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漱玉靠着五毒液的支撑,医治一个又一个病患。
舞剑魂并未阻止她喝毒液,因为他心中隐约感觉到她已经决定放弃求生的坚强意志力,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对抗死神的勇气,距离发病的时间已近,而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多救一个人。
他没有选择,只能帮她完成心愿,让她没有太多的遗憾,幸好不久之后,冷家两兄弟就带着大批的人手赶来。
冷云齐从容地发号施令,命人清洁整理备床,将死者隔离、将病患依受伤的情形分类,收购药材、聘请大夫,日落前,第一批药材就能进来。
第二批赶来的人是闻讯而来的妇人。
原本亲人、爱人被搁置在石屋里的妇女,只能齐聚在野地漏夜祈福祷告,这是狼族另一项不成传统的传统,因为这里女人地位是微不足道的,对于残酷的传统她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消极地抗议着。传统解禁令传来时,呼天谢地的惊喜声此起彼落,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奔向心之所系的人。
秋漱玉看到一幕幕温馨感人的团聚画面,眼眶再度染红,想起离家出走的父亲,他们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再见了。不过她没有多少时间感伤,因为众人很快就知道她是改变传统的活菩萨,也知道她神医之名,于是她被一个个焦急的亲人拉去医治病患。
接下来她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医治病患,一次次地缝合、止血、接骨已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原本就病弱的她此时更像风中残烛,只差一口气就可以被吹熄了。
“神医,歇会儿吧。”这位大娘心疼她的荏弱,拿着巾子擦她额头的汗水。
“没关系。”她站起身时,一阵昏厥袭来。
十来只手支撑着她的背,有男的有女的,她早记不得这么多张脸孔,但众人脸上关心之情是一样的,她嘴角泛起虚弱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我还挺得住。”
一名约与她同年的姑娘踹来一碗茶“这碗药茶是我娘特地熬的,喝了保证让你精神百倍。”
秋漱玉喝下它“你叫容妍,是不是?”
“你记得我的名字耶,我好高兴哦。”她的笑靥天真无邪“你好厉害哦,和我一样年纪却什么都会,而且我娘说你是活神仙耶。”
“容妍!”一旁的人出声喝止她“神医已经够累了,你别再打扰她。”
“我知道。”官容妍嘟着小嘴,崇拜地望着秋漱玉“等你忙完我可以来找你讲话吗?”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官容妍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最后她轻飘飘地说:“我要告诉我娘这个好消息。”她似一阵风般地跑开。
旁人摇头叹笑道:“容妍是官长老的宝贝千金,这个小丫头被宠坏了。”
秋漱玉羡慕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如果她拥有同样健康的身体是否也能这么纯真无邪?
一名妇女慌忙地跑过来,但她看见她虚弱的模样,神情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她知道大夫需要休息,可是儿子的伤口又裂开,她面有难色地说着“神医我”
“我知道,扶我过去吧。”她虚弱地说。
然而冷雨律表情凝重地挡在她面前“你该休息了,情况比较紧急的病人你都已经处理了,剩下的等大夫聘来再说。”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又要喝下五毒液。
冷雨律技着她的手,生气地叫道:“为什么连舞大叔都不阻止,为什么他可以眼睁睁地看你残害自己的身体?”
向来缺乏脸部表情的舞剑魂居然也会自责地低着头,冷雨律见状更觉理直气壮,他将她塞进藤椅,学着舞剑魂背起藤椅,大声地向周围的人宣“神医需要休息,没有急病不要打扰。”说完,他将人背往自己的“伴雨楼”
她虚弱地抗议着“不是这个方向。”
“是这个方向!”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让你回去我大哥那,他不会好好地照顾你。”
“唉!”她幽幽地叹口气,疲倦地阖上眼睛。
深夜,临时赶建的炼丹房灯火通明、人气旺盛,说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它就是挤满了人。房里除了药炉以及一张柔软的床外别无长物,炉火旺盛地烧着,舞剑魂知道她怕冷,特地将她的床迁移来此,因为药炉向来通夜不熄,正好提供她入睡的暖气。
原本屋里还有一张桌椅,但实在来了太多帮忙的义工,人来人往显得拥挤不堪,所以舞剑魂索性把桌椅扛到屋外。
这一屋子的义工他多半不认得也不想认得,反正有人要帮忙,他就分派工作给他们,只要不吵到他的小主人就可以。
于是有人整理新送来的药草、有人研磨药粉、有人负责照顾炉火,一屋子忙碌的人,但却只发出极小的声音,因为他们不想吵到正在休息的大夫。
难免有些男人会以爱慕的眼光望着她,除了细致柔美的五官外,她身上还有一股清灵雅弱的气质,这是狼族妇女身上找不到的。不过他们不敢盯得太明显,因为先前已经有一位被舞剑魂丢出屋外,虽然那人是堂堂的官家少爷。
冷雨律端着补药走进来,看到这种热闹的景象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像冷云齐看见他走进来所说的话一样“连你也来送药了?”
