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这里很安全的。你先走吧,我再持一会,自己会回去。”从以前她就不喜欢读那些神话和山海经,觉得夸父蠢得不能再蠢。
“太晚了,我送你”“不用了,谢谢。你放心,我再待一会就会回去。再见。”她掉头走向操场,沿著跑道低头回绕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绕著操场走了多久,只是觉得停不下来,停下来了就有想哭的冲动。心中真正觉得绝望。如果她是个再放肆再大胆一点的人,事情会不会就有改变?
她不想停的,还是觉得累了。也好。回去睡一觉也好。醒来以后不要再去想沈冬生这个人。
她低著头,拖著脚步走向校门。看见门口站著的沈冬生,呆了一下。他一直站在那里等她,没离开过。
“你要我死心,可是你这样,叫我怎么死心?”这时候,她连笑都觉得不自然。
沈冬生抿抿嘴,没说话。
“你担心我会怎么样是不是?你放心,我现在就回去。我会招计程车,会小心自己的安全”
没让她说完,沈冬生一把掩住她的口。
“我送你。”
他这样,到底教她要怎么样!?
“沈冬生,”她摇头又摇头“我二十四岁了,自己会看好自己。你送我,我又会想纠缠。不用了。”她想表现得大方一点,不希望自己可怜兮兮的。
“别这样,夏生,还是让我送你。”
徐夏生嚅嚅嘴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男人对被他拒绝的女人会有种愧疚的温柔,就是这样吧?
一路上她都直直地望着前方,一句话也没说。车内空气僵滞而窒闷,所以收音机一直开著,音乐突然掉出来,一首西洋情歌“再看我一眼”
他识得这首歌,流行的时候他还在大学里厮混。他想将收音机关掉,看看徐夏生,看她沉默地望着前方,便不去碰它了。
他开得不快,但好像没多久就到了。那是一栋五层楼的老公寓,台风一吹就会倒的感觉。
“谢谢。”徐夏生先开口。
“夏生”沈冬生觉得一晚上他的声音似乎都又涩又哑。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如他所愿,把他忘了,不再去纠缠他。
他觉得愧疚,想说点什么,喉咙乾涩得说不出口。她打开门,都已经跨出去了,突然回头,空空的眼眸望着他说:“我真的不能再去找你吗?”声音和他的一样哑。
不,她没有哭,但白纸似落寞的神情更教人不忍。沈冬生犹豫矛盾极了。徐夏生突然扑向他,什么也不顾,双手绕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吻他。
她的嘴唇乾涩,跟他的一样;她的吻也生涩,还碰到他的牙齿。车内的空间隘,她整个人全都压靠在他身上,他可以感觉到压在他胸膛的心跳。
“夏生”沈冬生试著推开她。他觉得不能这样。倒不是因为他是君子,道德高尚,他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只是,他觉得徐夏生这一刻是不理智的,感情用事,到最后都后悔。
徐夏生没理会,仍盘著他,勾著他的脖子,可以说野蛮。她甚至把舌头伸进去,稍微变湿润的唇有种苦涩的青草味。
沈冬生反射的卷触她的舌吻,抱住她。他知道不能这样,终究没有将拥抱松开。
那时候,两眼相对的那岁月,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他的手,在她背上抚摩又抚摩唉,是真的。
慢慢,徐夏生抬起眼,满脸都红,却没有把手放开。他也没有。
“让我这样再靠一会就好。”声音还是哑,仍勾著他的脖子,整个身体仍紧贴在他身上。
沈冬生腾出手去拨她的头发。两眼又相对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粗蛮。”
“现在你知道了。”
他的手顺势停在她脸庞,时间就停住了。
他捧起她的脸亲吻她。这一次,闻到了那苦涩的咖啡味。
说是没信仰,无可奈何之馀,也只能信神信鬼信苍天。每次整理他大学时,环岛旅行时拍摄的岛上各地的庙宇的幻灯片,沈冬生都会这么想。
幻灯片放久怕潮,他打算翻拍,把它们扫进电脑里。工程不算大,就是麻烦。他吁口气,把幻灯片收进盒子丢在桌上,起身去煮开水。
“沈老师。”正将咖啡和开水往洗笔筒里倒时,施玉卿敲敲敞开的门,走进美术教室。
“早啊。”沈冬生招呼一声。其实不早了。
“不好意思,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施玉卿笑笑的。若不是有藉口,常往这里跑,办公室那些同事也会起闲话。
“什么事?”
“来借课啦。二年二班下午有沈老师的课对吧?我想对一对上回她们考的卷子。”
“好啊,没问题。”再过几天就是高三毕业典礼。越接近期末,紧张的气氛越浓。
“嗯”施工卿显然还有事“沈老师,上回让你破费了,我还没有回请你”“你别放在心上,施老师。”
“那怎么好意思!起码让我请你喝杯咖啡。”
“真的不用了。”咖啡他天天喝,都咖啡因中毒了。
施玉卿这才注意到他刚泡的那笔筒咖啡。看他居然把咖啡装在洗笔筒里,有些讶异,笑说:“你怎么把咖啡装在洗笔筒里?这样”她摇蚌头。真是!男人就是这般随便。
“方便。”沈冬生说:“洗笔筒我也洗过了,很乾净的。”
“这样还是不妥。你们男人啊,就是!”施玉卿又笑着摇头。
沈冬生噤声,不敢再搭腔,假装整理东西。
施玉卿又说:“沈老师,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件事”
他都已经拒绝了,她还提!但沈冬生不想伤和气,说:“请施老师千万别麻烦,我实在没有那个打算。”
“只是见个面”
沈冬生打断她:“我女朋友会不高兴。”不说得这么白,施玉卿大概不会死心。
“这样啊。”施玉卿笑容变得有点僵。
“不好意思,施老师这么热心。”
“哪里。”施玉卿很快恢复平常的神色,说:“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请我喝喝你用洗笔筒泡的特别咖啡吧。”又笑一下,识趣的走了。
施玉卿前脚一走,王淑庄后脚就进来。
“在忙?”王淑庄年轻,跟唐荷莉差不多,有唐荷莉的影子。
“还好。”
“想跟沈老师借下午的课,没问题吧?”
