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一）

    “七堇年的我还是不喜欢。”

    “你喜欢谁的？”

    “杜拉斯，安妮宝贝。残忍的文字。”

    他看看我，嘴角一撇地笑。

    他没有接话，我还按捺不住地要跟他讲：“广岛之恋情人这样的作品，没有历经磨难的人，写不出来，内心里没有深藏着疼痛的人，写不出来。你知道杜拉斯，她艳丽，是那种看了能让你过目不忘的女人，但她对自己残忍。她酗酒，她吸烟过度，她折磨她天使般的容颜，直至让人惨不忍睹。悲剧——把美丽的破坏给你看，并且如此露骨和不加掩饰。”

    我表达着对这类嗜血啃骨般的文字的喜爱，我甚至认为那些有才情的人，都是些偏执狂，比如海子，顾城，海明威，杰克？伦敦，莫泊桑，茨威格，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

    他越发觉得我是生活在暗夜里的，如果刚开始，他只是略微有些感触，他曾经说：你听的那些歌哪一首不是忧伤的？

    （二）

    外面有雪，寒冷。我呼吸冷冽的空气，从我的鼻腔进入，在我的体内循环，供给我的大脑，我感到头阵阵作痛。我感觉到呼吸的急促，我感到身体因为一种压迫而显得紧张，我束缚自己不肯放松。

    他的离开是落寞的。如果没有我，他的离开应该怎样的孤单？我疑惑于，这两个如此不同的人，怎会在这样的时刻有着如此深刻的依恋。他平时是繁华的，热闹的，纸醉金迷的；我平时是苍白的，孤单的，压抑偏执的。在羽衣霓裳卸下之后，在推杯换盏欢愉之后，在欢语笑颜冷凝之后，我只有孤单。

    我不忍触碰这份伤痛，我一路欢声笑语，期盼驱散这来自心底的阴霾。

    （三）

    我送他上车，经过去往站台的天桥时，看长长的铁轨延伸。两条并行的线，在远处的烟雨中隐没。我怀疑我所看到的，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里，这两条铁轨带来的竟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冷清之感。我怀疑我是站在了幽闭清冷的空间，有那一瞬的恍如隔世，直至我把目光移向半空，看到那依然屹立的高楼，我才相信我仍然置身于这座喧闹的城。

    我站在入站的天桥上看铺向远方的铁轨，我想：某时，我沿着它一直向前，孤单的身影，未知的前程，遗忘的过往，浮华尘世在身后笑得癫狂。

    再抬头看到他，他已经走到了前面，面对他，我的谈话内容和情感方面毫不相关，我怕一触碰，他就蹙眉。我只是心痛，为什么如我一路走来的痛楚，要在后来的人身上复制重演，永远不知疲倦。

    待会儿火车的铁轮会带他远离，他回到自己的城市，那样熟悉和温暖，父母的温情将化解内心的苦涩，多日无法诉说的凄楚，而我，回与不回都是四壁作伴。也许不忍他疼痛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疼痛来得远比他更无边无际，溺水的人就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要搏命挣扎以靠岸，怎能无止境地沉溺。

    （四）

    我离开得匆忙，因为回程要我一个人走，因为夜色的滥觞已在天际浮现，因为离别总是有一种伤感，我怕他看到笑容被刺骨的寒风洞穿。可他的离开，让我的内心又泛起一种莫以名状的愉悦之感，我仿佛觉得我再不用伪装我的伤痛，我再不用在他面前总是一脸温暖，我可以面无表情的如白描般的出现，何尝不是一种释然。

    （五）

    拼了命的在夏日里绚烂，终究敌不过一夜秋风后，颓然地零落，凄凉地腐烂，永久地沉寂，末世的哀怨。到头来：零落成泥碾作尘，亦无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