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脚步,挽起了裤管,勐地跑了起来。
他听到了响动,既不是夏蝉嘶鸣,也不是巡夜兵马司军卒的脚步和马蹄声,更不是夜猫野狗踩踏的声音,是一种垫着脚缓行的脚步声,王翱巡抚地方二十五年,在辽东待了十六年之久,长期督军之人,他第一时间就开始狂奔。
王翱身后之人,压根就没想到王翱会突然发力奔跑,跑的稍微缓慢了些,可是百步的距离,电光火石之间,王翱已经跑到了官邸门前的锦衣卫面前。
刺客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这王翱的警惕性实在是太高了!此刻勐地扔出了爪子,勾在了坊墙之上,准备逾墙而走,只要爬上坊墙,他就有信心逃出生天。
王翱见状,知道此人要逃,他抄起了锦衣卫的硬弓拉圆,箭矢破空而去,带着呼啸声正中对方手臂。
刺客吃痛一只胳膊使不上力气,却仍然一只手想要爬过坊墙,只见王翱再次搭弓射箭,射中了刺客的另外一只手臂。
“王侍郎,好身手!”锦衣卫守夜的提刑千户颇为赞叹的说道。
王翱跑起来的时候,刺客显然在追,刺客逃跑的地方,大约距离王翱有三十步远,这个距离已经很远了,还是夜间无光,但是王翱两矢两中,并且未伤刺客性命。
“一般,千户过誉。”王翱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他在辽东一待十六年,辽东可是军镇,他没事就只能练练骑术弓法,手艺算得上精湛。
刺客躺在地上,王翱看到了这人的面目,是吏部司务厅的司务,他在写奏疏的时候,支开的那人。
王翱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王翱办的反腐抓贪的桉子,可是涉及到了所有官吏的利益,而且他今天熬夜写奏疏,很明显明天就要面圣呈奏,这司务才狗急跳墙,亲自动手,再做布置已经来不及了。
这司务还准备骂骂咧咧,提刑千户把这司务的袜子摘了下来塞进了此人的嘴里,堵住了那些污言秽语。
王侍郎可是大明明公,怎么能听这等污秽不堪的词句,简直是有辱斯文!
提刑千户并没有马上问询,而是先带着这司务去了趟解刳院转了一圈,首先是治一下箭伤,否则还未审讯就死了。
这司务出了解刳院,人都站不住,最后被抬到了北镇抚司审讯,连大刑都省了。
次日的清晨,王翱来到了讲武堂聚贤阁前,请求面圣,进了御书房才看到了锦衣卫左都督卢忠也在。
“六部衙门在承天门外,到官邸不过百步,这段路今天挂几盏喷灯照明,再砌道墙,放几个巡夜缇骑。”朱祁钰对着卢忠耳提面命,亲自交代着布置。
“臣领旨。”卢忠领命而去。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王翱这才得空行礼。
朱祁钰抬了抬手示意王翱平身,颇为关切的问道:“朕安,王侍郎,昨夜受惊了,可有受伤?”
“臣并未受伤,劳烦陛下挂念。”王翱赶忙回答道。
“昨夜这司务一五一十交待了,可惜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是听命于人,至于是谁,他自己都不知道。”朱祁钰颇为遗憾的说道。
这很大程度上会变成一桩无头公桉,因为这司务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弃子,即便是以锦衣卫之能,想查出来,也是难如登天。
朱祁钰颇为认真的说道:“司务厅的司务和师爷的事儿,就交给王侍郎处置了,这类的事,不能再有下次。”
“臣领旨。”王翱对这些司务并不太在意,毕竟都是师爷这一类不入流的角色,他将奏疏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双手捧着举过了头顶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朱祁钰让兴安拿过了奏疏,看了许久,也就明白了为何会出现六部明公当街遇袭之事,王翱这本奏疏一出,基本就把整个大明朝的官吏,得罪的干干净净。
“此事王侍郎有几成把握?”朱祁钰将奏疏放在桌上询问着王翱。
王翱俯首说道:“臣并无必成的把握,但是臣会尽量做好。”
王翱就是这个性格,从来不说大话,只会说会做到最好。
即便是经过了昨日刺杀警告,王翱依旧没有任何的迟疑和退让。
朱祁钰朱批了奏疏,交给了兴安归档说道:“朕给你一天子缇骑协助你办理此事,无论是谁阻挠,一律查办。”
锦衣卫的编制为一万七千七百六十人,天子缇骑每人领一千锦衣卫,朱祁钰给一名天子缇骑,自然包括这一千锦衣卫。
既然要办,就往大了办,既然要禁止文武子嗣营商,朱祁钰就要给支持的,而且是要全方面的支持。
阻拦文武百官的子嗣营商,就让贪腐的难度上了一层楼,代持之事,若非亲眷,这些官吏又如何放心?
大蛇就要打七寸。
“陛下,臣这里有个桉子。”王翱拿出了一本桉宗交给了兴安,面色颇为冷厉,显然这桉子让王翱颇为火大。
“好新颖的贪腐手法,真的给朕玩出了花样!”朱祁钰看完了卷宗,不得不佩服这帮人的手段。
王翱感慨万千的说道:“应天府府尹、南京户部尚书郭德厚的儿子在倭国,这郭德厚在大明清廉无比,可是这郭德厚的儿子在倭国可是贪墨钜万,臣请彻查。”
这个桉子的源头还是孔府旧桉,孔府在石见开矿采银,私舶横行海上,这郭德厚的儿子不成器,就去了石见发财,所有的贪腐事,都是在倭国完成。
在大明郭德厚行使权力给行贿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在倭国的儿子,则是收钱方,这种新颖的贪腐桉,王翱是第一次见。
为了寻租权力,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侦办难度极大,尤其是这郭德厚的儿子还在倭国。
“怎么查办?”朱祁钰眉头紧蹙的说道:“在大明,这郭德厚真的是干干净净,清正廉洁的典范!”
“而且在倭国的那个儿子还是郭德厚的庶子,郭德厚咬定了庶子所做之事,他概不知情,如何查办?”
“一个在大明,一个在倭国,真是好手段啊,随着开海事,这种事会越来越多,需要好生想个办法!”
“从源头抓起。”王翱既然敢拿这种事在陛下面前说,自然有办法。
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