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
高丽,本扶馀别种也。地东跨海距新罗,南亦跨海距百济,西北度辽水与营州 接,北靺鞨。其君居平壤城,亦谓长安城,汉乐浪郡也,去京师五千里而赢,随山 屈缭为郛,南涯浿水,王筑宫其左。又有国内城、汉城,号别都。水有大辽、少辽: 大辽出靺鞨西南山,南历安市城;少辽出辽山西,亦南流,有梁水出塞外,西行与 之合。有马訾水出靺鞨之白山,色若鸭头,号鸭渌水,历国内城西,与盐难水合, 又西南至安市,入于海。而平壤在鸭渌东南,以巨舻济人,因恃以为堑。
官凡十二级:曰大对庐,或曰吐捽;曰郁折,主图簿者;曰太大使者;曰帛衣 头大兄,所谓帛衣者,先人也,秉国政,三岁一易,善职则否,凡代日,有不服则 相攻,王为闭宫守,胜者听为之;曰大使者;曰大兄;曰上位使者;曰诸兄;曰小 使者;曰过节;曰先人;曰古邹大加。其州县六十。大城置傉萨一,比都督;馀城 置处闾近支,亦号道使,比刺史。有参佐,分干。有大模达,比卫将军;末客,比 中郎将。
分五部:曰内部,即汉桂娄部也,亦号黄部;曰北部,即绝奴部也,或号后部; 曰东部,即顺奴部也,或号左部;曰南部,即灌奴部也,亦号前部;曰西部,即消 奴部也。
王服五采,以白罗制冠,革带皆金扣。大臣青罗冠,次绛罗,珥两鸟羽,金银 杂扣,衫筒袖,裤大口,白韦带,黄革履。庶人衣褐,戴弁。女子首巾帼。俗喜弈、 投壶、蹴鞠。食用笾、豆、簠、簋、罍、洗。居依山谷,以草茨屋,惟王宫、官府、 佛庐以瓦。窭民盛冬作长坑,煴火以取暖。其治,峭法以绳下,故少犯。叛者丛炬 灼体,乃斩之,籍入其家。降、败、杀人及剽劫者斩,盗者十倍取偿,杀牛马者没 为奴婢,故道不掇遗。婚娶不用币,有受者耻之。服父母丧三年,兄弟逾月除。俗 多淫祠,礼灵星及日、箕子、可汗等神。国左有大穴曰神隧,每十月,王皆自祭。 人喜学,至穷里厮家,亦相矜勉,衢侧悉构严屋,号局堂,子弟未婚者曹处,诵经 习射。
隋末,其王高元死,异母弟建武嗣。武德初,再遣使入朝。高祖下书脩好,约 高丽人在中国者护送,中国人在高丽者敕遣还。于是建武悉搜亡命归有司,且万人。 后三年,遣使者拜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命道士以像法往,为讲老子。 建武大悦,率国人共听之,日数千人。帝谓左右曰:“名实须相副。高丽虽臣于隋, 而终拒炀帝,何臣之为?朕务安人,何必受其臣?”裴矩、温彦博谏曰:“辽东本 箕子国,魏晋时故封内,不可不臣。中国与夷狄,犹太阳于列星,不可以降。”乃 止。明年,新罗、百济上书,言建武闭道,使不得朝,且数侵入。有诏散骑侍郎硃 子奢持节谕和,建武谢罪,乃请与二国平。太宗已禽突厥颉利,建武遣使者贺,并 上封域图。帝诏广州司马长孙师临瘗隋士战胔,毁高丽所立京观。建武惧,乃筑长 城千里,东北首扶馀,西南属之海。久之,遣太子桓权入朝献方物,帝厚赐赍,诏 使者陈大德持节答劳,且观亹。大德入其国,厚饷官守,悉得其纤曲。见华人流客 者,为道亲戚存亡,人人垂涕,故所至士女夹道观。建武盛陈兵见使者。大德还奏, 帝悦。大德又言:“闻高昌灭,其大对庐三至馆,有加礼焉。”帝曰:“高丽地止 四郡,我发卒数万攻辽东,诸城必救,我以舟师自东莱帆海趋平壤,固易。然天下 甫平,不欲劳人耳。”
有盖苏文者,或号盖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众。性忍暴。父为东部大人、 大对庐,死。盖苏文当嗣,国人恶之,不得立。顿首谢众,请摄职,有不可,虽废 无悔。众哀之,遂嗣位。残凶不道,诸大臣与建武议诛之,盖苏文觉,悉召诸部, 绐云大阅兵,列馔具请大臣临视,宾至尽杀之,凡百余人。驰入宫杀建武,残其尸 投诸沟。更立建武弟之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专国,犹唐兵部尚书、中书令职云。 貌魁秀,美须髯,冠服皆饰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使贵人伏诸地,践以升 马。出入陈兵,长呼禁切,行人畏窜,至投坑谷。
帝闻建武为下所杀,恻然遣使者持节吊祭。或劝帝可遂讨之,帝不欲因丧伐罪, 乃拜藏为辽东郡王、高丽王。帝曰:“盖苏文杀君攘国,朕取之易耳,不愿劳人, 若何?”司空房玄龄曰:“陛下士勇而力有余,戢不用,所谓‘止戈为武’者。” 司徒长孙无忌曰:“高丽无一介告难,宜赐书安尉之,隐其患,抚其存,彼当听命。” 帝曰:“善。”
会新罗遣使者上书言:“高丽、百济联和,将见讨。谨归命天子。”帝问: “若何而免?”使者曰:“计穷矣,惟陛下哀怜!”帝曰:“我以偏兵率契丹、靺 鞨入辽东,而国可纾一岁,一策也。我以绛袍丹帜数千赐而国,至,建以阵,二国 见,谓我师至,必走,二策也。百济恃海,不修戎械,我以舟师数万袭之;而国女 君,故为邻侮,我以宗室主而国,待安则自守之,三策也。使者计孰取?”使者不 能对。于是遣司农丞相里玄奖以玺书让高丽,且使止勿攻。使未至,而盖苏文已取 新罗二城。玄奖谕帝旨,答曰:“往隋见侵,新罗乘邅夺我地五百里,今非尽反地, 兵不止。”玄奖曰:“往事乌足论邪?辽东故中国郡县,天子且不取,高丽焉得违 诏?”不从。玄奖还奏,帝曰:“莫离支杀君,虐用其下如擭阱,怨痛溢道,我出 师无名哉?”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之兵度辽而克固善,万分一不得逞,且再 用师,再用师,安危不可亿。”兵部尚书李勣曰:“不然。曩薛延陀盗边,陛下欲 追击,魏徵苦谏而止。向若击之,一马不生返。后复畔扰,至今为恨。”帝曰: “诚然。但一虑之失而尤之,后谁为我计者?”新罗数请援,乃下吴船四百柁输粮, 诏营州都督张俭等发幽、营兵及契丹、奚、靺鞨等出讨。会辽溢,师还。莫离支惧, 遣使者内金,帝不纳。使者又言:“莫离支遣官五十入宿卫。”帝怒责使者曰: “而等委质高武,而不伏节死义,又为逆子谋,不可赦。”悉下之狱。
