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于书房内来回踱步,接连三日来,他简直无心于公事,脑中萦绕徘徊不去的净是她绝美的脸蛋和袅娜的身影。
玄钰啊玄钰!枉费人人称你冷情贝勒,如今却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萦怀失据。
他不禁自嘲地摇头苦笑,这事若让德熙知道,他铁定瞪大双眼,震愣得三天都合不上嘴,然后高兴得额手称庆,等着看好戏。
正凝思间,小六子在门外扯着嗓子禀报:“德熙贝勒来访。”话刚说完,却见德熙贝勒已潇洒自若地推开房门。迳自走入书房。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玄钰心不在焉地脱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德熙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哩。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玄钰凝思了一会儿。想起了曾答应与他一同去见识见识那位艳名远播的怜心姑娘。“我没忘!”只不过在见过梅林中那似天仙般的关初睛后,任何女子对他来说,皆失去了吸引力,他的心思全在她一人身上。
“耶敢情好,现在就陪我上红楼春。”德熙二话不说拉着他要住门外走。
玄钰仍是文风不动地站立着,现在的他根本毫无兴致去见那怜心姑娘,但德熙却是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模样,他面有难色地啾着德熙,尚来不及说出婉拒的话,德熙却好似已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抢声截住他的话头。
“喂!别想出尔反尔。”德熙收起折扇,猛点玄钰的肩头“是兄弟的话就陪我去!等了你三天,我可不接受会令人失望的答案。”
玄钰无奈地摇摇头,事到如今,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他是拗不过德熙的。
“走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德熙这才高兴地例嘴而笑,一手环上他的肩膀,豪爽地朗声通:“这才不枉兄弟一场嘛!哈哈哈”红楼春位于北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
玄钰和德熙的马车停在一幢精致堂皇、门外悬挂着大红灯笼的大屋前。
这红楼春果真是门庭若市。出入的全是一些达官贵人及商贾富绅,川流不息的客人几乎要挤破那扇朱漆大门。
“真今人难以置信,这红楼春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全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部聚集在此了。”玄钰嘴角擒着一抹讽笑。
德熙以一种“大惊小敝”的夸张表情白了他一眼“这你就有所不知,这些人全是冲着柳怜心而来的,只要红楼春一开门,他们便迫不及待涌入大厅,等着竞价,以求一睹佳人绝俗的容颜和风姿。”
“竞价?”玄钰扬高眉,这柳怜心好大的排头,他倒要看看她是生得何等天姿国色,和梅林中那张绝艳的姝颜相较如何?传闻若真言过其实,他定要她取消这种可笑的排头。
德熙轻展折扇,黑眸焰褶生辉、兴致高昂地为他解说:“怜心姑娘一天只接见两位客人,竞价高者得,但她可是卖艺不卖身,善诗词、晓音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最难能可贵的是还有一副如天籁般妙绝的嗓音,即使只是听她唱曲子,也足以教人销魂蚀骨哩!”
玄钰不为所动地轻嗤了声“你可别告诉我,这又是你听说来的。”
德熙不服气地嚷着:“有没有言过其实,等会儿你见了就知道。待会儿竞价时,咱们得一口价压死其他人。两人对半平分,若传闻确有不真。那这笔帐就全额由我支付,这样总可以了吧!”
玄钰看他这等认真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就依你吧,反正我也没啥损失。”
话语刚落,红楼春的老板柳红绵腰肢款摆地走进大厅,扯着尖捆的嗓门喊道:“各位大爷,想和怜心姑娘共度一日的请开始竞价。”
“三千两!”有人率先喊道。
“五千两!”第二声叫价跟着响起。
“八千两!”
“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此起彼落的叫价声络绎不绝。
“三万两!”一名珠光宝气的中年富绅开口喊道,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玄钰不禁氓嘴摇头一笑,只不过儿个艺妓,总她唱唱曲子、弹弹琴,吟诗作赋,竟要花这么多的银两,这些人难不成都得了失心疯?
