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朱祁玉敲了敲桌子,提醒胡濙。
“臣这话如果在燕兴楼说,在家里对长祥说,那是私议,可是臣对着陛下说,怎么是私议呢?”胡濙坐直了身子,陛下让他打住,他就是不打住,还是要说。
朱祁玉看着胡濙,思索着胡濙坚持的态度,随后才极为认真的回复道:“太子的才智,的确不如济儿,也不如濡儿,可在朕看来,并无错漏不端之处,守成之人可为人君,开拓的事,交给他的哥哥便是,大明太小,容不下济儿和濡儿的志向。”
“胡老师父教得好啊,济儿和濡儿这心思,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胡老师父建议朕换太子不成?”
朱祁玉疑惑了,这胡濙可是坚定的支持太子,还给朱见澄出了不少的主意。
朱祁玉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志向还不如俩小孩子,很多事,朱祁玉就特别小家子气,他比较狭隘,就是只顾着大明这一亩三分地,关内关外、西域川藏、东北交趾这些四方之地,朱见济和朱见深这俩孩子,则是天高海阔,普天之下,哪怕是天边,也是王土。
“陛下谬赞。”胡濙赶忙谢恩,这也不是他教育的问题,崇王沂王自己争气罢了,沂王眼下人在和林,十三岁还未成丁,就已经在军伍中奔波近万里了。
胡濙还教过稽戾王呢,不也教出了那么个贵物来?
“臣其实就是看看陛下是否有意换太子。”胡濙也选择了实话实说,其实胡濙比较担心陛下越看太子越不顺眼,这换太子,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朕不能给你许诺,他要是哪天学了刘据、李承乾,朕就是再不想换,也没得办法。”朱祁玉并没有做出承诺,但也相当于做出了承诺,只要他不学了刘据、李承乾,那朱祁玉也没废太子的理由。
皇位的安稳更替,对于大明,对于朝廷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臣谢陛下圣恩。”胡濙临走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要行三拜五叩的大礼,兴安立刻扶住了胡濙,这岁数了,这万万是不能跪了。
朱祁玉深吸了口气说道:“朕也谢胡老师父这些年的辅左。”
“臣,告退。”胡濙不再坚持,景泰十一年,胡濙,无愧于心。
“胡老师父这是彻底把身上的担子卸了?”兴安看这架势,面色复杂的说道。
“他想得美,礼部的事儿卸了,太子少师的差事他还得办,朕让他办差,他还能不办?”朱祁玉却摇了摇头说道:“他老了,可没湖涂,只要不湖涂,就得一直办差。”
兴安面色不忍的说道:“这都致仕了,按照惯例,该歇歇了,都这么大年纪了。”
朱祁玉拿起了奏疏说道:“朕的圣卷哪有那么好消受的?顶多以后少给些差事。”
兴安尽力了,可面前的陛下,奉行的用人第一准则,就是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可持续性很重要,竭泽而渔也很重要。
胡濙还以为自己这次卸了任,就彻底轻松了下来,搬离官署,没事到泰安宫点个卯,然后钓钓鱼,颐养天年,可是他搬离官署的陈情书到了司礼监,便是石沉大海,再没了回音,胡濙也就彻底明白了。
不干到死,陛下是不会放过他的。
话分两头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来自皇帝陛下的认可?
“胡老师父。”太子朱见澄伸出了手,等待着戒尺落下,胡濙对着朱见澄的手心用力的打了一下,疼的朱见澄一个激灵,又不敢捂着手。
“揉一揉吧。”胡濙放下了戒尺,让朱见澄揉手,缓解下疼痛。
“三弟也错了,胡老师父不打三弟,偏心。”朱见澄搓着手心,委屈巴巴的说道。
胡濙颇为郑重的说道:“你是太子。”
旁边的朱见浚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的说道:“我听一个宫婢说,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有太子少师打太子的,胡老师父是头一个,到时候二哥肯定秋后算账。”
“胡说!”朱见澄勐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盯着朱见浚说道:“父亲跟我说的很明白,若是我登基了,就没人敢打我了,骂我了,老师父打我是为了纠正我的陋习,我的确做错了,错了就是错了!”
朱见澄第一次挨了打,就去找朱祁玉告状,朱祁玉问清缘由之后,将其中的道理说的明白,胡濙冒着大不韪打太子,是希望他成才,一个朝臣犯不着为了太子成不成才,担这个风险,是帝师的担当,如果因为怨恨,不肯好好向学,反而辜负所有人的期许。
泰安宫密不透风,胡濙用戒尺打太子,这天大的事儿,朝臣一点都不知道。
“参见父亲。”朱见澄看到了人影,看到是父亲,赶忙行礼。
朱见浚满不在乎的说道:“父亲这会儿廷议呢,少吓唬人。”
“老三,你这里拱外撅的本事哪里学来的?”朱祁玉一进来,就听到了朱见浚在拱火,拎起朱见浚就对着他的屁股打了一下,朱见浚一点都不老实,不停的挣扎,张牙舞爪的想要挣脱。
“跟父亲学的!”朱见浚挨了打,大声的喊着。
皇嗣里面,唯一不害怕朱祁玉的就是老三朱见浚了,这个孩子随娘亲,三岁就开始爬树掏鸟蛋的主儿,可是把泰安宫内外折腾的鸡飞狗跳,朱见浚挨打,那是家常便饭,而且不知悔改。
朱祁玉也不恼,捏着朱见浚的脸颊说道:“嘿,你这小兔崽子,骂谁呢!”
“父亲你自己骂自己,不是我骂你,我是小兔崽子,父亲就是兔子!”朱见浚见挣脱不了捏脸的手,气急败坏的说道。
朱祁玉乐呵呵的放开了朱见浚,朱见浚鼓着腮帮子赌气,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成功拱火,还被老爹捏了脸,实在是太失败了。
至于挨打,朱见浚并不在意,习惯了。
“胡老师父今天要讲什么道理?”朱祁玉摸了摸朱见浚的脑袋,朱见浚赌气的扭过了头,仍然气呼呼的。
胡濙看着朱见澄极为认真的说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是好听话,就是好意,辨忠奸。”
“那胡少师讲吧,朕也听一听。”朱祁玉如同一个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等待胡濙开课。
胡濙面色复杂的说道:“陛下,臣教孩子们,陛下也要听吗?”
“朕彼时只是郕王,赶鸭子上架做了皇帝,补补课,补补课。”朱祁玉颇为认真的说道,他来补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只要不忙,他都会来,总不能朝臣引经据典的时候,朱祁玉一个字听不懂,那就太尴尬了。
朱祁玉的那些狡猾,多数都是从胡濙这里现学现卖。
朱祁玉和胡濙这对儿君臣也是奇怪,一个敢说,一个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