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欣儿无神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面壁。虽然不发一言,但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徐汨耐心地唤道:“欣儿,伸出手来。”
她索性躺下来,将绣被拉盖过头顶,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几丝乌黑的发。
徐汨靠近床边,温柔地唤道:“欣儿,不要闹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生病便要医治,这样拖下去,你只会愈来愈难受。”
被窝中的欣儿没有回应。
“你想想,你是在生我的气,但生病的是你,难受的也是你,我却无病无痛,这样跟我呕气划得来吗?”
静静坐在一旁的薛浩天夫妇听了他的话,不禁相视一笑,徐汨这番劝人看病的话真是别出心裁。不过,根据欣儿的脾气,他这番话可能比冥儿刚才说的话还有效。
果然,没多久一只嫩白的柔荑便自被子里伸出来,不过柔荑主人的脸仍闷在被里。
徐汨不再多说的立刻替她把脉,半晌后,径自扯下绣被,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蛋。他将她的手轻柔地放回被内,认真地道:“我现在去煎药,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知道吗?”
“哼!”欣儿翻身背对着他“小嫂嫂,我想睡觉,替我将不相干的人赶走。”
徐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好的睡,不要胡思乱想。还有,别再闷在被里了。”
“小嫂嫂!”气虚的声音不但没有预期的威吓作用,强装的声势反像在撒娇。
“不用叫了,她和你哥哥刚刚一起离开了。”徐汨收拾好东西,对站在床前的侍女吩咐道:“小然,看着欣儿,一定要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煎好药再过来。”
“小然,替我赶他出去。”
“不用赶,我现在就出去。”徐汨转过身,宠溺地轻抚欣儿的脸颊,就像安抚不住喵喵叫的小猫咪一样。“记得好好睡一觉。”
不知是吵累了还是因为他的安抚,欣儿真的闭上眼睛,跌入黑甜梦里去。
夕阳余晖映得四周一片金黄,整个薛宅像是镀上一层金光。庭院内外种满了不同品种的杜鹃,正值花季,四处弥漫着缕缕清香。清脆的鸟鸣声与阵阵拍翼声相互呼应,此刻正是倦鸟归巢的时间。
原本应该清香荡漾的前庭此刻飘出阵阵浓烈刺鼻的药味,不少经过的仆役都掩鼻而过。一个高壮身影站在凉亭里的小桌前,桌上摆着一个陶炉和药壶,刺鼻药味正是由这儿散发。
“真不好意思,堂堂医圣来到我家竟沦为煎药的小侍。”薛浩天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徐泪回头瞥了正走过来的薛浩天一眼,便又专心的熬药。
薛浩天走到亭中的石椅坐下。“我刚刚去探望过欣儿。她嚷着要下床,说躺了这么多天,都快要忘记怎么走路了。”
“不可以。”徐汨想也不想便拒绝。“三天前还病奄奄地躺在床上,想大声说话都没气力,现在便想下床追赶跑跳碰?再躺个三五七天才说吧。”
“你最好亲自告诉她。”这种时候夹在他们中间只有当炮灰的份,他才不会替他传话。
“你早知道答案,干嘛刚才不告诉她?”徐汨打开壶盖添了些药草,再以竹筷轻轻搅动。“关心一下自己妹妹的身体好不好?拖了整整七天才来找我,现在还不劝她好好休息,真不知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薛浩天很想说有你担心不就够了?但他没说出口。“没有什么秘诀,我娘生她下后,我便是哥哥了。”
每次提到欣儿的身体,徐汨便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薛浩天早已见怪不怪。
虽说欣儿打小便大病小病不断,几乎可以说是喝药汤喝大的。不过,由每隔三五天找一次大夫,至现在隔三五个月才找一次大夫来看,可见近年来身子骨已健壮许多。既然这样,他这个当哥哥的即使依然担心她的身体,也不必她每次生病都视作生离死别吧?
可是,徐汨就有本事在欣儿生病时,不管严不严重,都看作她患了不治之症,紧张得让人以为随时会失去她一样。
例如熬药,薛府明明有足够人手,找人替欣儿熬药完全没问题,他偏偏每次都坚持亲自熬药,且不让任何人帮忙。让贵客熬药已够不合礼数,更不可能叫他窝在油腻腻的厨房,总管郭夫人只好找来陶炉让他待在庭院边欣赏景色边熬药,然后大家经过这儿时只好快快走开。
徐汨提起药壶摇了摇,再放回陶炉上。“你晓得我不是说这个。”
“这与身份无关,谁教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哄欣儿喝下药汤的人?”只要认识欣儿久一点都知道她生病的时候最难缠,尤其不爱喝药汤。
“我没来之前怎么办?”他照顾欣儿的身体不过是这五年间的事,那之前呢?
