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意缓缓转过头来,却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目光凌厉地瞪视自己。这一位,大约正是自己这世的父亲吧!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妻五妾,三子三女,看来,古代为官男子的含金量就是大!
她正在那里一路瞎想,只见那中年男子望向她的目光越发的阴沉了,脸色黑如锅底。沉声骂道:“好你个孽障,难道你落了一回水竟然变得痴傻了不成,见到我居然不行礼?真是大逆不道,来呀,家法侍候……”
那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二姨娘慌忙跪倒在地哭道:“老爷,您莫要罚雪儿,她自落水后,已是前世俱忘。如今她能活着回来,妾身已是感激涕零了,还请老爷看在雪儿大病初愈的份上。莫上责罚于她。妾身这里代她给您陪不是了。”
王妈妈忙上前给陈士倌行礼。陈雪意目光一闪,忙也跪倒在地,给陈士倌行了个大礼。假哭道:“原来是爹爹在教诲女儿,还请爹爹恕罪。这一切原都是女儿的不是。雪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却不该在一场病后,竟然忘了女儿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是,女儿也不想如此的……”说罢,竟抽抽噎噎的滴下泪来。
陈士倌方才下朝,才去正屋脱了朝服。欲直接往六姨娘的住处去了。谁想,经过二姨娘门口时,竟听见里面传出欢声笑语。
这隐芳斋里居然还能传出这样欢快的笑声?满腹狐疑之余,陈仕倌不由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走了进来。没成想,竟见到陈雪意扬扬洒洒的在给二姨娘开方子,并说一定能治好她的病云云。
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只不过在白云观呆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居然敢随意的开方,大包大揽,这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陈士倌不由得大怒。忍不住大声斥责。
不成想他方才训斥一句,竟引来这般大的回响。昔日那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二姨娘居然也跪下给她求情。而更令他惊奇的是,这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三女儿,今日虽是连哭带说,声泪俱下之时,却也给自己讲出一番道理来。自己若是想再追究下去,却是有强词夺理之嫌。
不过,看着王妈妈将那张陈雪意开的方子藏入袖中,不由得重又怒气翻涌。对着王妈妈厉声道:“王妈妈,你速速将那害人的方子丢掉。”
王妈妈抖着手自怀中抽出药方,抬头望望陈士倌,复又看看陈雪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陈雪意昂起小小的头颅,两道清亮亮的目光不愠不火地望向陈士倌:“父亲,您未曾看过女儿给姨娘开的方子,怎知这方子害人?再者,母亲遭受十月怀胎之苦产下女儿,女儿怎能做出那禽兽不如之行?”
陈士倌顿时给问得哑口无言,哑口无言后,不由得恼羞成怒。瞪着正欲拿出大家长的架式好好教训陈雪意一番。却听二姨娘在一旁言道:“老爷,夫人贤德,在请张王两位太医来给留哥儿瞧病的时候,顺带着看了妾身的眼睛。两位太医都说,妾身这眼睛是治不好的了。
如今,雪意说我妾身是急火攻心以至淤血内阻。妾身虽不懂医,却也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妾身不想这一世都在黑暗里过话。所以,还请老爷成全。”
见姨娘和姐姐都这般坚持,七岁的陈秋意也奔过来凑热闹,跪在陈士倌脚下,抱着他的腿道:“爹爹,你让姨娘服姐姐开的药吧!我想让姨娘的眼睛快些好起来。像以前一样,每天目送着我上学去……”
看着平日温温软软的二姨娘态度这般坚决。陈秋意一脸期盼的神气,再看看陈雪意一脸气定神闲,颇为自信的模样。陈士倌心头不觉泛起一种奇异的情绪。他气自己竟然不忍心去反对这牢牢抱成团的母子三人。
想到此,他不由得气恼地道:“好,既然你们这般肆意枉为,不听劝阻。我却也懒得理会你们。只是,若是出了差错。却别说今日我没有提醒你们。”说罢负气地转身欲走。
陈士倌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陈雪意却轻吐莺声,自信满满:“爹爹,您放心就是了。不出一个月,我保准还您一个心明眼亮的姨娘。”
陈士倌闻言,忽地回身对着陈雪意道:“好个狂妄的丫头,竟敢口出狂言。哪日我倒要去那白云观好生会会那位观主,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你教成这副样子……”
陈雪意闻言,不觉心中一惊。忙垂头道:“观主时常出外云游,不常在家的。爹爹您去时,还是要事先打探好了。若不然,岂不是空跑一趟。”
陈士倌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陈雪意双手合十,在心间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去啊,千万不要去!就是去了也千万不要见到涤尘道姑……
一想到涤尘道姑,她不由得暗暗握了握怀中的三个救命锦囊。心便也跟着稳定下来。
陈雪意心意方定,王妈妈却担忧地对着二姨娘道:“姨娘,您今日这是怎么了。从前,无论老爷说什么,做什么,您对他千依百顺的。可是今日,您竟然同了三小姐,二少爷一起违逆老爷。老爷他是气着走的,难道,您不怕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么?”
二姨娘微微一笑:“王妈妈,从前,我还指望着老爷有朝一日想通了。看在我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的份上,能多顾看我一些。可是自从雪儿失踪那些日子,我竟如同心被刀割了一样生生地痛。可是,老爷却对我不理不看。依旧日日去陪着那新娶两月的六姨娘。如今我才想得明白,日后,我的依靠不是老爷。而是雪儿和秋哥儿。我不和她们一心,还和谁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