“五万两!”德熙声若洪钟地喊道,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纷将眼光投射在这一对有着威严气势、仪表非凡的俊朗男子身上。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再叫价,整个大厅里静寂无声,彷若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你疯了不成?”玄钰压低嗓音白了德熙一眼。
德熙只是爽朗一笑,毫不在意地回道:“别大惊小敝,包准你物有所值。”
玄钰无奈地摇摇头,他并非小气吝啬之辈,相反地,他一向慷慨大方,只不过为了见着佳人而一掷千金,未免也太过夸张。
“二位爷儿,请随奴家前往枫月小焰。”柳红绵来到他们身边轻柔地道。
玄钰和德熙一甩下摆,朝厅里众人一揖。“承让。”德熙喜不自胜地说道。
玄钰丝毫没漏掉众人一脸略然若失的落寞神态。这柳怜心真有如此大的魅力吗?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
枫月小焰位于红楼春最里苑,为一独立的楼阁,是一幢雕镂精致的楼房,四周还植着一片枫树、银杏、梅树、樱枝,量虽不多,却也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情。
柳红绵领着玄钰和德熙二人进入花厅,厅内随侍的丫览立即为二人斟上上等的香茗。
“二位爷儿是否要单独见怜心帖娘?”柳红绵问。
玄钰与德熙对看一眼“不必这么费事,我们俩是一道来的,就一起瞧瞧吧!”
柳红绵柔媚一笑,福了福身子,然后朝身后的丫窦吩咐:“去请小姐出来见客吧!”
丫嚣领命而去,玄钰趁此时方得好好打量这花厅的摆设布置。
这花厅布置得极为清雅幽静,四壁悬挂了四幅花鸟画,落笔清柔秀致,倒不像名家作品,反而带着女儿家的细腻。
而南面一张紫檀长几案头上,摆置了一具瑶琴,旁边点着一盅香炉,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雅的檀香味。
就在此峙,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缓缓传进花厅。一缕清清淡淡却又教人沉醉的兰花馨香蓦地席卷玄钰所有的知觉与嗅觉这香味好熟悉呀!
猛一抬头,丫窦正扶着一位云鬟雾鬓、眉如月、眸如星、清灵如梦的绝代佳人,袅娜纤纤地步进花厅。
德熙早已看傻了眼,然而玄钰的双眸却彷如火焚般的狂烈炙人,没想到朝思暮想的可人儿就近在咫尺,真是踏破铁鞋妞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天。
随即,他心中的狂喜却教一股沉潜的怒气给取代。没想到他视如天人般的女子竟只是一位待价而沽,沉浮花国的青楼女子!
一思及地那日的青涩、朋屿、无措有可能只是她一贯浮浪的手腕,他便不由得心里一阵狂怒,神情也不禁显得有些阴沉可怕。
初睛在全无防备之下,缓缓抬起螓首,正对上他这一脸沉凝骇人的阴鸳,脚下微微一晃,薄施脂粉的小脸霎时刷白:她赶紧握住丫鬟小青扶持的手,藉以支撑自己。
她没想过会再碰上这个在梅林中对她轻薄无礼、猛浪不羁的男子。此刻的他身着一袭深蓝织锦描银边的对襟长挂,将他宽阔坚实的肩线完美地撑起,同色系的束带勾勒出直挺结实的腰身,适度烘托出他尊贵的气势,那落拓不羁、狂放野别的性格被掩藏在那袭合身而优雅的装扮下,取而代之的是他伟岸沉稳的慑人气质。
只不过,她不明白他为何擒着一抹鄙夷的笑冷冷地悌着她,在他毫无善意的逼人日光下,她不由自主地低垂螓首,勉强朝他们二人微微福了福身子,然后落座于琴案后的青木椅凳。
“奴家柳怜心,承蒙二位爷儿厚爱无以回报,先献上一首短阙诗赋子夜歌”望二位爷儿满意。”
德熙只能愣愣地猛点头,魂魄全给勾了去,一边还傻傻地鼓掌而笑,完全没留意到玄钰和柳怜心之间的异状。
