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大明认为那理所当然,但是在埃莱娜看来,却是不利于大明的事儿。
尼古劳兹坐在了藤椅上,言真意切的说道:“大明皇帝胸襟之宽广,就如同太阳照耀大地。”
“如此耀眼的君主,大明的朝臣是怎么做到,闭着眼说陛下是亡国之君的?”
尼古劳兹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和大明的一些人,必然有些人是瞎子。
埃莱娜作为罗马的公主,嫁到了大明来,当着大明所有人的君父,说大明的坏话,这不是当着孩子父亲的面骂孩子吗?
这位以残暴著称的君主,居然首先思考这句话是否正确,而不是震怒之下,将埃莱娜送进解刳院之内。
坊间多流传皇帝的残暴,但是尼古劳兹从来没有在任何事上得出这一结论。
这样的君主,即便是在漫长的中原王朝的历史上,也不多见。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胡濙笑着说道。
“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自小到大,都是如此生活,身在庐山之中,又如何看的庐山的真面目?”
尼古劳兹认真的品味了一下这段话和这句诗词,才开口说道:“我为之前的无礼而道歉。”
“我曾经狭隘的以为大明没有哲学,而且还对别人说,大明如此强大、如此富饶,却没有哲学,是哲学的蛮荒之地。”
“这是我的…”
尼古劳兹用的汉文,一时间有些词穷,他不知道如何精准的表达自己的含义。
马欢笑着说道:“不学无术。”
“你知道的,我真的是一位学者!”尼古劳兹颇有些激动,想要反驳。
他的确是不学无术了,大明不是哲学的蛮荒之地,相反,那些经过历史沉淀留下的每一句,都饱含了智慧。
尼古劳兹和胡濙寒暄之后,开始了正题说道:“罗马的殖民地模式是失败的,当初凯撒收回了殖民地建立的权力,这惹恼了很多人,六十多位元老院的元老,一人一刀送走了凯撒。”
“凯撒被元老院所刺杀,但是收回殖民地建立的权力,是所有皇帝的使命,凯撒的养子屋大维,最终完成了这一使命。”
“殖民地无论换什么样的名字,都是潘多拉的魔盒,如果不把它关上,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和痛苦,都源于此,也将终于此。”
潘达拉魔盒,是希腊神话之中的一则小故事,表示灾祸之源,会引起种种祸患。
尼古劳兹十分确信的说道:“罗马兴于此,亦亡于此。”
“凯撒之所以是凯撒,就是因为他的目光穿过了世间和空间。”
凯撒在罗马的语境之中,类似于大明的皇帝,天子,表示皇帝的意思。
尼古劳兹这句话之中,第一个凯撒指的是凯撒本人,第二个凯撒指的是皇帝。
胡濙非常懂礼法,即便是罗马法或者罗马谚语,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交流,胡濙也能听懂尼古劳兹表达的含义。
尼古劳兹的面色有些痛苦的继续说道:“正如胡尚书常说的那般,殖民其道短视,不能长治更不能久安,是灭亡之道。”
“罗马后来将殖民地换成了行省,但是并没有改变罗马对蛮族无限制的朘剥,最后让罗马和蛮族之间的仇怨无可化解。”
“最后西罗马被蛮族和奴隶所消灭,东罗马被奥斯曼所灭亡。”
“我诚挚的希望大明不要走上这条道路,乃是灭亡之路。”
对于尼古劳兹而言,承认自己的制度的失败,是一件很难启齿之事,他长途跋涉数万里之遥,寻求闪电归来的希望,却是越来越清楚,罗马的亡国之祸,是罗马自己本身。
复活一个本就该死的罗马,尼古劳兹恍然之间发现,自己做的事根本没有意义。
胡濙摇头说道:“大明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尼古劳兹看着胡濙问道:“真的吗?”
“我知道最近天象多变,给皇帝带来了许多的苦恼,而大明的皇帝不希望他们的臣民饿死。”
“我知道大明皇帝一直在消灭朘剥,希望朘剥从大明的土地上消失,既然大明的子民不能被朘剥,自然要有被朘剥的对象,陛下的目光看向海外,有殖民之意愿,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以大明人的善良,殖民毫无意义。”
胡濙眉头紧蹙的说道:“善良?”
尼古劳兹用力的点头说道:“是的,善良。”
“这是我到大明之后,感受到的无限善意,这不是对我这个罗马人善良,绝大多数的大明人,太过于善良了。”
“我记得胡尚书曾经说过,永乐末年,伟大的永乐皇帝下旨申饬草原蛮族的首领,为了得到更多的永乐通宝,让百姓苦难,并且停止了永乐通宝在草原的流行。”
“而永乐皇帝下这道诏书的时候,是因为鞑靼人生活苦难,没有穿的衣服,没有铁锅,没有盐,只能用皮囊煮白肉,边人共怜之。”
“现如今,大明皇帝在草原上大肆发行银币,也遭到了朝臣们的口诛笔伐,甚至连大明元老们,都三番五次的提出停止景泰银币在草原的通行。”
“还有在倭国试行钞法,陛下也是被骂了很多次。”
“这不是善良是什么?”
“这种善良的普世价值,如何去殖民呢?”
“连财经事务的经济殖民,都被视作暴戾之政的大明,如何去殖民呢?”
胡濙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通过和尼古劳兹的交谈,已经全然明白了,大明的殖民之路,关键到底在哪里,恰恰就是尼古劳兹所说的善良。
殖民区域改为王化之地,绝对不是名字变化那么简单,它代表的内在的不同。
罗马兴于殖民,亡于殖民,这是一条死路,但是在胡濙看来,并非如此。
“胡尚书,你总是这样!和我交流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的想法,但是你总是在承认我是对的,然后不表述你的观点。”尼古劳兹有些恼火的说道。
尼古劳兹和胡濙打交道的时间久了,自然是知道胡濙又有了想法,但是每次胡濙都高度赞扬尼古劳兹的话,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藏在最深处。
什么狗屁的哲学蛮荒之地,这样的处世哲学,让尼古劳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种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大明礼法,对尼古劳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太想知道胡濙到底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很对啊,我自然要赞同你,这逻辑难道有问题吗?”胡濙再次赞同了尼古劳兹的说法。
尼古劳兹咬牙切齿的说道:“没错!”
这老头,太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