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晚,马路上车满为患,似乎全市的人没一个肯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非得要到街上来,把废气吸个饱似的。
他的手指不耐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又烦躁地看了一眼电子钟。那个醒目的数字告诉他,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还是春天,却已经热得有如仲夏。拖拖拉拉了老半天,终于把车子开上公园路。
他们今天聚餐的绿园餐厅就在公园对面。
眼明手快地看准了一个刚刚空出来的停车位,他立刻把车子停了进去,稍微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运气还不算太坏。
餐厅中人声鼎沸,比马路上来得更热闹。绿园的江浙菜远近驰名,莫怪一到了周末几乎座无虚席。
同事们都已经就座,就差他一个。他开口就想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却发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大圆桌上冷冷清清只摆了四碟开胃菜,似乎都还没动过。和隔壁桌相较之下,他们这一桌就显得异常沉默。三名女同事,包括丘如雪在内,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顺着众人不时偷偷侧身张望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发现她们的目标所在。
那个男人和其它人穿著同样的衬衫,鹤立鸡群的身高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显然他也是今天的主角。一头浓密的黑发不似旁边的人上了发油,梳理得服服贴贴;却像被风吹过似的,略微凌乱。为他那张十分俊美的脸孔,更增添了几分不羁的味道。他那件浅色衬衫应该是公司的制服吧!穿在他身上像是设计师特地为他量身定制。
他侧过身低声和身边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唇边绽出一缕微笑,几绺发丝垂落额前。
和他谈话的女子抬起手似乎想为他拨回发丝,又带些微羞意瞄了一眼同桌的人,有点不甘愿地把手放下。
一个让男人嫉妒、女人爱慕的男人。
丘如雪也像其它两位女同事一样不时转头看他。
想不到她也是如此浅薄的女人,轻易为美色所惑,他忿忿想着。
她难道不知道,男人一旦金玉其外,就难免败絮其中吗?
几道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其它男同事也和他一样喝着闷酒。
绿叶丛中的三朵红花,只顾着攀墙而出,让大家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转头又看了丘如雪一眼,今晚她穿著一件浅蓝色的洋装,轻柔的衣料,让她格外有种出尘的美丽。
这位向来冷如冰霜的美人正对着那个男人微笑。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轻轻地点头对她致意。
一把无名火在他心中狂燃。这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居然当众眉来眼去!
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又沮丧地垂下头。丘如雪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凭什么干涉?他近水楼台,连个月亮的鬼影子都没见着,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个陌生人勾去魂魄!
“各位,各位!我们现在一起举杯庆贺我们寰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业务经理光荣上任!从此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展翅高飞!”
高个子的男人也跟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答谢众人的祝贺。
“慢!慢!我说咱们这位新科经理,你喝的是什么呀?!丙汁!今天这种日子,你居然还喝的是果汁!太不够意思了吧!”
“小陈,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位万人迷向来都是乖宝宝。今天他没有吩咐服务生送上一杯牛奶,就已经够给你面子啦!”另一位男同事调侃地说道。
“牛奶?老何你还当头儿是没断奶的娃娃吗?人家可是快讨老婆的堂堂男子汉了,你别瞧不起人了!”
“我说小陈,”那个被谈论的男主角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算大,低沉悦耳的磁f嗓音立刻牢牢吸引了所有人。“喝果汁一样可以庆祝。还有你今天的配额已经满了。大嫂昨晚特地打电话吩咐我,你今天只能喝两杯,一滴也不能多。”
一提起老婆大人,小陈的气焰立刻矮了一截。“喂,喂,你到底是哪一国的?专门替我老婆当间谍?”他忍不住抱怨。
“不用我替她当间谍。这个大嫂也说了,她光闻你身上的酒味,就知道该罚你跪地板就好,还是得再加上一副算盘!”他打趣回道。小陈是爱妻心切,怕妻更是心切,办公室无人不知。
他自己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惊某大丈夫”以这个标准,他的男子气概全世界少有人比得上。
“唉,小展,”小陈露出一副苦相,故做可怜地说道。“我看你对结婚的事要三思而行。要不然以你这副温柔体贴的个性,一旦娶了老婆,肯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在座的女同事同仇敌忾地群起抗议。展翼进公司前就有了未婚妻,一直是众人心中的痛。
“小陈,你就不怕我去跟你老婆告状?温柔体贴有什么不好?”短发女郎首先发难。若是展翼温柔体贴的对象不是一视同仁,单单对她一人该有多好?
“是啊!你别把小展带坏了。人家的婉儿,可不是你家那只河东狮!”长发的清秀女子继续接腔。一提起展翼的未婚妻,语气中不由得露出一丝酸意。
“嘿!小姐们,-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可是为-们说话!展翼一日不结婚,人人有希望!-还不领情!”他说得无限委屈。
“喂,你自己已经结了婚,就存心和我们这些罗汉脚过不去吗?”轮到另一位男同事有话说。“我说展翼最好是明天就把他的婉儿娶进门,也不用等到年底了。都爱情长跑了好几年,还等什么等?!事业房子车子都有了!”