于是帝欲自将讨之,召长安耆老劳曰:“辽东故中国地,而莫离支贼杀其主, 朕将自行经略之,故与父老约:子若孙从我行者,我能拊循之,毋庸恤也。”即厚 赐布粟。群臣皆劝帝毋行,帝曰:“吾知之矣,去本而就末,舍高以取下,释近而 之远,三者为不祥,伐高丽是也。然盖苏文弑君,又戮大臣以逞,一国之人延颈待 救,议者顾未亮耳。”于是北输粟营州,东储粟古大人城。帝幸洛阳,乃以张亮为 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常何、左难当副之,冉仁德、刘英行、张文干、庞孝泰、程名 振为总管,帅江、吴、京、洛募兵凡四万,吴艘五百,泛海趋平壤。以李勣为辽东 道行军大总管,江夏王道宗副之,张士贵、张俭、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弥 射、姜德本、曲智盛、吴黑闼为行军总管隶之,帅骑士六万趋辽东。诏曰:“朕所 过,营顿毋饬,食毋丰怪,水可涉者勿作桥梁,行在非近州县不得令学生、耆老迎 谒。朕昔提戈拨乱,无盈月储,犹所响风靡。今幸家给人足,只恐劳于转饷,故驱 牛羊以饲军。且朕必胜有五:以我大击彼小,以我顺讨彼逆,以我安乘彼乱,以我 逸敌彼劳,以我悦当彼怨,渠忧不克邪!”又发契丹、奚、新罗、百济诸君长兵悉 会。
十九年二月,帝自洛阳次定州,谓左右曰:“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后嗣 因士马盛强,谋臣导以征讨,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帝坐城门, 过兵,人人抚慰,疾病者亲视之,敕州县治疗,士大悦。长孙无忌白奏:“天下符 鱼悉从,而宫官止十人,天下以为轻神器。”帝曰:“士度辽十万,皆去家室。朕 以十人从,尚恧其多,公止勿言!”帝身属橐房,结两箙于鞍。四月,勣绩济辽水, 高丽皆婴城守。帝大飨士,帐幽州之南,诏长孙无忌誓师,乃引而东。
勣攻盖牟城,拔之,得户二万,粮十万石,以其地为盖州。程名振攻沙卑城, 夜入其西,城溃,虏其口八千,游兵鸭渌上。勣遂围辽东城。帝次辽泽,诏瘗隋战 士露骼。高丽发新城、国内城骑四万救辽东。道宗率张乂君逆战,君乂却。道宗以 骑驰之,虏兵辟易,夺其梁,收散卒,高以望,见高丽阵嚣,急击破之,斩首千馀 级,诛君乂以徇。帝度辽水,彻杠彴,坚士心。营马首山,身到城下,见士填堑, 分负之,重者马上持之’群臣震惧,争挟塊以进。城有硃蒙祠,祠有锁甲、铦矛, 妄言前燕世天所降。方围急,饰美女以妇神,诬言硃蒙悦,城必完。勣列抛车,飞 大石过三百步,所当辄溃,虏积木为楼,结絙罔,不能拒。以冲车撞陴屋,碎之。 时百济上金旐铠,又以玄金为山五文铠,士被以从。帝与勣会,甲光炫日。会南风 急,士纵火焚西南,熛延城中,屋几尽,人死于燎者万馀。众登陴,虏蒙盾以拒, 士举长矛舂之,蔺石如雨,城遂溃,获胜兵万,户四万,粮五十万石。以其地为辽 州。初,帝自太子所属行在,舍置一烽,约下辽东举烽,是日传燎入塞。
进攻白崖城,城负山有厓水,险甚。帝壁西北。虏酋孙伐音阴丐降,然城中不 能一。帝赐帜曰:“若降,建于堞以信。”俄而举帜,城人皆以唐兵登矣,乃降。 初,伐音中悔,帝怒,约以虏口畀诸将。及是,李勣曰:“士奋而先,贪虏获也。 今城危拔,不可许降以孤士心。”帝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戮,略人妻孥, 朕不忍。将军麾下有功者,朕能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一城乎。”获男女凡万、 兵二千。以其地为岩州,拜伐音为刺史。莫离支以加尸人七百戍盖牟,勣俘之。请 自效,帝曰:“而家加尸,乃为我战,将尽戮矣。夷一姓求一人力,不可。”禀而 纵之。
次安市。于是高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傉萨高惠真引兵及靺鞨众十五万来援。 帝曰:“彼若勒兵连安市而壁,据高山,取城中粟食之,纵靺鞨略吾牛马,攻之不 可下,此上策也。拔城夜去,中策也。与吾争锋,则禽矣。”有大对庐为延寿计曰: “吾闻中国乱,豪雄并奋,秦王神武,敌无坚,战无前,遂定天下,南面而帝,北 狄、西戎罔不臣。今扫地而来,谋臣重将皆在,其锋不可校。今莫若顿兵旷日,阴 遣奇兵绝其饷道,不旬月粮尽,欲战不得,归则无路,乃可取也。”延寿不从,引 军距安市四十里而屯。帝曰:“虏堕吾策中矣。”命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以突厥 千骑尝之,虏常以靺鞨锐兵居前,社尔兵接而北。延寿曰:“唐易与耳。”进一舍, 倚麓而阵。帝诏延寿曰:“我以尔有强臣贼杀其主,来问罪,即交战,非我意。” 延寿谓然,按甲俟。帝夜召诸将,使李勣率步骑万五千阵西岭当贼,长孙无忌、牛 进达精兵万人出虏背狭谷,帝以骑四千偃帜趋虏北山上,令诸军曰:“闻鼓声而纵。” 张幄朝堂,曰:“明日日中,纳降虏于此。”是夜,流星堕延寿营。旦日,虏视勣 军少,即战。