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之颠。
众人怔怔地看着卓王孙面具下的容颜,一时无语。
华音阁主卓王孙多年不行走江湖,声名仍是如日中天。号称武功天下第一,文才风流天下第一,谋略军策天下第一,才智术算天下第一。
这几句话,虽然有很多人不服,但从今而后,这些质疑只怕都只能化为无可奈何的叹息了。
华音阁有了这样惊才绝艳的阁主,绝不是武林正道一时能对付的,想到此处,群豪却又不免忧心忡忡。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不禁一声叹息,说不出话来。
敷非正面受卓王孙、杨逸之联手一击,咳血甚多,神情委顿,哑声道:“六十年前败在这春水剑法之下,没想到六十年后,华音阁传人犹胜往昔,江湖上何必再有我们这帮老头子?过瘾之极,简直过瘾死了。”
杨逸之不料声名赫赫的敷非三老,竟然败得如此惨重,心下甚感歉仄,踱上前来要说什么,敷非看了他笑道:“别担心,老头子身子硬朗的很,一时死不了。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平日里闲着没事,四处找人打架,早就应该给人家打得爬不起来。小卓小杨这还是手下留情。我们能打得这么过瘾,心下也很痛快。”
围观众人此时纷纷上来,什么黑玉膏、清灵散的包了一大堆上来,齐声慰问。
敷非皱起了眉头,道:“老道士的身子骨跟这些东西天生有仇,你们若是还想我们兄弟三个多活几天,就麻烦让我们三兄弟赶紧回我们的狗窝疗伤罢。”推开众人,搀扶着就去。
行过吴越王,突然停住脚步,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道:“你倒也是块练武的料,只是让我们老三一掌打坏了。可惜了你这小伙子。说不得,我也打你一掌吧。”说着,一掌拍下。
吴越王全身酸软,敷非一掌击下,眼看掌势也并不多么快,可似乎一切可能躲闪的方位全都给这一掌笼罩住了,吴越王勉强格挡,敷非却早一掌击在他的背上。
吴越王一声大叫,就觉一道炽热的劲气通体而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敷疑笑道:“老大和老三都打了,我也不能偷懒不打。”说着,也是一掌拍下。
欧天健大叫道:“你们找死么?想造反?”敷微停手不打,回头向他笑道:“你不愿意我打他?”
欧天健给他的眼光一照,竟然觉得心头一震,急忙挡在吴越王面前,道:“无知草民,还是快快退下!”
敷微收掌道:“你不愿我打,我就不打。便宜了我,又不是便宜了你。”说着一阵踢踏踢踏的鞋响,三人快速走下山去。
欧天健转身扶住吴越王,道:“王爷,你怎样?”
吴越王止不住咳血,却说不出话来。
卓王孙负手踱了过来,道:“你若让他打了那一掌,就没事,现在事可就大着呢。不过你们内宫好药多的是,多吃些也就没什么了。”
欧天健道:“你说什么?”
卓王孙淡淡道:“你知道刚才敷非敷疑老爷子用的是什么功夫么?”
欧天健心下微微觉得有些不妥,不由道:“什么功夫?”
卓王孙道:“那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乾天神掌。”
一语未毕,欧天健面如死灰。
历代江湖传言,武当派为内家拳之最,这乾天神掌更是武当拳之最。倒不仅仅是因为其掌法神妙,威力巨大,而且传闻由三个功力相若,修习超过五十年的人一起将掌力击入某人体内的话,此人便能达成道家所谓的三花聚顶的至高境界。但乾天神掌修为极其不易,要找三个修为相若的,那更比自己修成三花聚顶还要困难,这件事也就一直只是传闻而已。
欧天健料不到自己一句话,居然就破坏这等天大的好事,不由心下羞愤交集。
吴越王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这乾天神掌,正是日曜许诺给他的盖世武功。
她说自己能约来武当三老,并安排命运的轨迹,让他借此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最终得到开启乐胜伦宫的力量。
为此,他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安排。
然而一切的计划,却被欧天健一个愚蠢的举动,轻而易举的破坏了。难道命运始终就是命运,不是任何人能左右的,就连青鸟族最强大的预言者也不例外?
吴越王只默然了片刻,神色已然复原,他爽然笑道:“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求也求不来。就是真能武功速成,有卓兄与杨兄,江湖事已不可为,要来何用?你也不必太自责。”
卓王孙拱手道:“毕竟还是王爷大度。”
吴越王还礼道:“多有得罪,就此拜别。”转身疾步而行。欧天健等人快步跟上,一时也走得不见了踪影。
相思焦急地沿着那条小路前行,刚转过一块山石,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一方幽泉脉脉涌动,一个畸形的怪人趴在水面上,目光死死盯着沉睡在她身边的吉娜。
那怪人的眼中全是憎恨和不甘,嘴唇蠕动,喃喃道:“怎么可能不是,怎么可能我的血明明起了感应,为什么还是不是?”她的声音嘶哑无比,宛如锐器划过玻璃的裂响。
相思愕然片刻,惊呼道:“你是谁?赶快放了她!”