此话一出,引来众女怒目以对,却又都不好开口。
“阿杰,你居然敢说这种话?小心待会儿回家路上被大卸八块!你没瞧见咱这票娘子军,杀人的目光全都往你身上招呼吗?”小陈幸灾乐祸地回嘴。
阿杰也不迟钝,立刻想到说词脱身。“诸位,搞错对象了吧?-们的敌人是那位韩氏婉儿小姐,可不是我呀!”他把问题扔回展翼身上,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事关他最亲爱的未婚妻,展翼当然不能沉默。“喂,阿杰,我的婉儿哪里得罪你了?”他半笑半骂道。
“你的婉儿当然没得罪我!她得罪的人可多着呢!”阿杰眼光一扫,一一替在座的小姐点了名。
在他促狭的目光下,一群女孩子忍不住都有些难堪地垂下头。
长头发的小姐反应比较快,立刻改变了话题。“展翼,你那条领带满特别的,哪里买的?”在座的男士全都穿著一式的制服,只有领带各不相同。
“这个问我就可以了。”阿杰抢着回答。“是他家的婉儿从巴黎替他带回来的。对不对,兄弟?”他得意地瞥了展翼一眼。
“巴黎?那一定很贵喽?!”长发女子有点气自己病急乱投医,选择话题不当。“很特别的花色,那是什么图案?”她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名称。
展翼微笑地抓起领带细细地看了一回,浅灰色的底和他的衬衫十分合适。“粉红色图案是船锚。婉儿在市集上买的,只要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那才几块台币?好便宜啊!这个图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小时候的第一志愿是当一名造船工程师,所以总是对和船有关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各位,这下可心服口服了吧!瞧人家婉儿多贴心,千里迢迢替他带领带回来。”
几名女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觉得十分委屈。她们也可以体贴的呀!只要有机会!
“对了,展翼,今晚怎么没把未婚妻带来?这么重要的日子,就算请假,她也该陪着你来啊!”“没办法,她今天飞维也纳。”展翼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正好过境曼谷吧!临时排不出假期来”
“小展,你今天还回新家吗?真不知你怎么想的,房子买得离市区老远。每天来回就得花上两个钟头,不嫌麻烦吗?”
“没办法啊!我从小苞乡下的祖父祖母过惯了。要是从房间的窗口看出去,没有一两棵树的话,实在不习惯,总觉得好象被绑起来了。”
“哈,我总算找到你的弱点了,你就是名字取坏了。展翼,展翼,天生就是想要飞的。人又不是小鸟,怎么能飞?难怪你在城里住不惯。”
“小何,我发现你今天说话特别有学问。我的名字可没那么深奥,只是按照家谱排名,正好轮到羽字边罢了。”
“真讲究,还按照家谱取名字。你老家的大门上有没有挂着一个进士第的匾额啊?”
“幸好没有。要不然我老家可不就变成一级古迹了,我在那儿住了那么多年,也变成古人了。”
“古人?这可比你的名字好,好歹多了点人味,不会一天到晚想飞。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交一个空中小姐当女朋友。可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喂,喂,前两句就够了吧!”展翼抗议道。
“也对,俊两句才是精华所在,应该留着等你们结婚时再说的”
在喧哗笑语中,最后一道水果拼盘上了桌。隔壁桌的客人,虽然开席比较晚,因为上菜上得快,都已早走了一步。留下的空酒瓶,倒是比他们多得多
“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散会了吧!没有交通工具的同事,是不是都有人接送了?特别是女同事,请不要落单了。有没有人要搭我便车的”
展翼把每次聚餐最后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怕人家说他鸡婆。
女同事都很想举手,和他来上一段“温馨接送情”可是大家也都明白,展翼住得最远,还得送谁回家的话,他自己恐怕得要弄到半夜才能休息,便都体贴的没有开口。
“那大家路上小心,再见!”
“小展,我看你自己路上才要小心。”一位男同事戏谑拍拍他的脸颊,取笑道。“瞧你这副秀色可餐的模样,待会儿如果还走公园里那些阴阴暗暗的小路,可别让蜘蛛精给吞下肚去”
他没遇上蜘蛛精。
他一头撞上一张织得密密实实的法网,永难翻身
贺千羽随着下课的人潮走出补习班。
人群一出大门,或向左或向右。没几分钟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她一人站在路边等着绿灯。
补习班面对着公园的北边侧门,她和哥哥约好了,等他和同事聚餐结束,就来接她一起回家。
绿灯亮了,她从容地越过马路,站在一棵枝浓叶密的树下等着。这个地方离路灯有点远,阴阴暗暗的,其实不是个适合等人的好地方,尤其对一名夜归的单身女子。
她只是太喜欢那棵树,忍不住要走近些。晚风拂动枝叶,唱着一支朦朦胧胧的小调。夜色掩住叶丛中一簇簇雪白小花,虽然看不分明,就像蒙着一层轻纱的佳人,仍无损于它的美丽。春天的夜风犹带着凉意,她拉紧了身上的外套,往马路上张望着。或许她不该站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免得哥哥错过了她
公园门口明亮得多,两盏明晃晃的大灯照得人眼花。她找了张长椅坐下,歇歇自己站得发酸的双脚。
一个男人从门口走了出来。灯光一览无遗地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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