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帮你换一桌安静一点的地方等人,好吗?”女侍者温柔的问她。
投过去感激的一眼,她蹒跚的走过去,周遭的眼光,像是要烧穿她一样。
“看什么看?”女侍者很不专业的叉腰“看不惯我们拉子的行径?我不但是拉子,还是双性恋呢,有什么好看的?我多了眼睛还少了鼻子?看够了专心吃饭吧,别往鼻孔里送面条!”
燥热的脸颊和冰冷的四肢,因为这个女侍者大刺刺的维护,觉得有点暖意。
“谢谢你。”她的声音低低的“让你在大庭广众间出柜,不好意思。”
她耸耸肩,小声的说“事实上,我不是。而且,我有男朋友了。”她瞥瞥柜台那头不自然的店长“看到没?那家伙想追我。我不想让他追,可也不想辞职。现在是好机会,正好让他死心。我还得谢谢你呢。”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报导是真是假,我当然不知道。只是,不管你性取向是什么,交了哪些朋友,都是你的私事,千万不要被这些揭人隐私的下流报导给打败了。”
她离开,对绿香比了比大拇指。
对呀,世界上不是只有是非不分的坏人的
“美薇,你跑哪儿去了?”林思聪的声音不客气的侵袭耳膜“今晚还有三本打样要看,你就这么跑出去?”
“下班时间了,老板。”绿香还是止不住全身愤怒的颤抖。
“下班?这三本明天要赶印刷厂呢!你把进度拖慢这么多”听着思聪的大嚷大叫,绿香再也忍不住了“我受够了!一个月五本书,你当我是驴子还是牛?不要每一本给我一个礼拜一切搞定,就算是电脑也会当机,我不是你家生奴才!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再继续騒扰我,我马上告劳工局!”用力按掉手机,拳头握得紧紧的。
培文尽快赶来,把车子往咖啡厅门口一丢,管他会不会拖吊。
他看到向来神气的罗美薇紧握着双手,嘴唇被自己咬得一片通红,眼睛都是血丝,却没有哭。
轻轻松开她的手,那片黑掉的指甲还是乌青着。嘴唇咬破了,还有一点点血。
“美薇,想哭就哭吧。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他轻轻的说。
她忍了一下子,豆大的眼泪沉重的落在桌子上,不出声的哭着,饱含着怒气和悲伤。培文把她揽进怀里。
“那不是真的。”她抽泣着。
“我知道。”
“一定那该死的王八蛋,前夫绿香的前夫说的!”
“的确他们采访了宋鸿辉。点子是从他那边来的。”替她擦擦眼泪“美薇,很多时候,朋友不见得永远都是朋友。几时化敌为友,化友为敌,往往只有一瞬间的界限。”
“我明白。”她的眼泪不断的渗出来“但是,离开四宝出版社,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没有学历,没有出版经验,只能在这个出版社当驴子。因为只有这个出版社没有我不行。”只是,这样伤害‘绿香’和‘美薇’的形象,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她不是笨人呢。大约隐约知道林思聪接受访问的时候,极尽闪躲暧昧之事,使得这篇报导更加油添醋。
“不要变成弃子。”培文轻轻提醒,她哭得浮肿的脸庞渐渐凄楚“我很想不变成弃子。但是我我”我已经深陷泥淖。我的一切端赖四宝出版社。不管是薪水还是尊严。脱离了绿香‘遗稿’的光环“罗美薇”只是个死人。
是我杀死了自己。是我该死的好奇心杀了自己。
“美薇,你还写小说吗?”送她回家,发动引擎的时候,培文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
“写。”开玩笑,写作是她的事业、生命、鸦片、特效葯。怎可不写?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杀死自己多少次,只要双手还存在,就会写写写写写。
绿香破例让男人到她家里,落魄的去淋浴时,培文在她电脑前,专心的看她的新小说。“还是有绿香的影子,”培文对着擦着头发的绿香说“不过已经不太显。你已经是‘罗美薇’,不是‘余绿香’了。”
绿香怔怔的看着他。
“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了”绿香结巴起来“你你你你知道我就是绿绿绿绿”
“知道什么?”他好脾气的握住她的手“知道你爱上我?”培文一把抱住,又吻了她。
这次吻得长一点点,绿香却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恢复“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不然勒?我得这样问:‘罗美薇小姐,我有没有荣幸得到你的一吻?’如果你坚持,我是可以试着这样说,就怕你的鸡皮疙瘩。”
“不要说了!”鸡皮疙瘩已经全体复苏了。
“不要害羞嘛,我也爱上了你呢。”他作势要扑过去,绿香定定的看着他“我不是林非羽。”
这话让他的脸苍白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他却拿起外套。
