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茶会是花道名师莲见京子为了举办个人二十年展所举办的暖身茶会,原来该应邀出席的是真言双亲,真言的母亲曾向莲见京子习艺,因此有了交情,但不巧,他们因为到欧洲旅游而无法出席,于是便托真言前来致意。
真言先带着世弥前去向莲见京子表达恭喜之意,并祝福她三个月后举办的二十年展能圆满顺利。
穿着一袭由加贺友禅所缝制的高级和服的莲见京子,在看见穿着改良式和服的世弥时,似乎有点讶异及不解。
但来者是客,她并没露出任何让世弥感到尴尬、羞愧的表情,甚至称赞她的衣着很有趣味。
与会的女性宾客大多穿着洋装或是小礼服,着和服的只有几位有点年纪的贵妇,也因此,穿着这身改良和服的世弥自然备受嘱目。
不过她之所以受到注目,不只是因为这一身和服,更因为她是藏方真言带来的女人。
虽然大家都很自制,但世弥感觉得出来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讪笑及轻蔑。她讨厌这种感觉,像是有千百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这里,果然不适合她这种人生存。
“世弥,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这等我。”真言说。
“欸,我”她一惊,急忙拉住他的手“我们可以走了吗?”
真言淡淡一笑“我回来后,就去向莲见老师告辞。”说罢,他轻轻拉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眼见真言离自己越来越远,世弥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进兽栏的兔子,随时会被撕裂、吞噬。
可没关系的,她就快能离开这里了,等真言回来,她就可以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木嵨小姐?”
听见侧边传来叫唤的声音,世弥立刻转头,看清来人后她不禁楞了下。不会吧?这是什么孽缘啊?
“失矢吹小姐。”
其实会在这儿遇见矢吹庆子并不奇怪,像她这种十八般才艺样样精通的大小姐,搞不好也曾向莲见京子学习过花道。
“你是跟藏方先生一起来的?”
“是”
“我刚到,没看见你们呢。”矢吹庆子一笑“藏方先生呢?”
“他他去上厕所。”世弥怯怯地回答,脸上只写着“想逃”两个字。
“呵。”这时,矢吹庆子身边那两个看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竟同时笑了出来,然后用一种嫌弃且瞧不起的眼神噙嚼着世弥。
世弥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却因她们的讪笑而更惊慌。
“庆子,你认识她?”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年轻女子——盐谷悠。
“这位小姐是藏方先生的女朋友。”矢吹庆子说。
“什么?!”另一名身穿浅蓝色和服的女子——大友朋子惊讶地问:“你说的就是她?”
世弥一怔。矢吹庆子跟她们提过她?她是怎么形容她的呢?
“我没说错吧?她真的很怪。”矢吹庆子嘲谑的道。
“藏方先生是怎么了?”盐谷悠斜颅着世弥“参加莲见大师的茶会,居然穿着这种奇怪的和服来,而且还说什么上厕所?真是太低俗了。”
矢吹庆子掩唇一笑“是啊,藏方先生就是这么形容她的。”她直视着脸色苍白的世弥,刻意问:“木嵨小姐,你知道藏方先生是怎么跟我形容你的吗?”
世弥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她想逃,她不想再听矢吹庆子说任何话。
“欸,”矢吹庆子伸手拉了她一下,脸上是令人生畏的冷笑“我们聊聊嘛,干么这么冷淡?”
“嘻”一旁的盐谷悠及大友朋子低声笑着,仿佛觉得有趣。
“藏方先生说你是个完全比不上我的女人。”矢吹庆子表情有着一丝挣弹“他说你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是个差劲的女人,我想他跟你在一起要不是因为好玩,就是在行善吧?”
“放放开我”明明是她们对她做了过分的事,该惭愧的是她们,但世弥不知为何却觉得羞愧极了。
“你真是个丢脸的女人。”矢吹庆子冷冷一笑“你一点都配不上他,居然还敢跟着他出席这种高级茶会?”
矢吹庆子所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般,狠狠戳入世弥的胸口,让她痛得连发出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放开我,求求你”她眼眶里盈满泪水,声音颤抖的哀求着。
矢吹庆子唇,角一撇,微微振臂推开了她。
世弥急着想逃,一个转身,竟撞上一位拿着蛋糕的贵妇“啊!”贵妇手上的蛋糕飞到她脸上,再掉落时又沾上贵妇的昂贵礼服。
“哎呀!”贵妇当场垮下脸来瞪着她“你这是干么?”
