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漆漆的。
姜念从屋外进来,在火盆前烤了一会手,就爬上炕把被子铺好。
许成和公爹的屋子都睡不成了,也就只有这间屋子还能凑合。
陆聿原本打算晚上去赵刚那凑合两晚的,但赵刚娶了媳妇,赵婶家也就两间屋子,他去了也不方便,姜念看了眼炕上的两床被子,她尽量靠墙睡,让陆聿睡在边上。
姜念想到那次在招待所的尴尬,心里也挺担忧的,自己睡相不好,万一晚上再碰到陆聿怎么办
姜念在屋里等了很久,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到屋外的脚步声。
她穿上棉鞋开门出去,漆黑的院里有道身影,看轮廓就知道是陆聿。
姜念关上屋门,跟着陆聿走进灶房,看着陆聿点亮煤油灯,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从这里到大队不算太远。
陆聿把菜放到搪瓷盆里,看着映在土墙上纤细单薄的身影,薄唇轻抿了几分,才道“和大队长说了点事,明天我们去姜家,他们会跟着一块去。”
姜念怔了下,她没想到陆聿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明天叫上陆聿陪她一块去大队长家里,说一说去姜家的事,没想到他都解决好了,自从她来到这个年代,好像所有复杂的难题都是陆聿帮她处理的。
姜念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就热乎乎的,暖暖的,有种被人保护,寻到靠山的感觉。
她问道“晚上吃什么”
“炒个菜,热点玉米饼。”
陆聿拎着水桶去了井边,压满水,提着往屋灶房走时,视线再一次落在姜念身上,她弯着头在烧火,橘色的火焰明明灭灭的照在她脸上,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她的眉目愈发的清晰了。
她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闷少话,胆小怯懦的女人了。
陆聿现在有些不确定,嫂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也或许,从他重生后回到家的那一晚,嫂嫂就不一样了。
他今晚和那位老教授说了很多,看着老教授两边鬓白的风霜老态,隐晦的提了两句几年后的变化,算是给老人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他说的隐晦,但老教授却听出来了,那一瞬间,陆聿从老教授浑浊病恹的眼神里看到了光亮。
“陆聿,快给锅里添水。”
姜念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止住被呛的咳嗽,等陆聿拎着水进来倒进锅里,她正要那抹布洗锅,陆聿却抢先一步“水冷,你尽量别碰凉水。”
姜念抿嘴轻笑了下“那我烧火。”
晚上是陆聿做的饭,炒了个土豆丝,吃的玉米饼,吃过饭后两人洗漱了一番就回屋里了,陆聿看了眼炕上铺着的两床被子,被子中间隔着一道枕头宽的缝隙,他看着姜念脱鞋先钻到炕里面的被窝里,耳根连着脖子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姜念也觉得有点尴尬,她露出一个脑袋,屋里的煤油灯很暗,将陆聿的身影
割裂成一明一暗的界限,她眨了眨眼,低声说“这两晚先凑合凑合吧。”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好。”
姜念说完就背过身面靠糊着报纸的墙壁,看着报纸上的字分散注意力,但就算是这样,耳朵还是灵敏的听见陆聿走路的声音,察觉到他坐在床边,脱去外套
姜念一下子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觉,希望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睡相能好一点。
陆聿转头看了眼蒙在被子里的姜念,熄灭煤油灯躺在床边,手臂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房梁。
他没有睡意,尤其身边躺着姜念,更是了无睡意。
过了许久,陆聿听到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姜念睡着了,他转头看向挨着土墙的姜念,夜里幽静,耳边是那道香甜的呼吸声,陆聿从来没觉得有哪一晚像今晚一样煎熬。
他面朝房梁,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入睡。
半醒半睡到半夜,旁边传来翻身的动静,他闭着眼睛没去看,让迟来的睡意渐渐笼罩自己的意识,直到腿上传来重量,陆聿才一下子睁开眼,看向睡梦中不知不觉翻过来的姜念。
女人的头挨着他的枕头,手臂搭在外面,她身上穿着自己织的毛衣,手纤细白皙,手指白嫩,就这么明晃晃的贴着他的脖颈,他只需要稍微往过偏一点,就能与她的手,肌肤相贴。
陆聿呼吸紧绷,抬头看了眼身上的重量。
是姜念的腿搭在他身上,好在她穿着裤子,陆聿薄唇紧抿,起身握住姜念的脚腕,她的脚踝很细,右脚腕的伤已经彻底好了。