看吧,还是不要依赖男人的好。一句话不高兴,拿起脚就走。让依赖惯的女人慌慌失措,还怪女人不独立。绿香低着头,却没打算开口,下意识又去咬已经破皮的嘴唇。
“别咬了行不行?”绿香格掉他的手,像是浑身长满刺的警戒“都说女人小心眼。一句话不高兴,连靠近都别想靠近。让男人看了白白心疼,还怪男人不疼她。”
“不是要走?走走走,我要睡了。”她赌气着,今天夜里已经够心烦了,不用他再添一笔。
“你和非羽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冷静深沉,十几年前是什么时代?想出本书比登天还难。她一个分居的女人家,可不比现在宽容。人家知道善用自己‘声名狼藉’的特点,让出版社对她又爱又恨,她摆明了自己是坏女人,被她挑剔合约内容只敢闷声不吭回家找律师改合约,你哪里跟人家比?像个实心大萝卜,人家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兼谢谢。”他拉拉绿香的头发。
绿香把耳朵捂起来,夸张的学着萧蔷的娇态“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被她逗得要好气又好笑“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跟我耍什么宝?人家萧蔷大美女到你手上,成了‘城墙’了。”
“城墙有什么不好?万里长城也是城墙一砖一瓦砌的。”发现他不生气了,自己也觉得开心。
为了这开心,她又一怔,不敢细想。
看她时而笑语嫣然,时而魂不守舍。能这样把心情都表现在脸上的女人,实在天真的不多见。
“别说得我好像三岁小孩好不?什么天真?”绿香抗议着,培文笑笑,搂着她。绿香累极了,也伏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细看就知道,她和非羽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非羽深沉善攻心计,这个笨蛋女作家只能捏把汗用小说家说谎的专长圆着生活的谎,还总是得脸红。非羽谨慎异常“罗美薇”就笨多了。这个偷天换日的计谋断然不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非羽非羽是那种每走一步都推算到百步之外的高手。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连对我都极用心计呢,他苦笑,她的推测正确。那种熔浆似爱情的的痛了他十几年的光阴,遇到怎样的女子就如白开水般无味。
只剩下她下的蛊毒深深的刻在记忆里,去不了。为了爱他,非羽可以放弃所有的追求者和自己摇摇欲坠的婚姻,却告诉他不过是为了自由,拿他当个上好的“挡箭牌。”但是她对培文却掏心掏肺,极尽温柔,却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为了要拿到文学奖,最后一年她根本不对外写稿,研究了纵横文学奖所有的得奖作品,整整研究了一年,然后花了五天写完就投稿。
得到了培文的真心,也得到了文学奖,在他们来不及叛逃的时候,露出胜利的微笑“该让你自由了。”就这样结束一切。握着她冰冷仍然柔软的手,他愣愣的。她给的“自由”像是个反讽的牢笼,反而让他从此无法忘记她。
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发现绿香安静的睡着了,微微皱眉,是因为脸颊上的泪珠。他讶异的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居然哭了,眼泪笔直的滚到绿香的脸上。“你是个傻姑娘。”培文喃喃着“但是非羽比你聪明那么多,你却比她快乐多了。或许”算尽机关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非羽,你反算了自己性命。
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床上,还盖着被子。呀,说说话就睡着了。一看钟,八点了。居然睡得这么好,着实难得。
只是席天盖地的烦恼又蜂拥而至,令人心灰得连起床都懒。
爬进公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不知道思聪又准备要跟她吵些什么。意外的是,思聪不但比她早到,身边带着一个人,还满脸的和颜悦色。
“啊,美薇,你来了?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的特约文编,我刚从别的地方重金挖过来的。文案都让你写,也真得太累了。”
那个斯文男子倒是温和的笑笑,跟她握了握手“我姓杨,杨清风。”绿香不禁也对他微微笑。
“清风可是做了好些年的编辑呢,以前犀利漫画的文案都是他在处理的,他是老郑的弟子老郑你知道吗?就是一手捧起漫画天王天后的郑福助!说起来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哪里,我听说罗小姐也是网路有名气的人物。”杨清风笑笑“我也上猫咪乐园,所以略知一二。”
“猫咪乐园?我的id是the摸on。你呢?”
