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在正统十二年收受了大量的贿赂,这些钱最后都落入了宫里的大珰和稽戾王口袋,可笑的是稽戾王和内帑大珰却是三七分成。
大珰们七成,稽戾王三成。
金濂知道江渊收受贿赂,据金濂所说,这件事就连于谦都知道,那基本上属于公开的秘密。
这也是江渊四十多岁的年纪,居然坐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并且凭借着功劳,最终爬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这就是江渊的企图心。
朱祁钰从来不怕臣子有企图心,想做官,做大官,封侯拜相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
他也不打算处罚江渊,正统年间,什么妖魔鬼怪的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正如金濂所言,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在妖魔鬼怪横行的正统年间,持节守正,那不是难的事儿,是生死的事儿。
“好好做事。”朱祁钰已经弄明白了他想要知道的内容,挥了挥手,结束了奏对。。
朱祁钰看着江渊的背影,歪着头对着兴安说道:“你把此事告知于少保,明日让于少保在聚贤阁等着朕。”
“臣领旨。”兴安俯首领命。
江渊离开了泰安宫之后,有些魂不守舍的向着官邸而去,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水云榭苑的凉亭。
水云榭苑,是陛下移植万岁山上的树木、山石,在大小时雍坊的官邸搭建的小园林,从金水河引了一条小渠至官邸之内,极为典雅。
水云榭苑的土木假山的顶部,有一座凉亭,可供赏月只用。
江渊就坐在这个凉亭之内,他的面色有些颓然和迷茫。
当初一念之差,收受大量贿赂作为投名状投靠王振,换来了平步青云的机会,可是现在却引发了他这一生最大的危急。
陛下不追求他的责任罢了,若是想要追求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将这个消息,不经意的散发给都察院的清流言官,有的是人对付他。
他坐了很久,思索了许久,站起身来,向着自己家而去,他并没有想明白,决定暂且放下,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于谦大半夜收到了泰安宫来的消息,他住的九重堂和陛下的澄清坊只隔着一条街,兴安几步路就到了。
本来准备休息的于谦,听到了消息,又去了书房,于谦的妻子董氏颇为无奈的烧了壶热水,给于谦沏了杯茶。
“晚上不要熬那么晚,你还这么拼,真当自己还年轻不成?”董氏放下了茶,有些担忧的说道。
金濂逝世,给于谦的夫人董氏带来了很大的冲击,金濂六十有五,一生奔波劳累,累了一身的病,她的夫君也是如此,为大明奔波二十余载,也是累了一身的病。
董氏很担心于谦的身体。
于谦笑着说道:“不喝茶了,喝了就睡不着了,我看点东西,待会儿就去睡。”
于谦最近很是清闲,除了去讲武堂坐班之外,并不负责具体事物,所以于谦最近又胖了三斤。
于谦打亮了一些喷灯的光,从书架上拿来了一本厚重的书,慢慢翻开。
书上是一堆堆的名字,这是于谦收集的历年进士及第的履历。
山东孔府大案之前,于谦和陛下奏对,于谦对朝中山东进士及第的学子,如数家珍,就是得益于这本书。
江渊,宣德五年进士及第,宣德五年起,成为了还是太子的稽戾王的伴读。
江渊与王振、曹吉祥、郭敬、金英、喜宁,小田儿一众阉党结识的时间,比陛下想的更早一些。
正统元年江渊出仕,正统十年任会试同考官,正统十二年任户部郎中入东阁进学,正统十四年升任刑部右侍郎。
刑部右侍郎,正三品。
短短十四年的时间,更加确切的说,江渊从正统十二年起,忽然入东阁进学,之后便开始平步青云。
于谦在地方兜兜转转了十九年,挂着兵部侍郎的印绶,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巡抚。
掌吏部主事的左侍郎王翱,在地方兜兜转转了二十五年,终于回京。
江渊,用了两年的时间,爬到了别人一辈子的终点。
在京师保卫战之中,江渊不畏兵祸,前往紫荆关、倒马关、白羊关巡防,回京之后参赞孙镗军务,在西直门外,差点和孙镗一起殉国战死。
景泰二年,江渊主持会试,同年前往河套,参赞武清侯军务。
景泰三年,陛下南下平叛,江渊持永乐剑,稽查天下粮仓,而后,江渊又平整天下驿路,为大军前行做了充足的准备。
陈汝言让贤,江渊升任兵部尚书。
于谦靠在椅子上,他敲着桌子,陷入了思索之中。
江渊在正统十二年后的平步青云根本不正常,于谦正统十三年回京之后,就知道了江渊为稽戾王收了一笔巨大的贿赂。
次日的清晨,阳光明媚,于谦向着讲武堂而去,就如同往常去讲武堂坐班一样,但是这次他先到了聚贤阁,他来的稍早了一些,陛下还没到,他就站在聚贤阁前,等待着陛下的到来。
于谦的影子,在朝阳之下,拉的极长极长。
“陛下驾到!”兴安在讲武堂门前阴阳顿挫的唱了一句,然后在车驾下放了个凳子,扶着陛下下了车驾。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站在讲武堂前的两侧缇骑站直了身子,大声的喊道。
甲胄在身,不用行跪拜礼,这是朱祁钰的规矩。
即便是不行跪礼,军卒们还是站的笔直,威风凛凛。
朱祁钰走到了聚贤阁前,看到了于谦,赶忙走了过去。
他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车驾,其实原因很简单,昨天冉思娘为了有身孕,在龙榻之上,实在是有点竭泽而渔。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于谦赶忙见礼。
朱祁钰看了看日头,他今天虽然坐车驾而来,可是这不代表他起得晚了,只能说于谦来的更早。
“安,免礼,进去说吧。”朱祁钰点头走进了聚贤阁。
于谦走进了聚贤阁的御书房,也未曾坐下,而是俯首说道:“陛下,臣斗胆,江渊不可不罚。”
兴安擦拭着摆钟,摇头晃脑,颇为轻松的调试着几个机械钟表,他听到于谦说话,立刻变得面如土灰,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吓了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的机械表。
江渊已经不重要了。
于少保和陛下政见向左,才是兴安打这个哆嗦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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