初晴勉强收回心神,不断告诉自己,现在的她是柳怜心,而非关初晴,然后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开始在琴弦上挑动纤指,霎时间琴声轻扬,纠缠绵婉的音律悠扬而出。
她轻敢朱唇,缓缓轻唱||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仲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轻柔如天籁般的嗓音幽幽邀邀,灵韵动人心肠,更衬得她绝俗清艳的容颜姿色彷若诵仙。
“好个何处不可怜!”玄钰忽地朗声笑道,语气净是经蔑之意,泛着幽光的深遂幢眸微微闪现一丝邪嚣的星芒。
初睛登时怔怔地望着他,她敢确定他放浪的语调里全是针对她而来的轻鄙意味,难道就只因为她是个青楼女子吗?原来他也如同一般肤浅的世俗之人。
思及此,她抿唇淡淡一笑,蒙陇标渺微带沧桑的笑艳彷若她置身在外,顷刻间便欲乘风归去,对这俗世像是再也无所眷恋。
玄钰条地心头一紧,胸臆间漫溢着一股无以表达却又深沉凝重的怜疼之情。
这种未曾有过的感情来势汹汹,救他一时烦乱不已,为了不让自己冷硬的表象溃散,他迅速站起身,粗鲁地攫住她的下巴,无情地道:“既是在青楼里卖笑,何必故作清高,这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是要做给谁看?”
初睛救他突来的动作与话语给震愣得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送往迎来的青搂生活,使她早已练就一身百毒不侵、优游自在的淡漠情怀。但为何,只消他一个眼神,一句冷厉的话语。便能教她怔怔惶惶,揪然欲泪!
蓦地,其白的嫩颊上迅速涧下几滴泪珠儿。张着一双泪光滢然的漆黑幢眸,她仓里无措地揪着他。
“这位大爷,请你放开找家小姐。”小青护主心切,忙揪住玄钰的袖袍。
一旁的德熙也看得两眼直发愣:他从没见过玄钰如此震怒的阴郁神情。他一向沉稳内敛,不轻易表达内心感情,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对一名初相识且娇滴滴的大美人发起飙来,真是玄奇又怪哉!
不管怎样。吓坏了这天仙般的美人儿可真是罪过。并且扫兴至极。德熙赶忙站起身来,握住玄钰的臂膀。“我记得你一向很懂得怜香惜玉的,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难不成是教怜心姑娘的美貌给震傻了?”
他的一番话让玄钰骤然缩回手,仿佛怕被烫伤似的。他重新坐回圆桌旁,两眼仍紧瞧向初睛,两道深沉而惊猛的狂炽目光直凝在她苍白的小脸及微微抖颤的唇。
半晌,他条然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便如旋风般离去。
德熙目瞪口呆地望着玄钰离去的背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了五万两见着了天仙般的美人儿,却换来如此扫兴的场面?玄钰的表现实在太不寻常,这其中必定有鬼!
推出一朵温文潇洒的笑花,他朝初睛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她笑道:“若有冒犯姑娘之处,还请见谅,他日再登门造访,告辞!”
初睛微勾起唇瓣,递给他一抹柔嵋的笑“爷儿慢走!”神态虽仍镇定,语音却有掩不住的颤抖。
德熙狐疑地扬一扬眉,但没多说些什么,转身赶紧追着玄钰而去。
待人去楼空后,初睛整个人仿似被掏空了一般,跌坐于长椅卧榻上,她惊惶地捧住心口,心中暗暗祈祷着但愿别再见到那如鬼魅般冷邪又张狂的男子,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他将带给她狂涛巨浪般的冲击,而这股冲击不是她可以负荷得了的。
她还有心愿末了,除此之外。她该是清心无欲的,她不想陷入像娘亲那般不堪的困境,但愿这段插曲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