日曜徐徐抬起头,她的目光投注在相思脸上,立刻怔住了,随即,那黯淡的眸子中爆发出一片惊喜,她转侧着头颅,凝视相思良久,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前生。”
相思不由怔了怔。
日曜死死盯着她,脸上渐渐扭曲出狂喜的笑容,嘶声道:“这次不会错了,我的感应甚至比见到吉娜的时候还要强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要四处找你,你就送上门来,看来真是天意啊!”说着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尖锐的声音宛如抛向空中的丝弦,震得山中落叶也瑟瑟发颤。
相思皱起眉头,上前一步道:“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我要立刻带她走!”
日曜微笑道:“你要带就带吧,反正我要的是你。”
她轻轻往吉娜脸上一抚,赤红色的炎天令就悬停在吉娜眉心,威胁道:“你乖乖听话,我就把她还给你。”
相思怕她伤害吉娜,不敢贸然靠近。只得点了点头。
日曜脸上浮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道:“把面具揭下来。”
相思无可奈何的蹙起秀眉。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身上,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实在不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于是只得听从怪人的话,轻轻揭下面具。
日曜眼中笑意更浓,道:“真是出色的美人现在到我面前来,跪下。”
相思正在犹豫不前,日曜突然挥动手中的炎天令,在吉娜脸上划了一条口子。
相思一声惊呼:“不要伤害她!”
日曜将炎天令横放在口中,轻轻舔噬着上面的血迹,冷笑道:“那就听我的话!”
相思不再多想,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
日曜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相思感到一阵恶心,凝脂般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
日曜轻声笑道:“好孩子,让我也看看你的前世”说着,突地将炎天令从吉娜额头移开,直直指在相思眉心。
一股灼热的气息逼人而来,相思只觉各种斑驳的色彩陨星一般从茫不可知的天幕中坠落,七彩的光晕在天空中恣意燃烧,又渐渐熄灭。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密不透风的黑暗。
突然,一道光束在黑暗中绽开,徐徐延伸,最后宛如在无边暗夜中展开了一副瑰丽的画卷。
这是一个日月并悬的世界,茫茫雪原上,天空呈现出一片奇异的紫色。宏伟的宫阙直透天极,耸立在万仞雪峰之上。
光影旋转,画面倏然推进。
一座无比华丽的大殿,地上铺着金色的巨石,每一块巨石上,都雕刻着八瓣之花。大殿四周垂满了流苏,鹤羽,在温暖的春风中轻轻飘荡。白玉栏杆外,仿佛就是万仞绝壁,无尽的云雾在蒸腾蔚集。
一个红衣女子倚靠在栏杆前,遥遥眺望着碧蓝的苍穹。
盛装下的女子格外美丽,脸上还含着幸福的笑意,似乎是幽殿中的公主,在等待着出征王子的归来。
雕檐下挂着一只水晶鸟笼,一只金色的鸟儿,便在笼中对她轻轻歌唱。
歌声清扬婉转,在大殿中久久回荡。其中包含了无尽的祝福,真心的赞颂,却也有一丝小小的羡慕。
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前世?
相思不禁有些迷茫。
突然,这一切动荡起来,水波一般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那枚炽热的炎天令。
“不用再看下去了,”日曜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找的人没有错。”
相思霍然从幻象中清醒,有点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
她从那寒冰一般的眸子中,看出了杀意。
日曜刀锋一般的目光宛如化作实质,轻轻从她的脸上滑过,嘶声笑道:“你就是我的药啊,治我的病的药我找了你好多年,等得心都碎了”
她笑了起来,萎缩的双手握着炎天令,在吉娜额头上颤抖着,仿佛一只黑暗深处的怪物,在编织着自己的网。
一张杀人的网。
相思心头一沉,全身宛如置于冰窖,她本能的感到了恐惧,感到自己身下这张网在渐渐收紧,将她捆缚其中。她恨不得立即转身跑开,离这片森冷、诡异的山谷越远越好。
然而她不能。
她绝不能丢下吉娜。
她一定要保护她。就像千万年来,她一直所作的那样。
相思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你到底要怎样?怎么才肯放过她?”
日曜寒冰一般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叹息了一声,道:“放过她不难,只要你,只要你”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化为喉间喃呢,再也听不清楚。
相思心中着急,不禁微微前顷了身子,想分辨她的话。
日曜的声音陡然一厉,道:“只要你死!”
突然,她手中的炎天令化为一团火焰,向相思胸口直刺而来!
相思欲要招架,却已经来不及了!
日曜的动作太过诡异,太过迅速,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逼近自己的心脏!
尘埃飞扬,天地间的光线在那一刻似乎同时黯淡,山谷被无尽黑暗笼罩。
日曜那一枯一荣的脸同时浮出狂喜的笑意——这转生女神的血,即将溅在四天令之上,成为她开启乐胜伦宫的钥匙!
噗,骨肉碎裂的声音响起,大团鲜血飞溅而出。
相思禁不住惊呼出声,温湿的鲜血沾满了她的脸。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上虽然沾满血迹,但却没有一丝伤痕,只是吉娜,却扑倒在她怀中。
那枚炎天令深深刺入了她的后背,直没至柄。七寸余长的铁令,就从她单薄的身上透体而过。
是她在最后关头,为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是谁给了她力量,让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昏迷中醒来的?
难道,这就是命运?
是冥冥中的神明,更改了命运的轨迹,注定了要让她,代替她在这一刻死去!
相思的心宛如破碎般剧痛,泪水止不住落下,她紧紧抱起吉娜,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吉娜红润的小脸变得十分苍白,她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擦相思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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