帝望无忌军尘上,命鼓角作,兵帜四合,虏惶惑,将分兵御之,众已 嚣。勣以步槊击败之,无忌乘其后,帝自山驰下,虏大乱,斩首二万级。延寿收馀 众负山自固,无忌、勣合围之,彻川梁,断归路。帝按辔观虏营垒曰:“高丽倾国 来,一麾而破,天赞我也。”下马再拜,谢氵兄于天。延寿等度势穷,即举众降。 入辕门,膝而前,拜手请命。帝曰:“后敢与天子战乎?”惶汗不得对。帝料酋长 三千五百人,悉官之,许内徙,馀众三万纵还之,诛靺鞨三千馀人,获马牛十万, 明光铠万领。高丽震骇,后黄、银二城自拔去,数百里无舍烟。乃驿报太子,并赐 诸臣书曰:“朕自将若此,云何?”因号所幸山为驻跸山,图破阵状,勒石纪功。 拜延寿鸿胪卿,惠真司农卿。候骑获觇人,帝解其缚,自言不食且三日,命饲之, 赐以屩,遣曰:“归语莫离支,若须军中进退,可遣人至吾所。”帝每营不作堑垒, 谨斥候而已,而士运粮,虽单骑,虏不敢钞。
帝与勣议所攻,帝曰:“吾闻安市地险而众悍,莫离支击不能下,因与之。建 安恃险绝,粟多而士少,若出其不意攻之,不相救矣。建安得,则安市在吾腹中。” 勣曰:“不然。积粮辽东,而西击建安,贼将梗我归路,不如先攻安市。”帝曰: “善。”遂攻之,未能下。延寿、惠真谋曰:“乌骨城傉萨已耄,朝攻而夕可下。 乌骨拔,则平壤举矣。”群臣亦以张亮军在沙城,召之一昔至,若取乌骨,度鸭渌, 迫其腹心,计之善者。无忌曰:“天子行师不徼幸。安市众十万在吾后,不如先破 之,乃驱而南,万全势也。”乃止。城中见帝旌麾,辄乘陴噪,帝怒。勣请破日男 子尽诛。虏闻,故死战。江夏王道宗筑距闉攻东南,虏增陴以守。勣攻其西,撞车 所坏,随辄串栅为楼。帝闻城中鸡彘声,曰:“围久,突无黔烟。今鸡彘鸣,必杀 以飨士,虏且夜出。”诏严兵。丙夜,虏数百人缒而下,悉禽之。道宗以树枚裹土 积之,距闉成,迫城不数丈,果毅都尉傅伏爱守之,自高而排其城,城且颓,伏爱 私去所部,虏兵得自颓城出,据而堑断之,积火萦盾固守。帝怒,斩伏爱,敕诸将 击之,三日不克。
有诏班师,拔辽、盖二州之人以归。兵过城下,城中屏息偃旗,酋长登城再拜, 帝嘉其守,赐绢百匹。辽州粟尚十万斛,士取不能尽。帝至渤错水,阻淖,八十里 车骑不通。长孙无忌、杨师道等率万人斩樵筑道,联车为梁,帝负薪马上助役。十 月,兵毕度,雪甚,诏属燎以待济。始行,士十万,马万匹;逮还,物故裁千余, 马死十八。船师七万,物故亦数百。诏集战骸葬柳城,祭以太牢,帝临哭,从臣皆 流涕。帝总飞骑入临渝关,皇太子迎道左。初,帝与太子别,御褐袍,曰:“俟见 尔乃更。”袍历二时弗易,至穿穴。群臣请更服,帝曰:“士皆敝衣,吾可新服邪?” 及是,太子进洁衣,乃御。辽降口万四千,当没为奴婢,前集幽州,将分赏士。帝 以父子夫妇离析,诏有司以布帛赎之,原为民,列拜欢舞,三日不息。延寿既降, 以忧死,独惠真至长安。
明年春,藏遣使者上方物,且谢罪;献二姝口,帝敕还之,谓使者曰:“色者 人所重,然愍其去亲戚以伤乃心,我不取也。”初,师还,帝以弓服赐盖苏文,受 之,不遣使者谢,于是下诏削弃朝贡。
又明年三月,诏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李海岸 副之,自莱州度海;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将军孙贰朗、右屯卫大将军 郑仁泰副之,率营州都督兵,繇新城道以进。次南苏、木底,虏兵战不胜,焚其郛。 七月,进达等取石城,进攻积利城,斩级数千,乃皆还。藏遣子莫离支高任武来朝, 因谢罪。
二十二年,诏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副之, 自海道入。部将古神感与虏战曷山,虏溃;虏乘暝袭我舟,伏兵破之。万彻度鸭渌, 次泊灼城,拒四十里而舍。虏惧,皆弃邑居去。大酋所夫孙拒战,万彻击斩之,遂 围城,破其援兵三万,乃还。帝与长孙无忌计曰:“高丽困吾师之入,户亡耗,田 岁不收,盖苏文筑城增陴,下饥卧死沟壑,不胜敝矣。明年以三十万众,公为大总 管,一举可灭也。”乃诏剑南大治船,蜀人愿输财江南,计直作舟,舟取缣千二百。 巴、蜀大骚,邛、眉、雅三州獠皆反,发陇西、峡内兵二万击定之。始,帝决取虏, 故诏陕州刺史孙伏伽、莱州刺史李道裕储粮械于三山浦、乌胡岛,越州都督治大艎 偶舫以待。会帝崩,乃皆罢。藏遣使者奉慰。
永徽五年,藏以靺鞨兵攻契丹,战新城。大风,矢皆还激,为契丹所乘,大败。 契丹火野复战,人死相藉,积尸而冢之。遣使者告捷,高宗为露布于朝。六年,新 罗诉高丽、靺鞨夺三十六城,惟天子哀救。有诏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 方率师讨之。至新城,败高丽兵,火外郛及墟落,引还。显庆三年,复遣名振率薛 仁贵攻之,未能克。后二年,天子已平百济,乃以左骁卫大将军契苾力何、右武卫 大将军苏定方、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率诸将出浿江、辽东、平壤道讨之。龙朔元年, 大募兵,拜置诸将,天子欲自行,蔚州刺史李君球建言:“高丽小丑,何至倾中国 事之?有如高丽既灭,必发兵以守,少发则威不振,多发人不安,是天下疲于转戍。 臣谓征之未如勿征,灭之未如勿灭。”亦会武后苦邀,帝乃止。八月,定方破虏兵 于浿江,夺马邑山,遂围平壤。明年,庞孝泰以岭南兵壁蛇水,盖苏文攻之,举军 没;定方解而归。
