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很少有这样的大风。天上却没有雨,连一丝雨花都没有,纯粹的风,它们“哗哗”地吹动着城市马路旁的那些树,树梢连同它们的树干在风中剧烈地舞动,树叶被大风吹得脱离了母体,在空着狂乱地飞舞,散漫着狂乱地飞舞,不多久,它们就和其它树木的树叶汇合在了一起,如同飞鸟般地跑出了人们的视线。
风,撩起了地上的尘土,尘土迷住了人们的视线,街上的人们要么躲避,要么佝偻着腰奔跑。街道和马路顿时变得干净起来,比雨后的时候还耐看。
护士学校在大学后门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一座人行天桥把两个校区连在了一起。刚刚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只是感觉到了有风在吹拂我的面孔,在去往护士学校的半路上就发现风猛然地大了起来,它们将我短袖衬衣的领子都吹得立了起来,腰间也被吹成了气囊一般,到护士学校门口的时候就完全睁不开眼睛了,急忙躲进了大门旁边的值班室里面,眼前顿时看到的是一片被搅动得一塌糊涂的天地。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值班室窗户的玻璃也开始在颤抖,嘶鸣。那位值班的人在朝我说着什么,我却根本就听不清楚。我在看着外面的一切,感觉自己正处于风暴中心之处,仿佛感觉到地下也开始在颤抖。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奇观,学生宿舍窗外那些没有被来得及收下的衣服、女孩子的内衣、胸罩等东西早已经被风刮到了天上,花花绿绿的在天空中舞动成了一片。并不觉得好看,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很杂乱。
十多分钟后风才变得慢慢小了起来,天上的那些东西慢悠悠地在漂浮一番之后才掉落在了地上,刚才洁净的街道和马路上面顿时变成一片狼藉。
我没有去找校长,而是直接去到了学生科,我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后才问科长道:“帮我看看今天专科生一年级的学生是不是在上课。”
于是他去看课程表,“在学校那边的解剖室上人体解剖课。”
我诧异地问:“护理专业也要学这个?”
“是啊,不然打针输液什么的怎么可以找到正确的部位?”他笑着回答。
我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自己真够傻的。说实话,以前我对护理专业的学科还真的没有过任何的了解。
于是朝学校那边走了回去。一路上看见的都是马路和大街上的一片肮脏与凌乱,是那些大风后飘落下来的衣物、塑料袋等东西让我有了这样的感觉。我是医生,很不习惯看到这样的景象,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肮脏。
解剖教研室在学校的一角,在一片小树林后边的几栋建筑里面。我不知道有一种现象该如何解释: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只要一进入到这地方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阴森森、凉飕飕的的东西在朝自己袭来,不是心理上的感觉,而是真切的从自己肌肤上传来的感受。
按照阴阳五行的观点,尸体存在的地方就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据说这样的地方阴气比较重,还有任何地方的厕所也是如此。反正我不知道如何用自己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去解释这个现象。
曾经听到过关于这地方闹鬼的事情。据说一天晚上,某位《解剖学》的女硕士独自一人在这里搞研究,结果第二天早上人们就发现她疯掉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她的病情有了好转,随即她告诉了人们那天晚上她遭遇到的事情:当时她正在解剖室里面专心致志地解剖尸体,完全是处于心无旁骛的状态。可是到后来她却忽然感觉到呼吸困难起来,顿时就有了一种看不见的压力朝自己涌来,那种压力让她感到了窒息。醒来后她已经记不得其它的事情了,只是还记得自己在消失记忆前那一瞬间所看到的事情:一大群黑压压的没有五官的人在汹涌地朝自己挤压过来。。。。。。
我听到了这件事情后还特地去证实了一番,但是解剖教研室里面的人回答得非常模棱两可,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因为那样的事情他们毕竟都没有遇见过。要知道,即使是恢复了的精神病病人说出来的话也不会让别人完全相信的。解剖教研室的人都是无神论者,否则的话他们谁还敢去干那样的工作?
不过,我一直心里对这地方感觉到毛毛的。所以,当我进入到这片小树林里面之后就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幸好这是在白天。不过在经过一场大风之后的地上到处都是被风刮落的树枝,还有许多散乱的树叶,所以我的内心依然有些感到害怕。当我刚刚要走出小树林里面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在前面响起,顿时被吓得大叫了一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猫正快速地从我前面掠过,它奔逃到了前面的开阔地上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不禁汗颜:你还是学医的呢,怎么这么胆小?幸好没有人看见,否则的话可就要闹笑话了。
心里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声音很熟悉,是菜菜的。我转身去看,发现她正从小树林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是冷冷的表情,不过她的双眼是红红的。我顿时明白了,刚才那只猫是被她从里面赶出来的。
我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也没有仔细去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事情,“菜菜,太好了,我正是要来找你呢。”
她的表情和声音依然是冷冷的,“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他死了,你们都高兴了是吧?”
