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脸上也毫无急色,举手投足都一派淡然,沈氏忽而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儿,在此之前,纵然宋朝夕算计了自己,有所谋划,纵然全家人都被她玩于鼓掌,蒙在鼓里,可她心里并未真正瞧得上这个女儿,可就在这一刻,她忽而明白了什么。宋朝夕才多大,遇到事却如此不慌不忙,就好像火烧到眉毛上都不能叫她皱一下眉,如此沉稳,倒衬得她这个母亲沉不住气了。
“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想知道是什么法子?”
宋朝夕挑眉笑了笑,“母亲,不管是什么法子,我一个嫁了人的弱质女流,既不能给她看病,又不能在跟前照看着,定然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帮不上,我又何必多这个嘴。”
她说的有理有据,竟让沈氏找不到回嘴的话,沈氏半晌才说:
“帮得上!我们已经找到了薛神医,薛神医说用取你的心头血做药引就可以治好你妹妹的病。”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宋朝夕心情毫无起伏,她摩挲着不算昂贵的白瓷杯盏,眸光闪烁,过了会才笑了:“心头血?母亲你可知道心头血要如何取?”
沈氏一愣,薛神医的徒弟这么说完,她就回来找宋朝夕了,哪想的那般详细,她又不是大夫,如何能知道心头血怎么取?纵然不知道,却也能猜出个大概,要取心头血,定然是要用针戳进去,或是直接剖开她的胸口,想到那血淋淋的画面,沈氏也忍不住一个哆嗦。
宋朝夕被气笑了,她缓缓道:“用针取心头血,母亲,你确定把妹妹治好后我还能活着?”
沈氏辩解:“既然是神医,总有法子的,神医肯定能治好你,到时候你和妹妹两人都能活着,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朝夕觉得这人有些看不清,“我要是不愿意呢?”
沈氏面色一冷,“不愿意?你们可是亲姐妹啊!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你却不肯救她!只要你点点头,你妹妹就能活下来,难道你要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母亲忘了我是为什么才嫁给国公爷的?”沈氏正要辩解,却被宋朝夕拦住了,宋朝夕眸色渐冷,“若是寻常的帮助就罢了,母亲竟然要我伤害自己来帮她,明知道帮了她之后我很可能没命,却还是一点脸面不要,如此自私地要求我,理所当然的好像我欠了你们似的,母亲,我要是你,这说都不会说出口,做人谁还不要三分脸面呢?”
沈氏一愣,这才想起她和宋朝颜逼嫁的事,可要不是她逼迫,宋朝夕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吗?
“朝颜到底是你的双生妹妹,看着和你长得一样的妹妹生命垂危,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算母亲对不起你还不行吗?以前都是母亲的错,只要你肯救妹妹,母亲就跟你道歉。”
沈氏竟然放低了姿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强硬的不行,便开始怀柔攻势了。
从来强势的沈氏为了另一个女儿跟自己道歉,真是可悲可笑!宋朝夕真想剖开沈氏的心看看,看看内里到底是怎样的底色。
她这一笑里有说不出的讽刺,她深深看了沈氏一眼,懒得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蒋氏在宋朝夕离开后沉默了许久,她望向被草木挡住一半的月门,叹息一声:“我早知道这事成不了,可沈氏却被猪油蒙了心,但是过了今日我才发现,侯府最后出息的竟还是这个孙女,我已经老了,只怕这偌大的侯府还得指望她拉扯。”
管嬷嬷应道:“您说的是,大小姐是个厉害的,话说回来,您和大小姐没有大的恩怨,您又是她嫡亲的祖母,等大小姐有了身子,您借机送一些补品过去,月子里再派人过去照料着,届时大小姐必然大受感动,知道谁才是对她好的。”
蒋氏想了想,暗暗点头,宋朝颜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一直疼爱这孙女,多少也是希望这孙女能嫁入国公府,给侯府带来荣耀,谁知疼了一辈子,最后却一点派不上用场,竟不如养在扬州的宋朝夕。
十多年的谋划就这样化为乌有,果真人算不如天算。蒋氏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宋朝夕刚走到园中,就被追来的沈氏和宋朝颜拦下,沈氏咬咬牙,冷声道:“来人!把大小姐带去我院子里。”
沈氏厉声说完,宋朝夕却一点慌乱都没有,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沈氏蹙了蹙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忽而一阵脚步声传来,沈氏回头看去,就见穿着官服的宋踪明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
走在前方的那个穿着刺着麒麟的紫色官袍,脚踩皂靴。他面如冠玉,神色浅淡,不怒自威,远远瞧着便有一种摄人的气势,沈氏一惊,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人,她想起来,她年少时远远看过凯旋的容璟,那时候容璟还是少年模样,多年不见,已经成为国公爷的容璟积威甚众,莫说是寻常人,就是王公贵族,也不敢触其锋芒。
可是容国公怎么会来?
沈氏暗道不好,连忙垂头行礼,其他人亦跟着行了大礼,容璟淡淡地受着,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宋朝夕神色,宋朝夕也没想到他会来,意外之余心里莫名暖融融的,好像他来了就有人撑腰似的。她脱口问:“您怎么来了?”
沈氏和宋丰茂都倒吸了一口气,按照常理,同品级的文官总能压制武将,可国公爷立功甚多,又有从龙之功,颇受皇上信任,在朝中很有威望,就是一品文官见到他,也向来是克制有礼的,宋朝夕这个妻子见到夫君不行礼就算了,竟然还有胆子质问国公爷,难道国公爷去哪还需要向她一个内宅妇人交代?
