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讥嘲暗讽是最能刺激某位心高气傲的上位者,对此,嘲讽的人再了解不过,他们是从小敌对着长大的。
“这是你一个臣子可以说的话吗?你别忘了贵族们拥有一部分的兵权,另外各贵族之间联姻结交,早以织成一张大网,触一发便牵动全局,你想逼他们造反吗?这种改革行不通。”
“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被这批不事生产,庸碌无为之辈控制朝政吗?他们有兵权,你难道就不会削吗?他们结交政党,你就不会挑拨离间吗?一旦实行科举制度,这些个半日里耀武扬威的蠢蛋们便坐不稳官位,掌不了实权,你还需要怕他们吗?笨蛋。”
“你骂我什么?你也不见得聪明到哪去。我就是不采用你的计策,怎么样?”其实他也是如此打算的,但偏偏受不了苏笑世目中无人的狂傲态度,才憋着一口气死撑。
“哼!”争辩不下的两人同时撇过头,不冉理睬对方。忽然两双眼睛又齐齐望向一旁不言不语的倾听者。近两日,他们的仲裁者已由以前的争吵中心点君为换成了苏飞卿,这让厌倦了他们无休止争沦的君为大大缓下一气。
“飞卿,你怎么看?”异口同声地询问。
“我”被询问的人微感不安地皱皱眉,然后才不确定地道“我同意义父的说法,但二爷顾虑的也很重要。任何一种们体制的改革都是困难的,先祖韩芜当年废除奴隶制度不也是困难重重,遭到所有贵族的反对?但就因为有了独孤盟,独孤干朝帝王一个人的支持,最后还是成功了。”
苏笑世对义子投以赞赏的眼神,才十五岁的少年就有这份见解,看来他绝对是他的最好继承者。
韩奕睿则惊讶地咋咋舌,他本就知道能令苏笑世刮目相看的少年必非平庸之辈,但还是被其出类拔萃的才识所震惊,他怀疑他真的只有十五岁叫?
“飞卿,不如你真的认我为父吧?我不,朕封你为慧王,让你做王爷,好过跟苏痞子混口子。”又是挖墙角的老把戏,被诬蔑为痞子的人则不满地欲反唇相讥,而被挖墙角的人则习惯地摇首拒绝。
“请三爷见谅,飞卿要跟着义父-辈子,义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像以前跟着帅父一样,决不做令他们不高兴的事。”
“好样的!大丈夫就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yin。”苏笑世乐得眯起眼,慵懒得活脱脱是只偷完腥正晒着太阳得意之极的猫。
“你说什么?你想跟谁一辈子?你想去哪儿?”湛儇邃突如其来的怒喝及鬼魅般飘忽的身法令其他三人吓了一跳,他双手抓着苏飞卿瘦削的肩,牢牢地,似乎深怕一松手另一人就会消失无踪,他的神情又浮现出曾有过的激动。
“我我”苏飞卿想告诉他,他不是香残,是活着的少年,不是死了的女子。但一触及那双阴沉痴迷狂热的眼便张口结舌起来,胸口也绞痛起来。
“你会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离开雾月堡的,对不对?”
面对又错将他当成香残的湛儇邃,苏飞卿不知如何是好。活了十五年,他的情感世界里从未有过如此烈火焚炙般的感觉,那足以焚毁所有的理智和正常思维。
“喂”苏笑世看不下去欲上前阻止,却收到君为暗示的眼神,无奈地克制住自己并同其一块儿退出大厅,韩奕睿也被唤出了大厅。
“姨夫”苏飞卿小心翼翼地探问,希望抱得他全身骨头快散架的人能因为这个刻意的称呼醒来,回到现实中来。
遗憾的是湛儇邃仿若未闻,一个劲地在他耳旁唤着另一名女子的名字。
他悲伤怜悯地闭上双眼,他是苏飞卿,怎么会是香残呢?他完全被湛儇邃对妻子的炙热深情所感动,而且是不断感动着,一日一日地累积。他怜悯着这个错将他当成爱人的男人,只是万万想不到怜悯有时也是一种强烈的感情。
他是不可同一个男人长相厮守的,更不可能为了这个已经疯狂的男人变成自己已去逝六年、一面也不曾见过的小姨娘。
他目前最痛苦的无非是想忽视却又忽视不了活在梦幻中的湛儇邃各种温柔、霸道及痴迷的举止。当他发觉自己不排斥另一人宽厚温柔的怀抱,发觉自己时不时渴望他的温情,发觉自己对姨娘的嫉妒时,他开始真正尝到一种他这个年纪少年决无法领会的哀愁和绝望。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是无法相守的,问题不仅仅是相同的性别
“为儿,你干什么?那怪物怎么可以老是把飞卿当成是死掉的妻子?”