陆聿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放进被子里,给她掖好被角后,身子又往外挪了点,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夜里的的感官很强烈,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像是蜘蛛网,细细密密的钻进耳廓,陆聿薄唇紧抿,翻过身躺了一会又爬起来去了外面,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坐在院里,任由冷风吹在身上。
坐到后半夜陆聿才回屋里。
屋里比较暗,窗户对着炕,月光穿透窗户照在床上,姜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他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睡在炕边,只露出半个脸蛋。
陆聿
他无力的皱了皱眉,上炕后躺到靠墙的被子里,被子盖在身上,独属于姜念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陆聿好不容易上来的困劲又散了。
天蒙蒙亮,隔壁赵婶家养的鸡开始咕咕叫唤。
姜念被吵的秀眉颦蹙,她翻了个身,抬腿勾住脚底的被子压在腿下继续睡,但睡着睡着忽然间惊醒,睁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陆聿
“醒了”
陆聿贴墙睡着,声音沙哑的厉害。
姜念懵懵的回了声“哦。”
回过神发现不对,转换头看了眼身后,发现身后有一大片空地,她又回过头,看见陆聿紧紧贴着墙壁,她挨着陆聿,头几乎枕在对方的肩上。
姜念
她就知道会是这惨样。
姜念钻到被
子里往外滚了两圈,头蒙在被子里,也不去想自己是怎么从炕里面滚到炕外面的,闷闷的声音非常懊恼“对不起。”
陆聿起身穿上外衣,看了眼跟缩头乌龟一样的姜念,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没事。”
直到听见屋门关上的声音,姜念才从被窝里伸出脑袋,她翻了个身,脑袋在枕头上磕了磕,懊恼的皱眉。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姜念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就爬起来了,穿上棉衣出去的时候,陆聿已经烧好热水了,她端着搪瓷盆进去,看了眼站在菜板前切菜的陆聿,低着头快速舀了一瓢热水就出去了。
吃过早饭,陆聿先去公社了,姜念这边也不闲着,去找赵婶说明她想回趟娘家,把这些年姜母从她这抢走的钱都要回来,这些都是陆聿的工资,虽然是寄回来交给她,但实则还是给许成的。
赵婶原本就看不惯姜家那群人,之前也在姜念跟前提过好几次,但姜念始终低着头,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就再没说过了,没想到出去半年,脑子还开窍了。
姜念说,想让赵婶多找几个邻居做证人,指认姜母这些年从许家抢走的钱,赵婶一听,说道“我去问问老李她们去,你跟我一起去。”
姜念笑道“谢谢赵婶。”
姜念跟着赵婶去了周边的几个邻居家,把情况给几位婶子说了,这几位婶子昨天都吃了姜念带回来的糕点和糖果,有两家人比较为难,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找了个借口推辞了。
不过还有两家跟赵婶关系很好,听赵婶说了几句后,又想到姜家那些年每次来许家时空手来的,走的时候都是拎的满满当当,一副土匪进村的架势。
当年许老头在世的时候,也没少照顾过她们两家。
于是李婶和王婶一合计,决定跟赵婶和姜念走一趟,去隔壁村子的姜家会一会。
陆聿和大队长还有村长过来时,就看见姜念和赵婶、李婶、王婶在一块,一块跟着的还有赵婶的儿媳和儿子赵刚。
赵婶说“走,我们去隔壁田溪村找姜家人要钱去。”
陆聿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姜念,姜念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和赵婶走在一起。
冬天大队的地里没活干,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歇在家里。
姜母曹兰从菜窖里拿了两根萝卜,看到孙子姜福手里拿了一片桃酥吃着,皱了皱眉,跑回屋里问丈夫姜海“你给他拿桃酥吃了”
“没有啊。”
姜海躺在炕上揉着左脚,早些年他去队里干活的时候,把左脚摔伤了,家里穷没钱治就一直拖着,拖到最后成了跛脚不说,每到冬天天冷的时候,脚上的骨头就疼。
他靠在枕头上,斜了曹兰一眼“钥匙都在你口袋装着,我又碰不着。”
曹兰冷哼一声“不是你那肯定就是廉芹了,一定是她偷偷跑到供销社买回来藏起来的,要不是小福今天拿出来,我都不知道这事,我当初就说分家分家,不分家廉芹那个没皮没脸
的女人一定会扒着我们的血很吸,你看看现在,买了桃酥都不告诉我了,还有,她钱哪来的”