世弥惊慌的抹去沾在眼皮上的奶油“对、对不起”她掉眼泪了,只是眼泪跟奶油混在一起,没人发现。
“世弥。”这时,真言回来了,矢吹庆子与世弥之间的拉扯,还有惊慌逃跑、不慎撞上贵妇的过程,他全看见了。
他快步跑了过来,见到女友满脸的蛋糕,一旁站着生气的贵妇。
“泽田夫人,”他非常慎重的向对方致歉“非常抱歉,您衣服的损失全由我负责,请您——”
他话未说完,一旁的世弥已拔腿跑掉。
见状,贵妇皱了皱眉头“算了,你还是去追她吧。”说完,她转身走开。
真言又一个九十度鞠躬,对着贵妇离去的身影致歉,但他才刚打直腰杆,身后的矢吹庆子就说话了——
“藏方先生,那位保母小姐居然让你出糗丢脸后就自己逃走了,实在是”
“矢吹小姐,”真言打断了她,眼神盈满肃杀气息“该觉得丢脸的是你,太难看了!”
她脸色丕变“你”“你该庆幸你是个女人,不然我一定会要你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语罢,他旋身追了出去。
为什么矢吹庆子要那样羞辱她?为什么真言要带她来茶会?为什么没有计程车可以让她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蠢,天真的以为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的喔,不,是她根本不该不自量力的跟真言交往,再怎么笨,她也该知道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她不是他那个世界里的人,她进不了他的世界,如果她坚持走入,那真的只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自取其辱,甚至是自取灭亡。
世弥用袖子往脸上乱抹一通,想擦掉眼泪跟奶油,好让自己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她越是抹,奶油就越是跑进眼睛里,让她难受得快睁不开眼。
她视线模糊的左右张望,终于看见一辆直驶而来的计程车。她不断挥手,计程车朝她靠了过来。
打开车门,她正要上车,忽地有只大手一把拉住她——
“世弥。”
真言一冲出料亭门口,便看见正要上计程车的世弥,他及时的拉住她,一把拥住有点激动的她。
“放开我!”世弥几乎是哭吼着道。
计程车司机不知如何是好,探头看着两人。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时间了。”真言向他致歉,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司机先生,别走,我要搭车!”世弥也冲着他大叫。
司机不知所措,竟呆在那里。
“冷静一点,我们——”
“不要!”世弥大声的对他吼着“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真言知道她受了委屈,情绪一时半刻冷静不下来。他伸手温柔的擦拭着她被奶油及眼泪弄花的脸“你听话,我们先去把脸洗干净”
“不要、不要、不要!”她推开他的手,哭喊道:“不管怎么干净,我都进不了你的世界,你心里知道!”
真言眉心一撑“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对,这种事以后不会再——”
“会再发生的。”她泪如雨下,嗓音凄怨的说:“我们得面对现实,这种事会再发生的。我只会丢你的脸,一次又一次”
看着如此伤心的她,真言的心好痛。“世弥,”他将哭泣不止的她拥进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
“为什么要逼我来?”世弥推开他的胸膛,唇角有抹凄楚到令他揪心的笑。
“我”
“为什么要逼我进入你的世界?你的世界根本容不下我,你不知道吗?”她幽幽地说着“不,你知道,你对她说我是个完全比不上她的差劲女人,你早知道我是个会教你丢脸出糗的笨女人”
她的话像是天外飞来一颗大石,狠狠的砸在真言头上。
“不是那样的,我是说——”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眼神空洞,泪水不断自幽深的眼里涌出、淌落“我的确是个配不上你的女人,虽然我们都是蓝星人,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有八百万光年那么远,根本不能勉强在一起”
“世弥,看着我。”他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空洞的眼神能稍微聚焦,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星球的人都一样。”
泪水迷蒙了她的眼睛,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凄迷一笑“可以了,我进不了你的世界,你也从来不想进入我的世界,所以我们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吧。”
“世弥”
“我们分手吧,趁还来得及。”她打断他的话,转身打开计程车车门,迅速上了车。“请开车,司机先生。”
“喔,好”司机踩下油门前,还看了真言一眼,似在征询他的同意。
真言神情况重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此刻不管自己说什么,世弥都非走不可,她需要冷静沉淀的时间,他不能逼得她太急、太紧。
司机见他没有表示,这才踩了油门,向前驶去。
“小姐,请问你要去什么地方?”