容璟却并未觉得不对,“我闲来无事,见你久久不回,便来迎你回去。”
宋朝夕愣怔,想说他们没这么亲近啊,不过国公爷给她递了梯子,她哪有不往上爬的道理?
“妾身正打算回去,可母亲忽而叫来了护卫,说是要请妾身去她院中有要事相商。”
妾身?她何曾这般温顺过?容璟挑眉,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转向沈氏和宋丰茂,他没了方才的温和,声音猛地一沉:“不知沈夫人有何事要留朝夕?”
他语气却不善,也没给沈氏这位岳母一点面子,甚至连称呼都十分见外。他这么说话,不说别人,就是宋朝夕听了都有些怵。
宋丰茂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今早沈氏跟他提的时候,他就骂了沈氏一通,宋朝夕如今已经是国公夫人,哪是沈氏那么容易拿捏的?取血?你问过国公爷同不同意了吗?真当国公爷是吃素的?别看国公爷外表温和,真正温和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个位置?在战场上看淡了生死的人,自然也不把别人的生死放在眼里,沈氏真以为国公爷不敢把侯府怎么样?真是糊涂!
宋丰茂一头冷汗,斟酌道:“许是内人太久没有见到小女,有些想念罢了,国公爷有事要带夫人回去,我二人自然不敢阻拦。”
容璟很满意他的识相,淡淡地扫了沈氏一眼,那一眼看似寻常,却隐隐透着寒意,是明显的警告。宋丰茂仅混了个闲职,来往的都是差不多品阶的官员,沈氏一个内宅女子哪里见过容璟这样的人物?只被他看了一眼,便冷汗涔涔,立在那一动不敢动。
沈氏和宋丰茂皆低着头,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按理说容璟是女婿,但凡给岳家几分脸面,也不需他们行这么大的礼,可他不仅没有阻拦,还理所当然地受了,不仅受着,还叫宋朝夕也站到自己身旁,一并受了这礼。
宋朝夕莫名觉得畅快,夫君地位高就是好,这派头极大,到哪都有一众人行礼,以往她哪能看到沈氏这般吃瘪?如今不仅看到了,还叫沈氏吓成这样,身处高位的感觉也太爽了点!
站在远处的宋朝颜偷偷打量容璟,他不露锋芒却叫人不寒而栗,年轻的容恒与他是天壤之别,如果他长相丑陋也就罢了,偏偏他形容俊美,身姿挺拔,纵然是没有国公爷的身份和战神的威名在,亦足够让女子趋之若鹜。
宋朝颜喉头发苦,她竟以为宋朝夕嫁的不好,竟以为宋朝夕在国公府会受委屈,不过是回来久一些,国公爷就亲自来接她回去,宋朝夕何德何能,让国公爷这种身份的人屈尊降贵来迎人?可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着头跟下人们一样行礼。
容璟好似没意识到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是极累的,也好似没意识到这个动作保持久了人的身子都会僵硬,他神色如常地看向朝夕,“午饭吃了吗?”
宋朝夕楚楚可怜,“妾身接到母亲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哪里有心思想吃饭的事?”
容璟不说话时神色冷峻,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势,他拨动着手上的串珠,声音冷沉:“宋侯爷,朝夕是国公夫人,代表的就是我们国公府的脸面,莫非宋侯爷对我们国公府有何不满?”
他称呼的是侯爷,也就是没把他当岳父了,宋丰茂冷汗直流,“下官并不知情,朝夕难得回家一次,我们侯府肯定是要好生招待的,我这就命人去安排……”
宋丰茂狠狠瞪了沈氏一眼,怨恨沈氏拖后腿,国公爷醒来后他已经打算要好好对朝夕,让女儿吹吹枕边风,帮他谋个好差事,谁知都被沈氏给搅和了!
沈氏也觉得委屈,她没想到宋朝夕竟然在国公爷面前装可怜,要是国公爷知道宋朝夕是这种人,一定会教训她的!沈氏急忙说:“国公爷,事实并非像朝夕说的那样,朝颜打小骄纵妄为,今日她跟我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了,自古以来,哪有子女不敬父母的?我怕她在国公府也这般行事,触怒老夫人,这才想把她带去我院中,打算好好训斥一顿。”
宋朝夕听笑了,沈氏竟然敢当她的面给她穿小鞋?真当容璟是宋丰茂那种能被女人左右的男人?
她偷笑时有种狡黠气,容璟看得眸色一缓,她这般倒有几分孩子气,有些可爱。他转身面向沈氏时却骤然沉了脸,“朝夕是堂堂国公夫人,有的是骄纵妄为的底气,我国公府还没说什么,就不劳岳母费心了。”
沈氏被堵得差点呕血,邪门!太邪门了!容国公刚醒没几天,成亲前跟宋朝夕也没见过,怎么会如此维护宋朝夕?她这个当母亲的教训自己女儿还要他同意不成?可她根本不敢反驳,人家是国公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是威名远扬的战神,人家根本没把她这个岳母放在眼里。
宋朝颜头都不敢抬,心里却已翻起巨浪来,高高在上满朝文武都要敬着的国公爷,竟然对宋朝夕这位妻子如此维护,面子里子都给足了,宋朝夕到底何等何能,能有这番好命!
好命的宋朝夕又情真意切地给了沈氏致命一击,“国公爷,方才母亲说什么有一箱子头饰要留给我这个女儿,我说了不收不收,她偏强行要给。”
沈氏气得差点吐血!偏偏容国公冷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头皮发麻。
于是,宋朝夕是带着打劫来的一箱珠宝离开侯府的。
她临走前,给埋伏在暗处的方堑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