姜海懒得离她“还不是你的好儿子给她的。”
当初就这娘两老往许家跑,许成爹活着的时候他们还能收敛点,就找小念要钱,许成爹死后,家里就剩下一个瘫痪的许成,他们过分到把人家存着的粮食都带回来,每个月陆老二寄回来的补贴也被他们抢走了。
就姜国那个好吃懒做的性子能有钱吗
每年给大队干活,小念在的时候,家里到年底还能分几口粮食,小念嫁人后,就靠曹兰和姜国,每到年底还得给大队赔粮食。
姜国哪里来的钱还不是从小念那抢来的
姜海是个跛子,干不了活,所以在家里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整天被曹兰像骂孙子一样的骂着,姜国对他这个爹也是半搭不理,他现在在这个家就是能混一天是一天。
“娘,我饿了,饭还没好吗”
姜国推开屋门,看见姜母赶紧锁上柜子,于是好奇的走过去“娘,你柜子里还藏了多少钱”
曹兰没好气的看着他“就是藏再多的钱也不给你,我留着以后给小福娶媳妇用。”
姜国道“他娶媳妇还早呢。”
“那也不会给你,还有你那媳妇,背着我买桃酥,桃酥多贵啊顶咱们半个月的玉米面钱了,她咋那么败家呢你之前从小念那拿的钱是不是都让她败光了”
听曹兰又开始说廉芹,姜国听烦了,但还是忍着烦躁说“我就没拿小念多少钱,她的钱不是都在你那呢吗”
曹兰一下子就来火了,戳着曹国的脑门“你一天天就向着你媳妇,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姜国揉了揉被戳疼的地方,也没敢跟曹兰顶嘴,现在家里最有钱的还是他娘了,加上小念当初的彩礼钱和这些年从小念那拿过来的钱,估计都有一千块钱了。
这笔钱省着花的话,足够他花好些年了。
姜国回到屋里,看见廉芹坐在炕上嗑瓜子,上前问道“你给小福桃酥了”
廉芹瞥了他一眼“咋了”
“还咋了”
姜国气的坐在炕边“小福那小子拿到外面去了,让娘给看见了,娘这会正在气头上呢,你说咋了要是把娘得罪了,真把咱们两分出去,我们还能拿的上那笔钱吗”
廉芹顿时把瓜子放在炕头“这个臭小子,我给他说了让他吃完了再出去,他竟然敢骗我。”
廉芹知道婆婆对她有意见,她也想过要分家,但她娘给她出主意,让她别分家,她婆婆手里有钱,等把钱骗过来了再分家,所以她才一直忍着。
姜国是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她也是嫁过来之后才知道的,要是靠他一个人养活他们娘两,迟早会饿死他们,这也是她不想分家的理由,至少婆婆手里有钱和票,家里没粮了,婆婆会去供销社买。
他们一家二口蹭喝蹭喝也能活得好好的。
“廉芹,过来烧火。”
灶房传来姜母的声音,廉芹忙道“来了。”
她穿上鞋子推开姜国“等今晚我再收拾小福。”
说完就跑去灶房了。
姜家人一天就两顿饭,中午十二点一顿饭,晚上六点一顿饭,要是饿了就硬扛着,所以每次到了吃饭的点,一家人谁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第一顿饭做的萝卜炖白菜,还有一盘咸菜,馒头是红薯面做的,一家子坐在屋里吃饭,姜福今年二岁了,小孩子胃本来就小,吃了一片桃酥也不太饿。
饭桌上,曹兰对姜国和廉芹说“等开春了,你们两都下地给我挣工分去,谁要是偷懒回家就没饭吃。”
姜国和廉芹听后,两人表情都有些不情愿,姜海说道“你结婚前好吃懒做就行了,结婚后怎么还好吃懒做的你靠我们能靠到什么时候去等我们老了,谁给小福挣娶媳妇的钱”
廉芹没说话,姜国说“我也没靠你啊,我靠的是小念和娘。”
说的理直气壮。
姜海的气瞬间上来了,摔下筷子就回屋了。
姜国看向曹兰“你托人写的那封信寄给小念了吗”
提到这事姜母心里就烦,觉得这丫头翅膀硬了,成了白眼狼,走了就完全不管她这个娘了,于是不耐烦的说“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
姜国皱眉“那大队长堂弟的亲事咋弄咱们可是答应老杜了,要把小念找回来嫁给他,他都答应给咱们四百块钱彩礼钱了。”
曹兰吃完饭放下筷子,抬头瞪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急等过完年我去陆老二部队找小念,那是我女儿,就算嫁人了也是我姜家的人,凭什么要跟着陆老二”
“她嫁出去就不是你们姜家的人了,是堂堂正正的许家人”
外面传来大队长的声音,正是陆聿叫来的大队长。
这一嗓门很大,吓得屋里的几个人站起身跑动屋外,想看看是谁来了,结果看到十几个人,有他们田溪村的队长杜平和几个队里的人,另一波姜母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里面有赵婆子和王婆子,还是李婆子,都是许家邻居,她经常去许家,所以都认识她们。
还有几个人她不知道。
但姜母和姜国都看到了人群里最为显眼的两个人,是许家的陆老二和她女儿姜念。
这浩浩荡荡的阵势着实吓到了姜家人。
曹兰最先反应过来,直接喊姜念“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你给我滚过来”
那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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