟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事实上应该说是黑道人士的男子,正站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以半眯着眼紧盯着她。
“你就是敖省文的女儿?”他又再问了一次。
或许心寒了无数次之后心已死,面对这无疑是黑社会份子的男人,敖玫君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点了点头,她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对方问:“有事吗?”
男人一句话也没说,笔直的走到她面前,然后将手伸进外套内掏了张摺了数摺的纸张,摊开在她眼前。
那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借款单,金额高达两百万,而借款人下方赫然填上了“敖省文”三个字。
“这上头签名的笔迹你可认得?”
“认得。”那是爸爸的字。敖玫君将视线由纸张上移到男人的脸上。
“父债子还,这句话你听过吧?”男人侧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槟榔汁后,不怀好意的对她挑着眉头说。
“我身上没有钱。”敖玫君对他叙述事实,但下一秒钟她的下巴便像是要被扯离般的让人紧紧的攫住抬起。
“干,没钱就不必还了吗?你当老子是什么?散财童子呀!”
敖玫君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而他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她竟然完全不怕他?他挑了挑眉头,冷冷地撤了下唇角。
“哼,你胆子倒是不小嘛。”
敖玫君很想笑,其实她的胆子一点也不大,只是麻木了,所以才感受不到害怕。
看着面无表情的她一会儿,他突然将脸靠近她,认真的盯视了她的脸半晌后,又将距离拉远,改而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品头论足了一番。
“你长得不赖嘛。”他啧声道“既然没钱,那就用你的身体来还吧。”
身后的林妈妈闻言,不禁倒抽了口气,好像被逼卖身的人是她而不是敖玫君。
“可以呀。”
敖玫君听到自己如此说,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她身后变得更加尖锐的抽气声再度响了起来,至于眼前照理来说应该眉开眼笑的男人却瞠大双眼,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敖玫君终于让嘴角扯出一抹笑,这个男人真有趣,既然是在逼良为娼,却又在她点头之际像要叫她改变主意一样。不过他的好意她心领了。
“我也不是。”她说。
一个月三万元的死会,再加上她个人的生活所需,以及爸、妈和哥哥三人急待处理的后事,和现在这个从天而降的两百万借款即使没有期限的压力,光是利息就能压死她。
算了!反正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一个她在乎,或者是在乎她的人,管她是去做酒女或妓女也没人会在乎,最重要的是她还能清债务,不是吗?
“好,有胆量,我喜欢。”瞪了她半晌,男人倏然放开她下巴,大声笑道。
她直视着他。
“走吧。”那男人冷冷说道。
她毫无异议的举步,跟着他走。
“小玫。”
身后的呼唤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她缓慢地回头,望向一脸说不出是担心还是关心的林妈妈。那张慈祥的脸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她却忘不了林妈妈刚刚所说的那些令她心寒的话。
“林妈妈,我会将每个月的会钱寄给你,不会赖债的。”她淡道。
“我不是”
“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我家的帮助,再见。”她打断林妈妈的话,绝然的说完之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她知道,这里再也没有可以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