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要把南直隶给拆了。
这件事本身,在永乐年间就曾经提到过,但是永乐二十二年,朱棣去世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朱棣迁都的原因十分的复杂。
朱棣在北衙住久了,不愿意在南方住着;有南衙的人越看越是厌恶,不顺心;有北方的军事威胁极为严重,不得不北上。
迁都是既定事实,迁都后的第一个夏天,永乐十九年四月庚子日,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殿天火焚烧。
朱棣召集群臣文武。
这个时候,天人示警的风力立刻开始了。
先是翰林院侍读李时勉、侍讲邹缉等人言辞上书,是有地方官获罪于天,招致天火。
朱棣下旨让都察院、吏部天下大计。
而后是都察院的风宪言官,开始以御史何忠、徐瑢、郑惟桓为主,说是不是陛下修北京城,穷尽民力导致天怒?
这个说法被朱棣采纳,朱棣下旨永乐十七年以前拖欠税粮、课程、盐课、马草等项,及十八年被灾田地粮草,悉皆蠲免。
朱棣是可以商量的。
既然天人感应、回迁南京的风力形成了,朱棣就按着朝臣的意思,监察大计天下百官,蠲免拖欠税赋等等。
但是这不是朝臣们要的。
而且给了朝臣们一个错觉,那就是朱棣好说话。
从讨论三大殿着火之事,逐渐变成了讨论永乐年间施政,是不是有误。
比如说屡次北伐,收获寥寥;比如南下西洋,朝廷用度无数,尽归内帑是不是有点有伤天和;比如营建北京,民生凋零。
都察院、翰林院、六科给事中、礼部开始联合起来!不断连章上书,逼着朱棣,想让朱棣下罪己诏。
陛下啊,你改悔吧!
皇帝一旦好说话,那朝臣就要骑到皇帝的头上,肆意妄为。
礼部主事萧仪上书:「迁都后诸事不便,且弃绝皇脉于孝陵,有违天意。」
朱棣人老耳顺,听不得难听话,直接下旨赐死了萧仪,开始了对朝堂的高压梳理。
永乐二十一年七月,朱棣廷议拆借南直隶,反对的声音很大。
因为朱棣当时认为回迁南京的风力,来自于南直隶庞大到极点的地域,而且极为富硕,他们形成了一种成体系的合力。
但是朱棣的拆分南直隶的动作,并没有贯彻下去。
以为回迁的风力也很大,大明定都南京应天府已经数十年,定都北京才刚刚一年有余。
朱棣本来打算限定科举人数,调任地方官员,调整六部尚书等等手段,推行自己的政令。
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龙驭上宾。
朱高炽登基,开始了回迁南京之事的准备。
朱高炽首先收回了北京京官的所有印绶,重新刻制,北京礼部尚书胡濙的印绶变成了:北京行在礼部尚书。
而后朱高炽开始收回五城兵马司的巡夜火牌,加“行在”二字再放。
还都大戏,正式拉开。
但是朱高炽的身体不太好,在位一年病逝,这还都之事,不了了之。
随后朱瞻基登基之后,再次收回印绶,恢复了永乐旧制。
朱棣认为还都风力起于南直隶,这不是空口白话,比如徐有贞、俞士悦他们把自己的家眷就送往了南京,并且力主南迁。
大明的南北之争,从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大案始、到永乐十九年的迁都之事,再到土木堡之变后的党争,一直持续到了齐楚浙东林党争。
大明的南北的党争之剧烈,堪比宋朝祖宗之法与革故鼎新的党争。
朱祁钰此时说拆掉南直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自永乐年间至今,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
哪怕是真的要南迁南京城,南直隶,还是太大了。
朱祁钰继续开口说道:“十七府富饶之地,皆归南京管辖,税粮、课程、盐课等项,最多的就是南直隶。”
“朕没打算今天说要拆,明天就立刻分家,朕只是拿出来,询问一下,说说大家的想法。”
于谦叹息,陛下在南京城打鱼收获满满,但是显然不满足于仅仅收获叛军人头,势要豪右之家家产、巨商富贾被逼到自杀,而是还要继续钓鱼。
钓什么?仕林。
陛下在北京城一直钓不到鱼,到了南京,这算是钓鱼钓上瘾了?
“陛下拆!”李贤振声说道:“臣来上奏,这骂名臣来担!”
李贤前段时间和陛下讨论过私权和公权的问题。
南京是留都,但已经是切实的地方了,南直隶这么大,集合了十七府天下最富饶之地,形成的私权合力,连陛下都为之侧目。
不拆了它,陛下回京,他李贤要是被留下来,梳理南衙留都诸事,根本玩不转!
虽然李贤学了陛下很多手功夫,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学到了精髓,甚至不觉得自己能使的出来。
学是学会了,用就有些麻烦了。
拆了好!
拆了管理起来,地方官狗咬狗、一嘴毛,他在其中拉打的余地,便会增大。
李贤恨不得陛下能直接拆成十七个府,每个府都设三司,这些府台衙门们,最好能跟咨政院吵架一样。
当然李贤也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朱祁钰笑着说道:“李爱卿同意拆呀,朕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袁彬一直盯着李贤,想要用李贤的大好头颅换一块功赏牌,可惜了,李贤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拆分南直隶,这一杆就空了。
钓鱼不易,陛下叹气。
李贤的立场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自己是个京官,站在了朝廷的角度思考问题。
南直隶的庞大,甚至到了臃肿的地步,让李贤在僭朝为官的时候,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想不到好主意,但是陛下的主意多啊!
魏国公徐承宗咬了咬牙说道:“拆吧,臣以为拆分之后,势要豪右、富商巨贾再像如此联袂生事,也不太容易了。”
这次叛军、势要豪右、富商巨贾,给徐承宗带来了极大的心里阴影。
宠妾被五马分尸于凤阳城下,三王被斩首于天地坛,送于紫金山安葬,几千颗人头落地。
势要豪右之家依旧要给陛下一点颜色看看!最后被陛下一窝端在了媚香楼下。
结果寒潮至,天大雪,立刻把富商巨贾的贪欲心给勾了出来,结果最后落得个南湖煤炸掩,秦淮江水溺的下场。
他只是个魏国公罢了,陛下没打算把他弄到北京去,他还要在南京生活。
他害怕了。
虽然拆了他的权柄,甚至是地位都有所下降,但是安全。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之中,每天醒来,先摸摸自己的脑袋在不在。
朱祁钰又看向了李宾言,这个有点直言的臣子,似乎有话要说。
李宾言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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