“你说过她以前的身体状况比现在更糟糕,几乎是用药汤喂大的。”
“以前也曾有人可以哄她吃药,但那人离开了。”薛浩天轻轻带过。“欣儿在生你气吗?近几个月来她好像不大愿意跟你说话,几天前甚至不愿意让你把脉。”
这两人以前一碰面便聒噪得很,但近来几次见面却完全变了样。向来爱腻在徐汨身边的欣儿竟一反常态,对他不理不睬,连薛浩天都嗅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像这次生病,她宁愿找其他大夫也不肯找徐汨,真不寻常。
“还不是为了那次保护她的事。被人追杀的是你,帮你看家的却是我。你怕会连累家人,却不怕连累我。”徐汨提起便觉得自己无辜。“原本已经没事了,谁知有次聊天不知怎的扯到那件事,她又生起气来,一直到现在。”
薛浩天摇摇头“说起来,你的确是过分了点。”欣儿天**动,自然不喜欢被人困着。
“除了那样做,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保证她不会四处乱走?难道你以为她会听我的话乖乖待在房里吗?”徐汨不屑地睨向他“当初是你告诉我非常时期可以用非常手段,现在却任她对我发脾气,简直没道理。”
薛浩天强压下满腹笑语,一脸认真答道:“我哪有骗你!你将她关在地牢里还不算非常手段吗?无故被人关在牢里,任谁都会不满,她的情绪不难理解。”
哈哈哈!聊天聊到闹别扭,的确很像这两人会干的事。
徐汨弄熄陶炉的火,一字一字咬牙道:“我是怕她小孩子心性会坏了大事,同时为了保护她才将她关起来。你后来没有向欣儿解释清楚吗?”只要关于欣儿的事,他就无法冷静下来。
“说过呀,但她不听。”薛浩天看着他小心地将药汤倒进碗里,轻笑道:
“以前你常抱怨她老爱缠着你,现在她不缠似不是挺好吗?顺道让我的耳根清静一下。”
“欣儿生我的气跟你的耳根清不清静有什么关系?”
“徐大夫。你三不五时便向我抱怨欣儿抱着不知哪儿拾来的山鸩野猪去找你,不然便是她乱闯你的草庐,踩坏你‘辛苦栽种’的野草向我大发脾气,我想不双耳走油都很难呢!”
“那些不是野草,是很珍贵的药材。”徐汨没好气地纠正。
“说来这全是你自作孽。你应该清楚欣儿的个性,只要你明白告诉她不喜欢她这么做,她以后就不会去烦你,偏偏你每次都有求必应,在我面前说一套,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套。”
“我怕她会哭呀!你知道我最怕小孩子哭的了,尤其是小女孩,怪可怜的。”
徐汨一副“我就是这样”的表情。
“真的吗?就因为怕她哭?”薛浩天才是真的想哭。他怎会有一个感觉如此迟钝的义兄?“为什么现在欣儿不打扰你,反而让你觉得不自在?”
“我哪有不自在,我高兴得很。”
徐汨避过他的视线,望向桌上的药汤。话是这样说,但事实上他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还不爽极了。这段时间听不到她吵吵嚷嚷,胡乱问些笨问题,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草庐里的花花草草完好无缺了数个月,加上没有一些聒噪的飞禽走兽来打扰他,日子简直无聊透了。他已经想不起在结识欣儿以前他的日子是怎样过的,但他却知道现在的日子实在难过。
这是什么心态?
“我只是觉得她太孩子气了,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不成熟,就像个小孩子,为了小事气这么久,还不顾自己的身体”唉,明明是心底话,怎么自己愈说声音愈小,活像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徐汨,你这样在背后批评别人又有多成熟了?”
娇媚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徐汨立刻愕然转头,望向回廊。
只见欣儿双手扶着回廊栏杆,费力地朝他们吼——虽然声线弱了点,但仍听得出当中的怒火。
“不欢迎我去草庐找你,大可以当面告诉我,不想替小动物疗伤也可以拒绝,犯不着一面装作很欢迎、很热心的样子,一面向我哥哥诉苦。你这种作法不仅孩子气,还很没风度。”欣儿停下来喘一会儿才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去烦你,不会抱着小动物向你求救,你大可抱着家中的野草直到天荒地老!”
说完,欣儿立刻转身离去,留下徐汨和薛浩天在亭中对视。
良久,徐汨才开口道:“你想,她来了多久?”
薛浩天耸耸肩“够久了,所有该听的和不该听的全入耳了。”其实他早就发现欣儿来了,只是故意不告诉徐汨。
徐汨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弹起来。“天呀,她还不能下床的。”然后便往欣儿消失的方向追去,薛浩天一边摇头一边跟着。
“这是什么鬼东西?”
徐汨万万想不到自己竟被一排排从房中飞出来的利箭拒在门外,甚至无法接近房门三尺处。这些利箭虽然无法伤到他分毫,但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了一大跳。
随后而来的薛浩天为他解答“是冥儿教她做的机关,听说欣儿在这方面还满有天分。”
这时,欣儿带点虚弱的声音自木门后传出“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徐大夫操心,请回吧。这分大恩大德,欣儿一定会想办法报答。”
徐汨忽然感到一股凉意自脚底缓缓升起,继而遍及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