他的药碗已经在秋漱玉身边找不到空位放,床铺旁早排满装盛十全大补汤的药碗,他苦笑道:“这么多药谁喝得完?”
秋漱玉缓缓地睁开眼睛“你来了。”温暖的炉火早已将她苍白的脸颊烤的酥红,但明眼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天然的红润。
冷雨律关心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嗯。”说着她又阖上眼睛。
冷雨律问他二哥:“房里这一大鼎药汁是做什么用的?”
冷云齐回答他“不知道,不过是漱玉叫人准备的。”
假寐的秋漱玉回答“这是滋补血气用的。”
“漱玉?你还有力气说话吗?”不知怎么的,冷雨律总觉得现在的她,不如初见时开朗,变得不爱说话,让人担忧。
“我想休息了。”
“问你几句话就好。”他将一屋子的人赶出屋外,只剩他们两兄弟还有舞剑魂。
冷雨律开门见山地问:“红蛊有克制之法吗?”
秋漱玉睁开眼睛看屋内的人一眼,然后淡淡地笑开,她的笑容沉静优雅,却让人心中涌出沉重的感伤。“你们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冷雨律紧张地问。
“我一直相信死亡只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延续。”她的眼底浮现异常的神采,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别说这些。”他听了她的话心情极不安。
她语气非常平静“这个病体对我的束缚太多了,我知道只要挣脱这个束缚就是另一次重生。肉身可以死,灵魂不会消失,它可以无地界、无时间地存在着,它会有秋漱玉的记忆,可以将秋漱玉的精神无限地延伸,纵使再坠轮回,它会继续秋漱玉对生命的热忱,所以我不怕面对死亡。”
“为什么说这些?漱玉!你别尽说这些不吉祥的话。”
“我累了,你们让我休息一下好吗?”
“我不——”
冷云齐拉住冷雨律的手,摇摇头拦住他要说的话。“让她好好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他们离开后,她睁开眼睛,一双空洞无神的眼静静地看着上方。
支撑了一辈子的坚强,就在他鄙夷的目光下尽化乌有。她的心给一声嘲讽的冷哼伤了个透彻。为什么?
他的冷眼旁观,让她失去伪装的力量;他瞧不起她,她也开始厌恶自己一身的病体。因为面具下的小丑,丑陋扭曲的面孔,如何与他心中的完美比较。
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好难。喜欢一个人的念头,让她变得好脆弱。
可笑啊,老天爷在她生命将终的时刻安排了这个人,一颗芳心毫无防备的陷入,然后再狠狠地取笑一番。
未识情爱的甜蜜,反倒饱尝了它的苦涩。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回报出自己一丝一毫,哪怕只是一个笑容,到时就会走得不甘不愿。
情窦初开的爱恋,献给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等她死去之后,他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叫秋漱玉的女人,她的灵魂将因他的遗忘而飘泊孤单。
屋外的三人面色凝重。冷雨律首先开口“你们看不出来吗?漱玉一心想早死早超生,为什么你们不帮忙劝劝,还拉着我出来?”
冷云齐叹口气“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什么意思?”
舞剑魂沉声说:“她熬不过这次了,除非那个人给她希望,求她活下去。”
冷云齐面有难色“这就是困难的地方,大嫂的死对他伤害太深,他不可能再给任何人希望,何况他比谁都恨红颜命薄。”
冷雨律轻哼道:“漱玉果然喜欢大哥,是不是?”
“傻弟弟,你还看不出来吗?”
“可是大哥不可能喜欢她啊?大哥的心里只有大嫂,活人怎么跟死人挣?漱玉真傻,怎么看不出这个道理呢?”
舞剑魂一脸认真“你们愿意帮她吗?”
“做不到!如果我喜欢的人另有喜欢的人,我冷雨律一定有雅量成全到底。可是偏偏漱玉喜欢的是冷了心的大哥,我怎么能够明知火坑却还把她往下推呢?”冷雨律痛苦地捉着头。
“傻弟弟,你没听舞叔叔说吗?如果大哥不帮忙,漱玉可能就熬不过这一次了。眼前的问题不是刀山火坑,而是怎么帮她找回求生的意念。”
“就算大哥肯帮忙,我们这么做也是太残忍。用美丽的憧憬欺骗一个病急的人,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只是我们帮忙堆砌出来的幻影?漱玉已经够可怜的,我们怎么能够联手欺骗她?”一旦幻灭那她怎么办?”
“你忍心见她现在的模样?”冷云齐盯着他问。
舞剑魂还是存有希望“那个人不可能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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