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势弱,是大明对琉球郡县化的前置条件,这句话听起来,并不符合大明的高道德要求。
“其实倭国是自己乱起来的。”唐兴看李宾言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读书人有一点于心不忍,毕竟倭国乱起来,受害的还是最穷苦的百姓。
倭国的百姓有什么错呢,可谁让他们生在了倭国。
倭国的一揆起义,是斗争最激烈、伤亡最大、成效最低的一种斗争方式。
可倭国的百姓,和大明有什么关系?
李宾言嗤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我在松江府任职五年,四处走访了解了很多,除了在洪武、永乐年间,这百年来,大明百姓深受倭患之苦。”
“仁恕,是陛下的本务,身为臣子,忠君之事才是本务。”
唐兴一愣,想到陛下的那个性子说道:“就朝中这局势,谁敢为倭国说一句话,一个通倭的屎盆子扣头上,比扒灰还臭。”
大明对倭国有经济利益,那就是那些金山银山,是缓解大明钱荒的有效手段。
大明对倭国有政治利益,开疆拓土,想要稳住琉球、鸡笼岛这些海外疆土,倭国不肯势强。
大明对倭国有文化利益,通倭的罪名可比通敌要重的多,但凡是涉及到倭国,那必然是满朝文武,支支吾吾。
压死孔府的是通倭大罪。
大明在倭国有军事利益,保证大明海疆安全,是大明水师的本务,也是所有势要豪右巨商富贾们的诉求,否则倭寇遍地,如何海贸?
在大明,没有人为倭寇说话,倭国的国名是日本,除了册封日本国王之时,大明大都用倭国称之。
“琉球这边怎么回事?”唐兴不再谈论倭寇,有山野银山这个搅屎棍在,倭国根本无法形成对琉球郡县化有威胁的合力,而是说起了琉球。
李宾言将事情全须全尾的讲了一遍。
大明的官员觉得在海外,天高皇帝远,就不把琉球百姓当人。
譬如那椰油、椰干、椰奶、鱼油、蚌珠、漆器等生意,第一批送来的官僚我行我素,变本加厉,最终逼得百姓闭市躲避横征暴敛。
譬如圣旨明言,免赋税三年,这帮官吏故意找几个北方的吏员宣谕,当地百姓本就是跟着久米士族用的是闽南语系,压根听不懂朝廷的诏命,赋税徭役照旧不替,巧立名目,苛捐杂税,拉拢豪绅,交税捐款,如数奉还,三七分账。
这类的事情很多很多,李宾言只是挑了其中几件重点的事儿说,陈福寅当初在琉球当椰子王,和琉球百姓同舟共济、共抗倭寇那点情分,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
李宾言总结性的说道:“这些人来到这儿,压根就没想着琉球现在是大明疆土,也没想着当琉球人是大明人,更有些故意为之。”
唐兴有些懵,听来听去,都是这些官场上的腌臜事,就这点事儿,还至于李宾言亲自跑一趟琉球?
要知道李宾言可是松江巡抚,南衙双煞,多少事等着李宾言做?
松江府通衢天下百货,何等重要?
“倍之?”唐兴探着身子轻声问道,他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李宾言伸着手低声说道:“倍之。”
“胆子忒大了!”唐兴勐地站了起来,面露惊恐。
明知道陛下划拉的那条线在哪里,还要搞这种把戏,这不是找死?
没做好事是无能,破坏大明国策,那是无德。
无德无能之辈,享国之俸,食君之碌,贪财逐利本已该死,甚至故意破坏大明开海国策,他们不死谁死?
大明的当今陛下,不想做天可汗,更不想做万国之主,大明的皇帝曾经说过,陛下首先是大明的陛下。
陛下心里那杆儿秤,始终是倾向于大明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是琉球国王尚氏之前不敢告状的原因。
琉球刚刚开始郡县化,陛下对新辟之土,政策上的确有倾向,可是心里还是向着大明。
若非奔着陛下逆鳞去,这十四官吏,八成还是流放,可是他们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陛下了。
李宾言示意唐兴稍安勿躁,摇头说道:“就是个苗头,我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
倍之,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手段。
比如,提高琉球劳保局的最低劳动报酬,就可以立刻马上将琉球当地的土作坊击垮,逼得琉球百姓闭市逃难,椰油、椰干、椰奶、鱼油这些生意直接落到了大明海商的手里。
比如,伐树造船之事,打着朝贡的名义,几增摊派,伐木造船工序繁多,民怨盈道,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逃入山林之中,落草为寇,这个时候,大明士绅的传统艺能就有了发挥的舞台。
比如陛下对琉球统一度量衡、货币、文字,捣毁淫祀,但是陛下从来没有说过要废止前宋旧钱和飞钱,倍之就是借着统一货币的大棒,废掉所有旧钱飞钱,借机大肆敛财,琉球的财经事务薄的跟纸片一样,被破坏殆尽。
破坏新政的最好方法,并不是阳奉阴违,而是加倍执行。
李宾言时常恐惧大明即将到来的凛冬之序,琉球官僚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试探,若不降下雷霆之怒,李宾言害怕这股邪火,从琉球烧到大明遍地都是。
到那时,陛下的一切新政,就会毁于一旦。
唐兴终于明白了,李宾言为何接到圣旨,就大张旗鼓的将大明常备水师力量拉出来耀武扬威,军队是大明的压舱石,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压舱石的作用来。
跟那霸港外的水师较量,琉球没人有这个胆子。
“你也小心点,你搞了这么大的排场出海,这不是授人以柄吗?”唐兴还是很担心李宾言的安危,他知道李宾言的危险绝对不是来自于面前的敌人,而是身后那些捅阴刀的宵小之辈。
李宾言扭头看了看身后挂着的永乐剑,最主要的还有那几道圣旨。
排场,是陛下给的。
琉球诸事,随着李宾言和大明水师的到来,郡县化进程再次被推进。
时来顽铁生辉,运去黄金失色。
大明的夏序在悄悄过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新港外足以遮天蔽日的船舶,还是停泊在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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