乾封元年,藏遣子男福从天子封泰山,还而盖苏文死,子男生代为莫离支,有 弟男建、男产相怨。男生据国内城,遣子献诚入朝求救,盖苏文弟净土亦请割地降。 乃诏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左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偘为行军总管, 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左监门将军李谨行殿而行。九月,同善破高丽兵,男生率师来 会。诏拜男生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又以李勣为辽东 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与契苾何力、庞同善并力。诏独孤卿云由鸭渌道,郭待 封积利道,刘仁愿毕列道,金待问海谷道,并为行军总管,受勣节度;转燕、赵食 廥辽东。明年正月,勣引道次新城,合诸将谋曰:“新城,贼西鄙,不先图,馀城 未易下。”遂壁西南山临城,城人缚戍酋出降。勣进拔城十有六。郭待封以舟师济 海,趋平壤。三年二月,勣率仁贵拔扶馀城,它城三十皆纳款。同善、偘守新城, 男建遣兵袭之,仁贵救偘,战金山,不胜。高丽鼓而进,锐甚。仁贵横击,大破之, 斩首五万级,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引兵略地,与勣会。侍御史贾言忠计事还, 帝问军中云何。对曰:“必克。昔先帝问罪,所以不得志者,虏未有邅也。谚曰: ‘军无媒,中道回’。今男生兄弟阋很,为我乡导,虏之情伪,我尽知之,将忠士 力,臣故曰必克。且高丽祕记曰:‘不及九百年,当有八十大将灭之。’高氏自汉 有国,今九百年,勣年八十矣。虏仍荐饥,人相掠卖,地震裂,狼狐入城,分穴 于门,人心危骇,是行不再举矣。”
男建以兵五万袭扶馀,勣破之萨贺水上,斩首五千级,俘口三万,器械牛马称 之。进拔大行城。刘仁愿与勣会,后期,召还当诛,赦流姚州。契苾何力会勣军于 鸭渌,拔辱夷城,悉师围平壤。九月,藏遣男产率首领百人树素幡降,且请入朝, 勣以礼见。而男建犹固守,出战数北。大将浮屠信诚遣谍约内应。五日,阖启,兵 噪而入,火其门,郁焰四兴,男建窘急,自刺不殊。执藏、男建等,收凡五部百七 十六城,户六十九万。诏勣便道献俘昭陵,凯而还。十二月,帝坐含元殿,引见勣 等,数俘于廷。以藏素胁制,赦为司平太常伯,男产司宰少卿;投男建黔州,百济 王扶馀隆岭外;以献诚为司卫卿,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男生右卫大将军,何力行 左卫大将军,勣兼太子太师,仁贵威卫大将军。剖其地为都督府者九,州四十二, 县百。复置安东都护府,擢酋豪有功者授都督、刺史、令,与华官参治。仁贵为都 护,总兵镇之。是岁郊祭,以高丽平,谢成于天。
总章二年,徙高丽民三万于江淮、山南。大长钳牟岑率众反,立藏外孙安舜为 主。诏高偘东州道,李谨行燕山道,并为行军总管讨之,遣司平太常伯杨昉绥纳亡 馀。舜杀钳牟岑走新罗。偘徙都护府治辽东州,破叛兵于安市,又败之泉山,俘新 罗援兵二千。李谨行破之于发庐河,再战,俘馘万计。于是平壤痍残不能军,相率 奔新罗,凡四年乃平。始,谨行留妻刘守伐奴城,虏攻之,刘擐甲勒兵守,贼引去。 帝嘉之,封燕郡夫人。
仪凤二年,授藏辽东都督,封朝鲜郡王,还辽东以安馀民,先编侨内州者皆原 遣,徙安东都护府于新城。藏与靺鞨谋反,未及发,召还放邛州,厮其人于河南、 陇右,弱窭者留安东。藏以永淳初死,赠卫尉卿,葬颉利墓左,树碑其阡。旧城往 往入新罗,遗人散奔突厥、靺鞨,由是高氏君长皆绝。垂拱中,以藏孙宝元为朝鲜 郡王。圣历初,进左鹰扬卫大将军,更封忠诚国王,使统安东旧部,不行。明年, 以藏子德武为安东都督,后稍自国。至元和末,遣使者献乐工云。
百济,扶馀别种也。直京师东六千里而赢,滨海之阳,西界越州,南倭,北高 丽,皆逾海乃至,其东,新罗也。王居东、西二城,官有内臣佐平者宣纳号令,内 头佐平主帑聚,内法佐平主礼,卫士佐平典卫兵,朝廷佐平主狱,兵官佐平掌外兵。 有六方,方统十郡。大姓有八:沙氏,燕氏,[b125]氏,解氏,贞氏,国氏,木氏, {艹曰}氏。其法:反逆者诛,籍其家;杀人者,输奴婢三赎罪;吏受赇及盗,三倍 偿,锢终身。俗与高丽同。有三岛,生黄漆,六月刺取沈,色若金。王服大袖紫袍, 青锦裤,素皮带,乌革履,乌罗冠饰以金花。群臣绛衣,饰冠以银花。禁民衣绛紫。 有文籍,纪时月如华人。
武德四年,王扶馀璋始遣使献果下马,自是数朝贡。高祖册为带方郡王、百济 王。后五年,献明光铠,且讼高丽梗贡道。太宗贞观初,诏使者平其怨。又与新罗 世仇,数相侵,帝赐玺书曰:“新罗,朕蕃臣,王之邻国。闻数相侵暴,朕已诏高 丽、新罗申和,王宜忘前怨,识朕本怀。”璋奉表谢,然兵亦不止。再遣使朝,上 铁甲雕斧,帝优劳之,赐帛段三千。十五年,璋死,使者素服奉表曰:“君外臣百 济王扶馀璋卒。”帝为举哀玄武门,赠光禄大夫,赙赐甚厚。命祠部郎中郑文表册 其子义慈为柱国,绍王。
义慈事亲孝,与兄弟友,时号“海东曾子”明年,与高丽连和伐新罗,取四 十馀城,发兵守之。又谋取棠项城,绝贡道。新罗告急,帝遣司农丞相里玄奖赍诏 书谕解。闻帝新讨高丽,乃间取新罗七城;久之,又夺十馀城,因不朝贡。高宗立, 乃遣使者来,帝诏义慈曰:“海东三国,开基旧矣,地固犬牙。比者隙争侵校无宁 岁,新罗高城重镇皆为王并,归穷于朕,丐王归地。昔齐桓一诸侯,尚存亡国,况 朕万方主,可不恤其危邪?王所兼城宜还之,新罗所俘亦畀还王。不如诏者,任王 决战,朕将发契丹诸国,度辽深入。王可思之,无后悔!”
