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脱脱不花那个大儿子脱古入京来,日后事涉鞑靼之事,也给脱古一份,让他上个奏疏来说说自己的想法。”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众多臣子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诸位,今日皇长子朱见济和稽王朱见深会有一次考校,大家都来听一听。”朱祁钰示意众人平身。
“宣大皇子、稽王觐见。”兴安一甩拂尘高喊了一声。
朱见济和朱见深早就等在了门外,听到了传见,便迈入了聚贤阁内。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朱见济和朱见深俯首行礼问安。
朱祁钰抬了抬手说道:“无须多礼,朕昨日给你们留了课题,近日撒马尔罕分城而治,瓦剌单独一城居住,此举利弊,畅所欲言。”
撒马尔罕来的消息,那自然是王复传来的,在坐的明公,都知道王复的情况。
朱见济拿到密报的时候,已经全然了解,昨日他梳理其中细节的时候,就思考了许久,该站在什么立场去谈论这个问题。
“臣以为,此事对于瓦剌而言,对于大明而言,都是利大于弊。”朱见济颇为笃定的说道。
朱见深则摇头说道:“此事对于瓦剌而言,弊大于利,对大明而言,利大于弊。”
钱氏昨日安全回到了稽王府,朱见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钱氏并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稽王府的一切,今后都得朱见深来守护。
朱见深不能不读书识字明理辩是非,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保住稽王府。
朱见济听闻朱见深说对于瓦剌而言弊大于利,和他的意见相左,立刻开口说道:“堂兄,就蒙古西征而言,无论是金帐汗国还是伊利汗国,亦或者察哈尔汗国,不同程度发生了突厥化,成吉思汗法典被替代,围城圈地,隔绝分治之法,可以阻止这种突厥化。”
朱见深立刻反问道:“堂弟,突厥化,对瓦剌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入乡随俗,瓦剌毕竟是外来人,若是不肯入乡随俗,孤芳自赏,最终不过是走胡元的老路罢了。”
朱见济嗤笑的说道:“那还叫什么可汗,直接叫苏丹好了,那瓦剌也别叫瓦剌,直接叫突厥人算了,同文同种同法何必区分呢?礼法离乱,天下纷争,百姓苦楚。”
“仅对瓦剌而言,左是被大明王化,右被突厥同化,西进如此,不西进也是如此,那不是白西进了吗?”
朱见深闻言立刻回答道:“分治之法,真的能够阻挡他们突厥化吗?十年二十年的确拦得住,那一百年,两百年呢,最后还不是突厥化?徒劳无功。”
朱见济摆了摆手说道:“因时而异,此时的瓦剌但求生存。分治之法最为有效,瓦剌毕竟是一群强盗罢了,若是不分治,马放南山,解甲归田,没有了骑卒弯刀的震慑,一百年、两百年都撑不到。”
朱见深却严肃的说道:“分而治之,就能保证瓦剌的军事优势?不须十年,瓦剌人必然尚奢尚惰,届时还骑得动马,握得住刀吗?”
“军事戎政和分治之法,并无直接关联。”
朱见济思忖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无论多么坚固的城墙,无论多么精密的军械,无论多么完善的战阵的首要前提就是人,是人在城墙上守护,人在击发箭矢火铳,是人在发炮,罗马灭亡在前,你说军事戎政和分治之法,并无关联?”
“那罗马被奴隶打开了城门,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人攻破,这才两年光景,堂兄已经忘记了?”
朱见深一时间有些哑然,他是第一次和朱见济辩论,两个人并没有底稿,就是考校临场发挥,没想到这朱见济如此善辩。
不过朱见深稍加思忖,便要开口,朱祁钰却开口说道:“好了,对瓦剌是利是弊,你们说的都很好,那对大明有利大于弊又从何说起呢?”
朱祁钰这番话其实拉了偏架,明明是朱见深略逊一筹,朱祁钰却说都很好。
朱见济明显有点不服气,但是他亲爹都说了一样好,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胡濙说的很对,日后这种皇帝拉偏架的事儿必然少不了,他会学着接受。
朱见济郑重的说道:“分而治之,必然不能同心同德,瓦剌今日所做种种,皆为大明做嫁衣罢了。”
“西域寂寥,耕种田亩极少,只要大明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商路,大明西征乃是必然,撒马尔罕,就是桥头堡,瓦剌就是大明的前锋,是大明的先征军。”
朱见济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说道:“也先明知如此,也不得不同意分而治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生存。”
朱见深看了朱见济一眼说道:“臣以为对大明利大于弊,是因为这天下利来利往,瓦剌求活,则商路畅通,大明西北边陲,便不再是负担,沉重的赋税、劳役,每年三边,近百万石粮食,不再是空耗国帑,只进不出,此为对大明之利。”
“也先明知如此,也不得不为,他们首先要活下去。”
朱祁钰颇为满意,尤其是看朱见济是越看越满意,这孩子懂进退,朱见深所言,朱见济并非不知,可是朱见济说了,朱见深只能说俺也一样。
朱见济的这一个停顿,进退有据。
再怎么拉偏架,朱见济都已经赢了一局,不必穷追猛打。
少年心性多是争强好胜,很少想到退一步,但是恰恰这退一步,朱见济拿捏好了其中分寸。
杭贤妃极度反对朱见济争,这都是朱见济自己的思考和临场反应。
“兴安,赏!”朱祁钰对着朱见济笑着说道:“济儿,你做的很好。”
“谢父皇夸赞。”朱见济要赢,不但要赢朱见深,也要赢朱见澄,更要赢他这位父皇,结果不重要,他父皇的器重才重要。
争胜,如何争,朱见济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濡儿也说的不错,很好。”朱祁钰看着朱见深面色复杂,朱见深要是个蠢货昏君,朱祁钰杀也就杀了,可惜这是个麒麟子。
“谢叔父盛赞。”朱见深俯首行礼,松了口气,满是感谢的看了朱见济一眼,刚才还在剑拔弩张,口舌之争一言一语颇为犀利,第二问朱见济退这一步,实在是出乎朱见深的预料之外。
“第三问。”朱祁钰笑着问道:“朕听闻,也先赐给了王复一对儿金杯,又赐下了一把金刀,其为何意?”
朱见济和朱见深对视了一眼,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两样东西,这完全看他们的反应了。
“取笔墨纸砚来。”朱祁钰示意兴安取文房四宝,让他们写下答案。
第五百八十章 景泰十六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