“当然。”沈冬生点头,忍不住开玩笑:“把课都借出去,我乐得清闲睡大头觉。”
“所以还是你好。”王淑庄笑着附和。“对了,沈老师,你这个星期五晚上有没有空?我刚好有两张音乐会的票”
“星期五?不好意思,我刚好有点事。”
“这么不巧。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说。”
社会化久了,都知道怎么应对人事,自己不尴尬,对方也不为难。像施玉卿和王淑庄,都懂得维持一定的矜持;但徐夏生,连矜持都不要了。
他把咖啡倒掉,又重新泡了一筒。他不是顶爱喝咖啡,却酗咖啡。别人酒精中毒,他是咖啡因中毒。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躲在这里。”蔡清和像逛菜市场一样逛进去。
“这地方倒变成观光热门地区了。”沈冬生讽刺一句。
蔡清和充耳不闻皱眉说:“又在喝那种东西!你要喝,也别用洗笔筒装,卫生一点!”
“老头子就是罗嗦。你又叫学生自习了?”
“考试。我只走开十分钟。嘿,你女朋友打电话找我。”
“荷莉?”沈冬生愣一下“她找你做什么?”
“你不知道?她说在你的电话留了言,不晓得你听到没有。她要请我跟呃,王月霞吃饭,说是大家一起聚聚。”
这两天太累了,那通留言沈冬生没有听到。
“她是不是说要请你跟你的女朋友,四个人一起吃饭?”这种事像是唐荷莉会做的。她想得出来。她要熟悉他的朋友,进入他另一层面的生活。
“呃”蔡清和有些尴尬,的确是如此。
“什么时候?”沈冬生问。
“今天。”
“干嘛这么赶?”
“她说会跟你联络。”
那意思就是要沈冬生打电话给她。
“好吧。我待会打电话给她。你知不知道王月霞喜欢吃什么料理?跟她联络过了没有?”
“你真的要去?”蔡清和瞠目问道。
沈冬生挑眉反问:“我以为你跟荷莉说好了。”
“我哪敢!这顿饭这么一吃,就差不多完了。你女朋友的意思你不会不晓得吧?”
“我以为你跟王月霞定下来了。”
蔡清和苦笑起来。“她现在没事就过去帮我收拾煮饭,好像都觉得理所当然。我看,我这下大概是逃不了了。”
“你如果不喜欢,拒绝不就好了?”
“也不讨厌。一开始没想太多,慢慢就变成这样了。”
“你爸妈那边都知道了?”
蔡清和点头。“有回我妈打电话来,刚好王月霞接了,所以,这下我是逃不了的。”
“你让她接你的电话?”
“唐荷莉不会自己主动帮你接电话吗?”蔡清和反问。
一旦关系接近到某种距离,女人自然就会很主动的查看男人的信件、接听他的电话,在他的生活里处处插一脚。
“那么,你到底去不去?”沈冬生一口气咕噜灌了一大口咖啡。
“你呢?”蔡清和反问。
沈冬生又灌一大口咖啡“还能怎么样”的表情。
“那我就跟王月霞联络。”蔡清和点个头,然后说:“那种东西少喝点。啧,苦得要命,有什么好喝的!”
沈冬生露出跟咖啡一样苦的笑,又灌了一大口。
“当心胃痛。”
“那就名正言顺不用去吃这顿饭了。”
蔡清和认真盯他一会。“我看你也不怎么情愿。”顿一下,又接了句:“热病还没好吗?”
沈冬生白他一眼,又去灌咖啡。
十多天有了吧?徐夏生一直没再找他,连电话也不再打。他想应该就是这样了,也没有特别的伤感,只是偶尔心中那种空荡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惆怅。
她留在他舌腔里的那吻触,到现在他还忘不掉;甚至那么一舔,他似乎还可以尝到她口水的味道。她身体贴着他身体的重量感,他也仍然感受得到;她牢牢勾著他脖子的那缠绕,当然更抹灭不掉。
他甚至还因此作了梦。一闭上眼,全是她压在他身体上的那奇异的重量感。
“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轻。”蔡清和又危言耸听。
沈冬生不想跟他抬杠,赶他离开,说:“好了,你快走吧!不是说只能走开十分钟?还在上课呢。”
蔡清和白白眼。“你不必急著赶我,我会走的,真是忠言就是逆耳!”
看沈冬生又在皱眉白眼,他正色说:“说真的,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不过,你自己可要好好想清楚,要不然,一回头已百年身,很麻烦的。”
沈冬生没马上回答,喝口咖啡,忽然说:“哪天去看夕阳。”
“跟你?神经!”蔡清和又翻白眼。
“说的也是。”沈冬生笑着又去喝咖啡。
一头金发的小王子,最后不知回到了b612星球没有?他最后是否又见到了他的玫瑰?
还有,b612星球上,有没有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