永徽六年,新罗诉百济、高丽、靺鞨取北境三十城。显庆五年,乃诏左卫大将 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率左卫将军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贵、左骁卫将 军庞孝泰发新罗兵讨之,自城山济海。百济守熊津口,定方纵击,虏大败。王师乘 潮帆以进,趋真都城一舍止。虏悉众拒,复破之,斩首万馀级,拔其城。义慈挟太 子隆走北鄙,定方围之。次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义慈孙文思曰:“王、太子 固在,叔乃自王,若唐兵解去,如我父子何?”与左右缒而出,民皆从之,泰不能 止。定方令士超堞立帜,泰开门降,定方执义慈、隆及小王孝演、酋长五十八人送 京师,平其国五部、三十七郡、二百城,户七十六万。乃析置熊津、马韩、东明、 金涟、德安五都督府,擢酋渠长治之。命郎将刘仁愿守百济城,左卫郎将王文度为 熊津都督。九月,定方以所俘见,诏释不诛。义慈病死,赠卫尉卿,许旧臣赴临, 诏葬孙皓、陈叔宝墓左,授隆司稼卿。文度济海卒,以刘仁轨代之。
璋从子福信尝将兵,乃与浮屠道琛据周留城反,迎故王子扶馀丰于倭,立为王。 西部皆应,引兵围仁愿。龙朔元年,仁轨发新罗兵往救,道琛立二壁熊津江,仁轨 与新罗兵夹击之,奔入壁,争梁堕溺者万人,新罗兵还。道琛保任孝城,自称领军 将军,福信称霜岑将军,告仁轨曰:“闻唐与新罗约,破百济,无老孺皆杀之;畀 以国。我与受死,不若战。”仁轨遣使赍书答说,道琛倨甚,馆使者于外,嫚报曰: “使人官小,我,国大将,礼不当见。”徒遣之。仁轨以众少,乃休军养威,请合 新罗图之。福信俄杀道琛,并其兵,丰不能制。二年七月,仁愿等破之熊津,拔支 罗城,夜薄真岘,比明入之,斩首八百级,新罗饷道乃开。仁愿请济师,诏右威卫 将军孙仁师为熊津道行军总管,发齐兵七千往。福信颛国,谋杀丰;丰率亲信斩福 信,与高丽、倭连和。仁愿已得齐兵,士气振,乃与新罗王金法敏率步骑,而遣刘 仁轨率舟师,自熊津江偕进,趋周留城。丰众屯白江口,四遇皆克,火四百艘;丰 走不知所在。伪王子扶馀忠胜、忠志率残众及倭人请命,诸城皆复。仁愿勒军还, 留仁轨代守。
帝以扶馀隆为熊津都督,俾归国,平新罗故憾,招还遗人。麟德二年,与新罗 王会熊津城,刑白马以盟。仁轨为盟辞曰:“往百济先王,罔顾逆顺,不敦邻,不 睦亲,与高丽、倭共侵削新罗,破邑屠城。天子怜百姓无辜,命行人脩好,先王负 险恃遐,侮慢弗恭。皇赫斯怒,是伐是夷。但兴亡继绝,王者通制,故立前太子隆 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附杖新罗,长为与国,结好除怨,恭天子命,永为籓服。 右威卫将军鲁城县公仁愿,亲临厥盟,有贰其德,兴兵动众,明神监之,百殃是降, 子孙不育,社稷无守,世世毋敢犯。”乃作金书铁契,藏新罗庙中。
仁愿等还,隆畏众携散,亦归京师。仪凤时,进带方郡王,遣归籓。是时,新 罗强,隆不敢入旧国,寄治高丽死。武后又以其孙敬袭王,而其地已为新罗、渤海 靺鞨所分,百济遂绝。
新罗,弁韩苗裔也。居汉乐浪地,横千里,纵三千里,东拒长人,东南日本, 西百济,南濒海,北高丽。而王居金城,环八里所,卫兵三千人。谓城为侵牟罗, 邑在内曰喙评,外曰邑勒。有喙评六,邑勒五十二。朝服尚白,好祠山神。八月望 日,大宴赍官吏,射。其建官,以亲属为上,其族名第一骨、第二骨以自别。兄弟 女、姑、姨、从姊妹,皆聘为妻。王族为第一骨,妻亦其族,生子皆为第一骨,不 娶第二骨女,虽娶,常为妾媵。官有宰相、侍中、司农卿、太府令,凡十有七等, 第二骨得为之。事必与众议,号“和白”一人异则罢。宰相家不绝禄,奴僮三千 人,甲兵牛马猪称之。畜牧海中山,须食乃射。息谷米于人,偿不满,庸为奴婢。 王姓金,贵人姓朴,民无氏有名。食用柳杯若铜、瓦。元日相庆,是日拜日月神。 男子褐裤。妇长襦,见人必跪,则以手据地为恭。不粉黛,率美发以缭首,以珠彩 饰之。男子翦发鬻,冒以黑巾。市皆妇女贸贩。冬则作灶堂中,夏以食置冰上。畜 无羊,少驴、,多马。马虽高大,不善行。
长人者,人类长三丈,锯牙钩爪,黑毛覆身,不火食,噬禽兽,或搏人以食; 得妇人,以治衣服。其国连山数十里,有峡,固以铁阖,号关门,新罗常屯弩士数 千守之。
初,百济伐高丽,来请救,悉兵往破之,自是相攻不置。后获百济王杀之,滋 结怨。武德四年,王真平遣使者入朝,高祖诏通直散骑侍郎庾文素持节答赍。后三 年,拜柱国,封乐浪郡王、新罗王。
贞观五年,献女乐二。太宗曰:“比林邑献鹦鹉,言思乡,丐还,况于人乎?” 付使者归之。是岁,真平死,无子,立女善德为王,大臣乙祭柄国。诏赠真平左光 禄大夫,赙物段二百。九年,遣使者册善德袭父封,国人号圣祖皇姑。十七年,为 高丽、百济所攻,使者来乞师,亦会帝亲伐高丽,诏率兵以披虏势。善德使兵五万 入高丽南鄙,拔水口城以闻。二十一年,善德死,赠光禄大夫,而妹真德袭王。明 年,遣子文王及弟伊赞子春秋来朝,拜文王左武卫将军,春秋特进。因请改章服, 从中国制,内出珍服赐之。又诣国学观释奠、讲论,帝赐所制晋书。辞归,敕 三品以上郊饯。
