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没有代价

这样不是犯法吗？你已经结婚了。”

    “我是说，我们离婚吧。”

    蓝子终于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蓝子躺在乡镇的医院里，病床前站着香玲。

    蓝子不认识香玲。

    香玲说：“大姐，我是香玲。”

    蓝子撑起身，用手指了一下床边的小凳。

    香玲不坐，一直站着。

    “你们是什么时间好的？”

    “十年前。”

    “那个时候你多大？”

    “18。”香玲的声音很小，蓝子几乎听不见声音。

    蓝子大喘了一口气。

    “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了。”

    蓝子哭了，哭得没有声音。蓝子找不到原因，为什么会这样。

    蓝子在乡镇医院住了一天就回家了，冯杰让他多住几天，蓝子说，那是乱花钱。

    回到家里，蓝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烧饭的锅里经常忘记添水，灶上的饭也经常是烧糊的。

    十岁的儿子发觉了蓝子的变化。蓝子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过问。

    蓝子在孩子面前，一直维护冯杰的形象。蓝子觉得冯杰是个好父亲，孩子需要的一切都是冯杰打算的。

    晚上，儿子睡下后，蓝子就坐在床边不停得流泪，浸湿了儿子的被角。醒来后的儿子，不知所措，还认为是自己犯了错误。

    儿子很乖，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这是蓝子最自豪的地方。蓝子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冯杰。

    就从怀上孩子那天起，蓝子听了冯杰的话一直呆在家，没有出去干活。蓝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劳而获。

    一个月过得很快，蓝子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有一件事情蓝子很清楚，女人三个月身孕，走在路上就会被人看出来。

    下午，蓝子拿起了电话，只是找那个电话本费了老长时间。蓝子很少打电话，特别是不给冯杰打电话。蓝子说，女人不能老是缠着自己的男人，那样自己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会没有面子。

    拨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香玲。蓝子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很长时间才说：“让冯杰接电话。”

    晚上，冯杰回来了。第一次被动回家，听了蓝子的话。

    “我们明天去离婚吧。”蓝子说得很轻，好像这件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

    冯杰不说话。

    “香玲怀孩子的事，别人还不知道吧？”

    “是。”冯杰没有勇气面对蓝子。

    “三个月就会被看出来了。一个大姑娘，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会让别人笑话的。”

    冯杰流泪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然后你就结婚吧，我和孩子出去住。”

    冯杰终于沉不住气了。“蓝子，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包括这座楼房。”说完，冯杰又从提包里掏出一摞子钱，放在蓝子面前。

    “我不要钱，你给我的钱，我攒了很多，你还是留着结婚用吧。”

    那天晚上，冯杰没有住在小楼里，他带了蓝子给他洗得很干净的衬衫，还有结婚时蓝子给他买的皮鞋，回到了城里的新家。

    冯杰又结婚了。

    结婚那天，没有亲戚到场，只有公司的几个合伙人。婚礼不隆重，比不上第一次，虽然现在比过去富有。

    香玲生了个儿子。

    就在生产的那天，冯杰焦急到医院，整个人从施工工地的楼梯上摔下来，两条腿串在了钢筋上。

    第二天，蓝子听到了消息。

    在去医院的路上，蓝子脑子里一片空白，进了医院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多亏公司的几个人陪着，才到了冯杰的病房。

    见到了冯杰，蓝子很沉着，没有流泪。冯杰看到蓝子进来，泪水一下子就遮盖了眼前的全部。

    蓝子掏出手绢，替冯杰擦去泪水。

    “你不用担心，我照顾你。”蓝子没有更多的话。蓝子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出院那天，蓝子雇了一辆豪华中巴车，所有的出院手续都是蓝子一手办理的，包括香玲和孩子的。

    中巴车一直开到了山坡下，山坡上是那座小楼，是蓝子的那座小楼。

    有人将冯杰抬了下来。蓝子抱着孩子跟在后边，后边还有香玲。

    蓝子说，香玲的父母不登门，没有人给香玲伺候月子，于是就把他们母子一起接过来了。

    这一次蓝子没有征求冯杰的意见。蓝子这样做了，冯杰背后哭了好多次。

    蓝子伺候香玲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蓝子照顾冯杰就像妻子对待自己的丈夫。

    全村人都替蓝子打抱不平，说冯杰是负心汉，现在这个样子是报应。

    全村人都说，蓝子的心太软，不应该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家。

    蓝子听了以后，从来不作过多的回应。蓝子说，冯杰对她挺好的，全村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有钱。

    冯杰的腿残废了，一直卧床不起。

    建筑业也出现了疲软。

    近来，公司催债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冯杰将公司出让给了别人，用这部分钱偿还了债务。不够的部分，还是蓝子用私房钱垫上的。蓝子说，她用不了这么多钱。