“我?我是无名小卒。id是ycf921。”他推推自己的金边眼镜。
既然老板这样推荐,她就把手上的韩文小说交出去。国内韩文翻译不多,翻译品质令人心灰意冷。她为了这本悲惨莫名的小说正烦着,有人帮她处理,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确定磁片给了杨清风,她不放心的叮咛“这本书月底就要了,请早点润好稿给我。下个月就要出了。”
他满口答应,绿香也把这件事情记下,开始忙别的。抬头盯着跟杨清风聊东聊西的林思聪,几次犹豫还是决定放弃。贰衷漂问不问有什么差别呢?刊登都刊登了。现在提起,也只是两个人吵个不停。
她已经很讨厌吵架了。
“对了,欣怡在问,培文的书卖得如何?”这倒是得问问的。
思聪有些支支吾吾的。“这我得等总经销那边的消息。”
呃?“那再刷几次了呢?”
“这这这我得翻一下资料,我这边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那谁那边会有?
“请问,还要不要出人物专访的书?”她有些无奈,一问三不知的老板“市场接不接受我们的文体?需要改变什么或加强什么吗?”
“当然要继续出啦,叫欣怡去采访彭百显啦,快选举了。至于市场接不接受,我怎么知道?你是主编还是我是主编?”思聪有点不高兴。
市场行销是你在跑的。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但是她突然像是失去了力气,幽幽的叹息。
懒得吵了。
上网的时候,遇到了杨清风跟她打招呼,就这么聊了起来。清风颇混了一阵子编辑,什么东西都懂一点,和杂学甚多的绿香很谈得来。说着说着,就谈到工作,绿香忍不住满腹牢騒。
她自从“自杀”以后,之前的故友几乎都无法连络,网路的文友有些误会她是投机者,也就断了往来。她几乎没有什么文友可以讲话。每天孤独的上上网路,跟绿香的fans打打招呼或相骂,然后呢?几乎没人跟她说什么。
培文工作忙,不能常?磁闼偎担植皇侨思业乃鹾靡馑几思胰鼋孔俺盏?
中帆倒是不错的文友,一来忙,二来他那狷介又鄙夷网路文学的态度老让绿香很不开心,常常吵起来。白天跟思聪吵还不够吗?
李巍比较合得来,现在也跟着赶博士论文昏天暗地,icq挂着也只是挂着。
好不容易遇到投机些的清风,自然大有知己之感,连跟思聪的冲突,都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哎呀,他是个好人。只是比较不会跟女孩子相处。我会劝他的。”
果然思聪的态度渐渐好些,吵架的次数也少了,一直到月底,两个人才起了冲突。
“你给清风什么磁片?”思聪怒气冲冲的将磁片丢在她桌上“读都读不出来?”正为了出版计划发愁的绿香,茫茫的抬起头“什么?”
“这片磁片是坏的!现在档案都叫不出来了!怎么办?下个月就要出了!?你进度掌控是怎么掌控的?”
她弄明白了思聪的意思,脸孔红了起来气红的。“我月初就给磁片,坏掉就要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现在我又能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掌控进度?”思聪火气比她大多了“早就该催了,要等交稿才催?”
“你”突然觉得杨清风的工作态度实在有待商榷。临交稿才开磁片?这是做了十几年编辑的态度?绿香霍的站起来。
“你你干什么?”思聪看她阴暗不定的站起来,心里也有点打鼓。
“把事情作好。”她头也不回的到翻译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