高宗永徽元年,攻百济,破之,遣春秋子法敏入朝。真德织锦为颂以献,曰: “巨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成大定,兴文继百王。统天崇雨施,治物体含章。 深仁谐日月,抚运迈时康。幡旗既赫赫,钲鼓何锽锽。外夷违命者,翦覆被天殃。 淳风凝幽显,遐迩竞呈祥。四时和玉烛,七耀巡万方。维岳降宰辅,维帝任忠良。 三五成一德,昭我唐家唐。”帝美其意,擢法敏太府卿。
五年,真德死,帝为举哀,赠开府仪同三司,赐彩段三百,命太常丞张文收持 节吊祭,以春秋袭王。明年,百济、高丽、靺鞨共伐取其三十城。使者来请救,帝 命苏定方讨之,以春秋为隅夷道行军总管,遂平百济。龙朔元年,死,法敏袭王。 以其国为鸡林州大都督府,授法敏都督。
咸亨五年,纳高丽叛众,略百济地守之。帝怒,诏削官爵,以其弟右骁卫员外 大将军、临海郡公仁问为新罗王,自京师归国。诏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卫尉卿 李弼、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副之,发兵穷讨。上元二年二月,仁轨破其众于七重城, 以靺鞨兵浮海略南境,斩获甚众。诏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买肖城,三战,虏 皆北。法敏遣使入朝谢罪,贡篚相望,仁问乃还,辞王,诏复法敏官爵。然多取百 济地,遂抵高丽南境矣。置尚、良、康、熊、全、武、汉、朔、溟九州,州有都督, 统郡十或二十,郡有大守,县有小守。开耀元年,死,子政明袭王。遣使者朝,丐 唐礼及它文辞,武后赐吉凶礼并文词五十篇。死,子理洪袭王。死,弟兴光袭 王。
玄宗开元中,数入朝,献果下马、朝霞䌷、鱼牙䌷、海豹皮。又献二女,帝曰: “女皆王姑姊妹,违本俗,别所亲,朕不忍留。”厚赐还之。又遣子弟入太学学经 术。帝间赐兴光瑞文锦、五色罗、紫绣纹袍、金银精器。兴光亦上异狗马、黄金、 美髢诸物。初,渤海靺鞨掠登州,兴光击走之,帝进兴光宁海军大使,使攻靺鞨。 二十五年死,帝尤悼之,赠太子太保,命邢以鸿胪少卿吊祭。子承庆袭王,诏 曰:“新罗号君子国,知诗、书。以卿惇儒,故持节往,宜演经谊,使知 大国之盛。”又以国人善棋,诏率府兵曹参军杨季鹰为副。国高弈皆出其下,于是 厚遗使者金宝。俄册其妻朴为妃。承庆死,诏使者临吊,以其弟宪英嗣王。帝在蜀, 遣使溯江至成都朝正月。
大历初,宪英死,子乾运立,甫丱,遣金隐居入朝待命。诏仓部郎中归崇敬往 吊,监察御史陆珽、顾愔为副册授之,并母金为太妃。会其宰相争权相攻,国大乱, 三岁乃定。于是,岁朝献。建中四年死,无子,国人共立宰相金良相嗣。贞元元年, 遣户部郎中盖埙持节命之。是年死,立良相从父弟敬信袭王。十四年,死,无子, 立嫡孙俊邕。明年,遣司封郎中韦丹持册,未至,俊邕死,丹还。子重兴立,永贞 元年,诏兵部郎中元季方册命。后三年,使者金力奇来谢,且言:“往岁册故主俊 邕为主,母申太妃,妻叔妃,而俊邕不幸,册今留省中,臣请授以归。”又为其宰 相金彦升、金仲恭、王之弟苏金添明丐门戟,诏皆可。凡再朝贡。七年死,彦升立, 来告丧,命职方员外郎崔廷吊,且命新王,以妻贞为妃。长庆、宝历间,再遣使者 来朝,留宿卫。彦升死,子景徽立。大和五年,以太子左谕德源寂册吊如仪。开成 初,遣子义琮谢,愿留卫,见听,明年遣之。五年,鸿胪寺籍质子及学生岁满者一 百五人,皆还之。
有张保皋、郑年者,皆善斗战,工用枪。年复能没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角 其勇健,保皋不及也。年以兄呼保皋,保皋以齿,年以艺,常不相下。自其国皆来 为武宁军小将。后保皋归新罗,谒其王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愿得镇清海, 使贼不得掠人西去。”清海,海路之要也。王与保皋万人守之。自大和后,海上无 鬻新罗人者。保皋既贵于其国,年饥寒客涟水,一日谓戍主冯元规曰:“我欲东归, 乞食于张保皋。”元规曰:“若与保皋所负何如?奈何取死其手?”年曰:“饥寒 死,不如兵死快,况死故乡邪!”年遂去。至,谒保皋,饮之极欢。饮未卒,闻大 臣杀其王,国乱无主。保皋分兵五千人与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祸难。”年 至其国,诛反者,立王以报。王遂召保皋为相,以年代守清海。会昌后,朝贡不复 至。
赞曰:杜牧称:“安思顺为朔方节度时,郭汾阳、李临淮俱为牙门都将,二人 不相能,虽同盘饮食,常睇相视,不交一言。及汾阳代思顺,临淮欲亡去,计未决。 旬日,诏临淮分汾阳半兵东出赵、魏,临淮入请曰:‘一死固甘,乞免妻子。’汾 阳趋下,持手上堂,曰:‘今国乱主迁,非公不能东伐,岂怀私忿时邪?’及别, 执手泣涕,相勉以忠义,讫平剧盗,实二公之力。知其心不叛,知其心,难也;忿 必见短,知其材,益难也。此保皋与汾阳之贤等耳。年投保皋必曰:‘彼贵我贱, 我降下之,不宜以旧忿杀我。’保皋果不杀,人之常情也。临淮请死于汾阳,亦人 之常情也。保皋任年,事出于己,年且寒饥,易为感动。汾阳、临淮,平生亢立, 临淮之命,出于天子。榷于保皋,汾阳为优。此乃圣贤迟疑成败之际也。世称周、 邵为百代之师,周公拥孺子而邵公疑之,以周公之圣,邵公之贤,少事文王,老佐 武王,能平天下,周公之心,邵公且不知之。苟有仁义之心,不资以明,虽邵公尚 尔,况其下哉!”嗟乎,不以怨毒相槊,而先国家之忧,晋有祁奚,唐有汾阳、保 皋,孰谓夷无人哉!