    冯杰知道愧疚蓝子的太多了，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蓝子也没有要求他做什么。

    香玲没有奶水，孩子经常哭喊不止。

    香玲每次掉泪，蓝子都看在心里。

    其实，蓝子真的有理由恨这个女人，是她破坏了蓝子这个幸福的家。

    可蓝子说，一个姑娘家，十七岁就出来打工，十八岁就跟着冯杰，这一来就是十年，所有的青春都给了冯杰，她这点要求真的不过分。

    蓝子每天清早都要走二里多路到北柳庄李麻子家里买牛奶。

    李麻子四十多岁，就因为脸上长了不多的麻子点，村民就叫他李麻子，后来大家反而将他的真名给忘记了。

    李麻子过去因为家里的成份不好，一直没有结婚。现在政策好了，李麻子养起了奶牛发了家。

    李麻子知道蓝子离了婚。

    当年身无分文的李麻子，经过豆山村，还羡慕过山坡上的那座小楼，还曾经站在山下看了将近半个多钟头呢，他知道小楼的主人叫蓝子。

    李麻子说，这个女人真有福气。

    蓝子来买奶的时候，李麻子很惊奇。

    蓝子的故事，南庄北村的人都知道。

    可李麻子不知道蓝子买牛奶是为了前夫的孩子。蓝子说起时，一点儿也没有难为情。

    就从那天起，李麻子真的喜欢上了蓝子。

    李麻子对蓝子说“从今儿，每天我给你把牛奶送过去吧，反正我要送牛奶到城里，路过你家。”

    蓝子笑了“不用，我喜欢早晨自己过来拿。”其实，不为别的，蓝子只是怕耽误了孩子吃奶的时间。

    在李麻子看来，蓝子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高尚让人敬佩。就这样，李麻子每天往城里送牛奶回来，路过豆山村都会站在山坡下看那座小楼。

    其实，李麻子的心情与当年不同，他已经不再羡慕那座小楼了，因为李麻子早就住上了比这座小楼漂亮好多倍的小楼。李麻子在等那个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晾晒小孩尿布的人，那个人就是蓝子。

    每天出出进进，伺候着冯杰一家，蓝子就像个佣人，可蓝子一点怨言都没有，村里人都说蓝子肯定是疯了。

    最受不了的是冯杰。当初，那么风光的他，如今公司没有了，自己又成了残废，现在还要前妻养着，自己真的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冯杰的心情一直不好。

    一大家子的消费，越来越大。

    蓝子没有了积蓄，她的积蓄都替冯杰偿还了债务。蓝子说，这些钱本来就是冯杰的。可蓝子还要供着儿子上学。

    就在香玲孩子满月的前一天，蓝子说，她要出去打工。李麻子告诉她，奶牛场缺个帮工，每个月八百元。李麻子征求蓝子的意思，不知为什么，蓝子一口就答应了。

    冯杰的心情越来越糟，特别是当他听说蓝子要去打工的时候，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冯杰越想越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折磨，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蓝子。

    冯杰一直不想让蓝子受累。虽然他不知道与蓝子有没有爱情，但他总觉得对不起蓝子。

    冯杰不想说对不起蓝子的话，他觉得太虚伪，太空洞。

    于是，就在那一瞬间，冯杰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就在香玲和孩子都熟睡的时候，冯杰用刮脸刀片，轻轻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一点都不疼，然后血就喷了出来，喷到了蓝子刚洗干净的衣服上。那衣服是蓝子早晨临走时，让冯杰替换的衣服。

    第一天上班，天不黑，蓝子就从奶牛场回来了。李麻子说，蓝子例外可以早一点回家。

    山坡下，蓝子就听到了哭声，是香玲和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很凄惨。

    出事了。

    蓝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

    蓝子跑到二楼，冲进了冯杰的房间。

    血红的一片。那是从冯杰的手腕流出来的血。

    蓝子瘫痪在地，孩子的哭声，还有香玲的叫喊，她都听不见。香玲抱着孩子，哭喊着，用力摇晃着蓝子。

    不知过了多久，蓝子醒了。就一霎那，蓝子站了起来，急忙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可是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

    蓝子醒了，她知道家里的电话已经撤了。

    蓝子说，冯杰在家里，家里就用不着安电话了。

    蓝子说，太浪费了。

    蓝子来到冯杰身边，抚摸着冯杰冰冷的头说“我已经和李麻子商量了，李麻子说，他愿意借钱给咱们，然后给你去安上假肢，然后你就不用躺在床上了，然后你就可以下楼了，然后你就可以领着孩子出去玩了。”

    在香玲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蓝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蓝子接过香玲手里的孩子，说，别吓着孩子。然后，就抱着孩子出去找人了。

    小楼里剩下了香玲，还有躺在床上一脸愧疚的冯杰，冰冷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那天夜里，当蓝子在睡梦中哭醒后，蓝子知道，香玲走了，还有不满百岁的孩子。蓝子不知道香玲和孩子去了那里，他们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李麻子来接蓝子过去，还有孩子。李麻子说，如果蓝子愿意的话。

    李麻子向蓝子求婚，蓝子说，过了这一年吧。

    第二年，蓝子搬走了，从这座小楼里。蓝子搬到了李麻子的小楼里。

    蓝子说，她想把山坡上的这座小楼留给香玲和孩子。蓝子说，冯杰对不起香玲他们娘俩。

    蓝子让李麻子到电视台花钱做了个寻人启事，寻找香玲和孩子。

    蓝子将小楼的产权移到了香玲的名下，从此，小楼的主人就是香玲。

    香玲在外地打工，很艰苦。她看到了广告，知道了小楼的历史演变，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所有的原因都说不清楚。

    但是，香玲觉得对不起蓝子。

    很长时间了，山坡上的小楼一直空着。房顶上的瓦片破碎了很多，非常显眼。

    那些过时的墙皮脱落了，包括蓝子非常喜欢的蓝色涂料，都已经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冯杰曾经说过，蓝子姓蓝，蓝色是蓝子的幸运色。

    小楼已经成为了过去。

    村里人都说，蓝子真是为爱付出了代价。

    蓝子说，农家女的爱没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