“对啊,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男人。湛儇邃是疯子,你不能让飞卿和他一起疯,何况我们也不能休手旁观。”很难得,韩奕睿和自己的宿敌站在同一战线。
“那你们认为该怎么办?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君为冷冷地反问。
“最起码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搂飞卿抱飞卿,他们都是男的。”苏笑世咕哝。
“你想怎么阻止?是杀了湛儇邃还是杀了飞卿?或者你去劝湛儇邃清醒一下。”
“可是”逃出宫的帝王才说厂两个字却发觉自己的言辞同左丞相的一样苍白无力。
“唉”才二十四岁的皇太后轻叹口气,那是对感情的无能为力“如果一个人在现实中做梦,我们还可以叫醒他,但若一个人将梦当作现实,并且一直活在梦里,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解钤还需系铃人,一切还都靠飞卿自己。”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铃既然系了,为什么还要解呢?也许系钤人根本不想解,也许就连系铃人自己都解不了,因为系的时候就是个死结,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冬夜的雾月堡寒冷寂静得如同一处硕大的雄伟的死穴,埋葬了所有生的气息,在这带有血腥传闻的边疆,夜间一切活动的生物都臣惧地退缩至隐匿处,就连长居于堡内的人们也都畏惧地躲入梦乡。
整个雾月堡没有一支蜡烛在燃烧着,书房内也如此,即使湛儇邃仍无一丝睡意。他正在同躺在棺材里的香残说话,很自然也很认真,仿佛香残听得到,而且会回应。
“下午你说的话是气话,对不对?”湛儇邃过于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有具棺木的黑暗的房间里听来异常诡异。
“你不是真的要跟那个姓苏的家伙一辈子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也不会背叛我的我知道只有你是这世上惟一不会背叛我的人,只有你。虽然你变成了一个少年,但我确定一定是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和我说说话?是不是因为下午我的口气太凶?”
无论是谁听到这番话,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恐怖。香残明明死了,怎么还能同湛儇邃说话?苏飞卿明明就是苏飞卿,又怎么可能是香残的化身?也许,不,这一切肯定都是湛儇邃因太爱香残而失去理智产生的幻觉。
黑黝黝的房内却传出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那么哀惋与无奈,那么辗转缠绵,只是那样轻轻地,不着痕迹地一叹,却令徒然的四壁也跟着颤抖。随后淡淡的一削瘦的身影以黑色为背景浮现,她垂首似难过之极地坐在那口棺木上,又是方才那一声断人柔肠的叹息。
“我还以为今晚见不到你了。”湛儇邃向来僵硬的脸部线条在瞬间化成一腔柔情,也有着不经意的哀怨与惊喜。而他伸出欲搂住身影的手臂意外地停顿在半空中,想起什么似的,他又将手臂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已柔和的神情罩上一层严霜。
“唉”还是同样的叹息声,棺木上淡淡的身影缓缓抬起头,无法辩认的模糊脸庞。怎么讲?除了能看清她大概的身形外,其余的皆是一团模糊,笼着一层晕辉,看不真切。
“都六年了,为什么不学着忘了我?”她终于幽幽地开了口“湛儇邃,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香残,你并未死,你还在我身边。我看得见你,也听得见你的话语,你的叹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他的喉咙沙哑。
是的,这六年来支持他,让他没有完全没有崩溃的就是这个经常同他对话的残影。
“可是你无法触摸到我。我已经已经”残影犹豫踌躇着,终未把话说完。她不忍心,就是因为这份不忍心,所以她还飘零在人世,她还在阴阳间漂泊徘徊。如果自己可以狠心一些的话,她早就会蛊惑他道“湛儇邃,为什么不来找我?孤独吗?快些跟我来,我等你。”这样便轻而易举地带走他血腥的生命,成全彼此的相守。
但她不忍心,要她终结自己惟一爱人的生命,她狠不下心。所以她的灵魂得不到安息,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个她临死前来不及道别的爱人。
也许,也许苏飞卿没出现的话,他们之间会一直持续到另一人的生命终止。遗憾的是天不从人愿,谁都没料到一个酷似她的侄子出现在她处在崩溃边缘的爱人面前。原先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打破了,可这也恰恰使她清楚这种方式再不能维持下去。她不愿意她的爱人搂着其他人,即使是他错将他人当作她,更重要的她不能将外人无辜地卷入他们痴缠不清的感情旋涡。
“为什么你不说话了?”他屏住呼吸,生怕惊了沉默着的爱人,如此的刻意小心,过分的战战兢兢。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迟疑地摇头道,还是无法痛下决心。这世上,他,也只有他是关心她爱护她,为了她而痛不欲生的人,她还记得他温热的大手,呵着热气的唇。
“香残”他轻唤,凝视她的视线灼热得几乎能刺穿屋里的一切黑暗。
“嗯?”她的声音柔得醉死人。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实实在在的你,不是变成苏飞卿的你。”浓得痛彻心扉的渴望。简简单单的一个小要求对于人鬼殊途的他们来讲是永不可能的奢求。如果世上真有一个永远的话,那么这个永远就是作为人的湛儇邃无法拥抱已死了的香残。
她的头又低下了。
“我已经很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短短的一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如何开口说个“好”字?即使她也想拥抱他。渐渐,她的身影淡去,如映在水中,被涟漪击碎而消失的黯然倒影。
“香残!”他呼喊着,欲抓住消失的倩影,捞到的却只有心碎。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身躯,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消失,如同以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他要的不过是个能知心相守的知心人,为什么还是要失去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爱人,独自承受自己最恐惧的寂寞?他一辈子,一生追寻的不过就是能同心爱女子在一起。什么江湖霸业?什么万人之上地位?他情愿用它们换回一个香残的微笑或拥抱。
书房内的-切随同他们的主人坠入永无救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