日本,古倭奴也。去京师万四千里,直新罗东南,在海中,岛而居,东西五月 行,南北三月行。国无城郛,联木为栅落,以草茨屋。左右小岛五十余,皆自名国, 而臣附之。置本率一人,检察诸部。其俗多女少男,有文字,尚浮屠法。其官十有 二等。其王姓阿每氏,自言初主号天御中主,至彦潋,凡三十二世,皆以“尊”为 号,居筑紫城。彦潋子神武立,更以“天皇”为号,徙治大和州。次曰绥靖,次安 宁,次懿德,次孝昭,次天安,次孝灵,次孝元,次开化,次崇神,次垂仁,次景 行,次成务,次仲哀。仲哀死,以开化曾孙女神功为王。次应神,次仁德,次履中, 次反正,次允恭,次安康,次雄略,次清宁,次显宗,次仁贤,次武烈,次继体, 次安闲,次宣化,次钦明。钦明之十一年,直梁承圣元年。次海达。次用明,亦曰 目多利思比孤,直隋开皇末,始与中国通。次崇峻。崇峻死,钦明之孙女雄古立。 次舒明,次皇极。其俗椎髻,无冠带,跣以行,幅巾蔽后,贵者冒锦;妇人衣纯色 裙,长腰襦,结发于后。至炀帝,赐其民锦线冠,饰以金玉,文布为衣,左右佩银 长八寸,以多少明贵贱。
太宗贞观五年,遣使者入朝。帝矜其远,诏有司毋拘岁贡。遣新州刺史高仁表 往谕,与王争礼不平,不肯宣天子命而还。久之,更附新罗使者上书。
永徽初,其王孝德即位,改元曰白雉,献虎魄大如斗,码硇若五升器。时新罗 为高丽、百济所暴,高宗赐玺书,令出兵援新罗。未几孝德死,其子天丰财立。死, 子天智立。明年,使者与虾蛦人偕朝。虾蛦亦居海岛中,其使者须长四尺许,珥箭 于首,令人戴瓠立数十步,射无不中。天智死,子天武立。死,子总持立。咸亨元 年,遣使贺平高丽。后稍习夏音,恶倭名,更号日本。使者自言,国近日所出,以 为名。或云日本乃小国,为倭所并,故冒其号。使者不以情,故疑焉。又妄夸其国 都方数千里,南、西尽海,东、北限大山,其外即毛人云。
长安元年,其王文武立,改元曰太宝,遣朝臣真人粟田贡方物。朝臣真人者, 犹唐尚书也。冠进德冠,顶有华四披,紫袍帛带。真人好学,能属文,进止有容。 武后宴之麟德殿,授司膳卿,还之。文武死,子阿用立。死,子圣武立,改元曰白 龟。开元初,粟田复朝,请从诸儒受经。诏四门助教赵玄默即鸿胪寺为师,献大幅 布为贽,悉赏物贸书以归。其副朝臣仲满慕华不肯去,易姓名曰朝衡,历左补阙, 仪王友,多所该识,久乃还。圣武死,女孝明立,改元曰天平胜宝。天宝十二载, 朝衡复入朝。上元中,擢左散骑常侍、安南都护。新罗梗海道,更繇明、越州朝贡。 孝明死,大炊立。死,以圣武女高野姬为王。死,白壁立。建中元年,使者真人兴 能献方物。真人,盖因官而氏者也。兴能善书,其纸似茧而泽,人莫识。贞元末, 其王曰桓武,遣使者朝。其学子橘免势、浮屠空海愿留肄业,历二十余年。使者高 阶真人来请免势等俱还,诏可。次诺乐立,次嵯峨,次浮和,次仁明。仁明直开成 四年,复入贡。次文德,次清和,次阳成。次光孝,直光启元年。
其东海屿中又有邪古、波邪、多尼三小王,北距新罗,西北百济,西南直越州, 有丝絮、怪珍云。
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少海之北,三面皆阻海,其北莫知所 穷。人依屿散居,多沮泽,有鱼盐之利。地蚤寒,多霜雪,以木广六寸、长七尺系 其上,以践冰,逐走兽。土多狗,以皮为裘。俗被发。粟似莠而小,无蔬蓏它谷。 胜兵万人。南与莫曳靺鞨邻,东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贞观十四年,其王遣子可 也余莫貂皮更三译来朝。授骑都尉,遣之。
龙朔初,有儋罗者,其王儒李都罗遣使入朝,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俗朴陋, 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初附百济。 麟德中,酋长来朝,从帝至太山。后附新罗。
开元十一年,又有达末娄、达妒二部首领朝贡。达末娄自言北扶馀之裔,高丽 灭其国,遗人度那河,因居之,或曰他漏河,东北流入黑水。达姤,室韦种也,在 那河阴,冻末河之东,西接黄头室韦,东北距达末娄云。
<b>部分译文</b>
高丽,本是扶余的别种。其地域:东边跨海可到新罗,南边渡海可到百济,西北渡辽水与营州接壤,北边是。其国君住在平壤城,也称作长安城,即汉时的乐浪郡,距离京师有五千多里,顺山势环绕作为外郭,南边滨临氵贝水,王就在其左侧建筑宫室。还有国内城、汉城,称之为别都。河流有大辽、少辽:大辽源于。西南山中,南流经安市城;少辽源于辽山西,也南流,还有梁水源自塞外,西流与少辽会合。还有马訾水,源于。的白山。水色如鸭头,故称鸭绿水。流经国内城之西,与盐难水会合,又西南流至安市,最后入海。平壤在鸭绿水东南,用大船渡人。并依仗此水为天堑。
官职共分十二级:大对卢(或称吐扌卒)、郁折、太大使者、帛衣头大兄、大使者、大兄、上位使者、诸兄、小使者、过节、先人、古邹大加。郁折,主管地图户籍;帛衣头大兄,掌管国政。所谓帛衣,乃指先人。三年一换,若政绩卓著就不换。