“二子玉川围”
“喔,好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
“那位先生看来是个好男人呀。”司机说道。
“是的,他太好、太优秀了”说着,她忍不住又落泪,但情绪显然已比刚才平静许多“他好到让我自惭形秽。”
“欸?”心想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司机有点尴尬“小姐你你也不差啊。”
世弥凄楚一笑“差远了。”
当晚,真言立刻驱车前往木嵨家,但过去十分受欢迎的他,今天却连门都进不了。
“藏方先生,请你回去吧。”
世恭下班后,便从母亲那儿听来姊姊狼狈哭着回家的事,虽然她回来后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哭,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难猜到今天陪同真言一起出席茶会的她,必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是个爱哭鬼,但从没这么伤心过。
“世恭,让我见她。”
“她不会见你的。”世恭语气坚决“我从没看她那么伤心过,就算是从前被邻居小孩笑是妖怪的时候也一样。”
真言表情拟肃,语中充满自责“很抱歉,是我没保护好她。”他鞠躬致歉,久久没挺起腰杆。
可看着诚意十足的他,世恭依然不为所动。“我真的很想揍你。”
真言直起身,直视着他“你动手吧,这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
世恭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他今天来确实是有着这样的准备。正因为知道真言并非虚情假意,他反倒下不了手。
“我不想打你,我姊也不会希望我打你。”他说“可是,拜托你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是的。”世恭毅然地说:“不要再来找她了。”
真言脸色一凝“世恭,我对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放弃的感情。”
“面对现实吧。”世恭的语气也有点激动了“她在你的世界里无法存活,而你也绝不会进到她的世界里,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会是这种结果。”
他眼底游出锐芒“不管什么艰困险恶的世界,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保护她。”
“那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世恭恼火的质问他“为什么你让她受伤了?”
真言一听,神情懊丧“今天的事,我真的内疚到想杀了自己,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我姊姊要冒这样的险跟藏方先生在一起呢?”世恭咄咄逼人地道:“她虽然是个阿宅,但一直是个快乐的阿宅,可因为藏方先生,她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世恭,你要揍我骂我都没关系,但我发誓我不会再让她受到这样的委屈,我会不顾一切保护她!”
“藏方先生,”世恭冷然一笑“不论你有多爱她,你所处的世界都接受不了她,就像不管她有多喜欢你,你也不会成为她世界里的一分子一样,这样的你们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
不管她有多喜欢他,他也不会成为她世界里的一分子?
世恭这句话,给了真言当头一棒。
他要世弥鼓起勇气进入他的圈子里,但他呢?他是否已放下无谓的坚持及偏见,真正的融入她的圈子?
虽然他陪她一起参加cos聚会,可他总是远远的等着、看着,从没接近过她跟她的同好们。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爱她、包容她,却没发现自己其实是如此的自私又自以为是。
“我明白了,世恭。”他突地抓住世恭的肩膀,吓了世恭一跳。“谢谢你点醒了我。”他眼底盈满感谢的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世恭愣住“藏方先生,你”“我会让世弥、让你看见我的决心。”他轻拍世恭的肩膀“我会证明,我跟她不是距离八百万光年的两个蓝星人。”
闻言,世恭先是一怔,笑意慢慢自唇角蔓延开来。
那天之后,真言又亲赴木嵨家几次,可虽然他拿出充分的诚意,世弥却坚不相见。
其实世弥并不是怪他或怨他,他对她够包容、够体贴了,她怪的是自己——那个胆小自卑、始终无法走出自我设定“安全范围”的自己。
她在自己的生活圈设下了一个结界,她走不出去,真言也踏不进来。为了不再给他添麻烦,也为了自己不再受伤受辱,她决定再也不冒险走出结界,再也不见他。
他会忘了她的,在他的世界里,比她优秀的女性多不胜数,很快地,就会有人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因为对他而言,她从来不是无可取代的一种存在。
“你是木嵨小姐吧?”
这天,刚走出一家大型的手工艺材料专卖店,世弥就被擦身而过的一位妇人叫住,她楞了一下,疑惑的看着那名气质高雅的妇人。“我是,请问您”
“你不记得我了?”妇人一笑。
这时,世弥才恍然大悟,大吃一惊“啊,是莲见老师?!”说着,她急忙弯腰一欠。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碰到之前的茶会主人,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认得她。今天的莲见老师因为穿着便服,头发又只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因此她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真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你。”莲见京子微笑说:“我请藏方帮我约你,可是他却说你已经不再见他。”
闻言,世弥一楞。莲见老师透过真言约她?
“那天发生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也很遗憾”莲见京子声眉苦笑“庆子她自小娇生价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才会嫉妒能捕获藏方的心的你事后我已经训斥过她,希望你能原谅她。”
“不,”世弥低下头,歉疚地道:“那天是我失态,坏了老师的茶会气氛。”
“事情都过了不要紧,你不必太在意,不过我是真的有事找你。”
“咦?”世弥微怔。
“我想请你帮我制作你那天穿在身上的改良和服。”她说“当然不是一模一样,布料及花色的选择,我们可以再讨论一下。”
世弥惊疑的看着她“莲见老师,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衣着很有趣。”莲见京子一笑“我可不是在暗讽你,或是说场面话。”
“可是”
“花道的世界一直很传统,因此很难吸引现在的年轻人。”她说“如今学习花道的不是老太太就是富太太,就连那些千金名媛也已经不太愿意接触这些东西了,所以我希望能稍做变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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