到交替之时,如有不服就互相攻击。王则关闭宫门守卫,听凭得胜者任该职。
州县共有六十个。大城设置一亻辱萨,有如都督;其他的城设置处闾近支,也叫道使,有如刺史。下有参佐,分掌各事。还有大模达,有如卫将军;末客,有如中郎将。
全国分五部:内部,即汉时的桂娄部,也叫黄部;北部,即绝奴部,或叫后部;东部,即顺奴部,或叫左部;南部,即灌奴部,也叫前部;西部,即消奴部。
王穿五彩服,用白罗做冠,皮带都用金扣。大臣戴青罗冠,次一级戴绛罗冠,插两根鸟羽,用金银杂色扣。衣服窄袖,裤子大脚口,用白皮带,穿黄皮鞋。百姓们则穿粗布衣,戴便帽。妇女头上用巾帼装饰。民俗喜欢下围棋、投壶、踢球。
进餐时用笾、豆、。。、簋、。。、洗等用具。
人们倚山谷而居,用茅草盖屋,只有王宫、官府、佛庐才用瓦。贫民冬天都做一长坑,下面烧微火以取暖。其治国之道,用严刑峻法,所以很少有犯罪的。如有叛国的,用许多火炬烧灼身体,然后斩首,没收财产;降敌、战败、杀人及抢劫的斩首;偷盗的赔偿十倍;杀牛马的没收为奴婢。所以能做到道不拾遗。婚娶不用聘礼,有收聘礼的大家都认为可耻。父母死,服丧三年;兄弟死,丧期只一个月。
民间有众多祭祠,祭祀灵星神、日神、箕子神、可汗神。国城东有个大穴,叫作神隧,每年十月,王都要亲自祭奠。人民爱好学习,即使是穷家小户,也学习认真努力。通衢大道都建有大屋,称之为局堂。
未婚的子弟都在此集中,读书习射。
隋朝末年,其王高元死,异母弟建武即位。武德初年,两次派使臣入朝献贡。
高祖写信给王修好,约定高丽人因故留在中国的将护送他们回国,中国人因故留在高丽的也请让他们回国。于是高建武搜寻全部留于此的亡命华人,将他们交还有司,前后将近万人。三年后,皇帝派使者去委任王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还派道士带了天尊像及道法前去,为他们讲老子。建武非常高兴,带领国人一起听讲,每日都有几千人。皇帝对左右说“:名实之间应该相符。以前高丽虽然称臣于隋,但终于抗拒炀帝,哪里称得上是臣子呢?我的目的在于使人民安居乐业,何必一定要他们对我们称臣?”侍中裴矩、中书侍郎温彦博劝谏说:“辽东,周时是箕子的封国,魏晋时犹在故封之内,不可以不称臣。况且中国与夷狄,就好像太阳之与众星,不可以降尊。”高祖的想法作罢。第二年,新罗、百济上书,说建武封闭道路,使他们不能入朝,且又多次侵扰他们。皇帝诏令散骑侍郎朱子奢持节前往调解。建武谢罪,请求与两国和好。
太宗擒获突厥的颉利,建武派使者入朝庆贺,同时献上封域图。皇帝诏令广州司马长孙师去收葬隋朝时战死者的骸骨,毁掉高丽所埋的大坟。建武担心会打他,于是筑长城一千里。东北起自扶余城,西南迄于海。后来,派太子桓权入朝献特产,皇帝赏赐甚厚。诏令陈大德持节前去答谢慰劳,同时暗察情况。
大德到了高丽,对各官守都有厚赠,因此得以了解其国内的所有情况。见到客居于此的华人,就一一告诉他们亲戚的存亡情况,以致人人感动得流泪。所以大德所到之处,士女们都夹道观看。建武陈列大规模武装部队让大德观看。大德回来汇报情况,皇帝很高兴。大德又说:“听说高昌灭亡时,高丽的大对卢曾三次至馆,礼貌甚周。”皇帝说:“高丽,地只有四郡,我发兵几万人攻辽东,各城一定来相救。我用水军从东莱泛海到平壤,是十分容易的事。只是天下刚刚太平,我不想再劳动人民。”
有个叫盖苏文的人,或称作盖金,姓泉氏,自称是水里涌出来的,用以惑众。
他生性凶猛残暴,他的父亲是东部的大人、大对卢。死后,其职位该由盖苏文继任,但是国内人民不喜欢他,因此不能任职。盖苏文向人民叩头道歉,请求让他暂代此职,如果有不称职的地方,再被大家罢免也不懊悔。人民同情了他,让他继任。盖苏文任职后,依然凶残不讲人道。各位大臣与建武商议准备除掉他。
盖苏文知道了,把各部的兵力都召集拢来,假称要大阅兵,还陈列丰盛的酒宴请大臣们来检阅。大臣们到了后,盖苏文把他们全杀了,共有一百多人。接着就驰马入宫杀了建武,分其尸,丢在沟里。
改立建武弟弟的儿子藏为王,自己任莫离支,掌管国事,有如唐朝的兵部尚书、中书令的职务。盖苏文的形象魁梧英俊,有一部漂亮的大胡须,他的衣服、帽子都用金子装饰,身佩五刀,雄赳赳的左右都不敢仰视。他要贵人跪伏在地上,踏着贵人的背上马。出入都要陈列仪仗及军队,开路者大声呼喊驱赶闲人,行人们都因害怕而逃窜,甚至自投坑谷。
皇帝听说建武被手下人所杀,为他难过,派使者持节前往吊祭。有人劝皇帝讨伐盖苏文,皇帝不想在丧事中出兵讨伐。乃委任藏为辽东郡王、高丽王。
皇帝说“:盖苏文杀君窃国,我攻取他是很容易的。不过我不愿意辛苦人民,怎么办?”司空房玄龄说:“陛下兵强力壮,藏而不用,是实践‘止戈为武’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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