我顿时怔住了,一会儿后才叹息道:“菜菜,我们都是为了关心你啊。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你应该清楚的。”
我说这句话的目的是想把自己和她母亲所做的事情分离开来,毕竟栾查理已经死了,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还是多多少少有些责任的。
如果说我的内心一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事情肯定会引起不快的。可是,现在我的心里更多的是对她的关心。虽然她变得连我都不再像以前那么尊重了,但是我暂时还无法去计较她。
在我的心中,保姆已经算是我的家人了,而且我在内心里面对她充满着一种真诚的感激,因为是她托起了我的大半个家。陈圆,还有我和陈圆的孩子,如果没有她的话我简直不敢设想我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她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而目前我最担心的是菜菜在栾查理出事情后造成心理上的伤害。我一直认为菜菜的心理是不成熟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缺陷的,所以我心里很担心,特别的担心。
还有,我心里对菜菜是有温情的。虽然我对她并不是特别的了解,但我发现她有着非常可爱的一面。她的年轻与可爱曾经触动过我的内心,让我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年轻。准确地讲,在我的内心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一种没有任何情欲成分在内的亲情感。或许这里面有一种爱屋及乌的原因——因为她母亲对我家做出的贡献所以才会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情感。
所以,我没有生气,而是柔声在对她解释,而且让自己极力地显示出一种真诚,一种亲切。
或许是我真的感动了她,或者是打动了她,所以她顿时不说话了。于是,我趁机对她说道:“菜菜,你在上课是吧?这样吧,我去帮你请个假,我们找个地方去谈谈。好吗?我知道的,现在你需要帮助,请你相信我,你需要得到的帮助我应该是可以提供给你的。不是金钱或者物质上的,而是你现在最需要得到的安慰。”
她终于再次地说话了,不过她的声音很细声,“我给老师说了,所以才出来走走。”
我心里暗喜,于是柔声地对她说道:“那太好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去坐坐吧。”
她没有说话,但是不反对的神情已经完全地表露了出来,我转身去穿过那片小树林,可以清晰地听见身后菜菜的脚步声。
很快地我们就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处,她一直在我旁边稍后的位置,我没有对她说话,因为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校园里面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事情才好。有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今天我和她应该在一处安静的环境去慢慢谈相关的问题。这件事情触及到的将是她的心灵,需要那样的环境。
可是,当我们刚刚走到学校大门口处的时候我却忽然听到她在对我说道:“冯叔叔,我们去江边吧。好吗?”
我当然不会反对。只要她愿意和我谈就已经让我感到很高兴了,地方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江边有露天茶楼,很安静,很开阔,还有美景。
我们没有选择真正的江边,因为那地方是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之下。所以我们坐到了江边一家茶楼的连廊里面。一壶新茶,一碟瓜子。坐下后我们都在默默地喝茶,因为我在想如何开口去对她说话。可是,我的心里却有着极大的顾忌,因为我很担心因为自己说话的不注意而在她的伤口上面洒了盐。我很担心自己会伤害她。所以,我犹豫不定。
最终还是她先开口说话,“冯叔叔,你不是要和我说什么吗?你说吧,说什么我都可以承受,因为我长大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很想立刻学校的,然后再去到沿海打工什么的,但是后来我想,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去替栾查理完成他的梦想。所以,我才坚持让自己留了下来。”
我心里大慰,因为我最担心的事情在她身上已经似乎没有什么可能了,“那就好。菜菜,我最担心的就是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你想不开。其实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那样去做呢?”
“他很早就被检查出来了那样的病了,不过他一直没有告诉别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不是他要和我在一起,是我自己愿意。你说得很对,我确实是同情他,因为他当了一辈子男人连女人的滋味都有尝到过。所以,我真的想把自己给他。何况,他还是那么高尚的一个人。我知道的,学校里面的很多老师和学生都看不起他,因为人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也更谈不上理解了。我也是和他接触了很久后才知道了他所有的事情的,开始的时候虽然仅仅是好奇和同情,但是我总觉得他很奇怪,我不相信他就是传说中的那样一个人。”她看着远处的江水,轻轻地说道。
我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原来,从很多年前开始,栾查理就在一直资助许多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了,他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都用在了那件事情上面。所有,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很震惊,也很感动。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去做,因为我觉得那不大符合一个人思维的常规:宁愿把自己的钱拿去资助贫困学生但是却舍不得花费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这个世界有什么人会这样去做?
“菜菜,你知道他为什么去做那件事情吗?可能我是凡夫俗子吧,我真的不大理解他。”于是我问道。
“真正有爱心的人都是穷人。”她说。
我即刻地道:“也不能这样说吧?”我心里很不以为然,我心想:你读书困难还不是我资助的?
“冯叔叔,你的心肠很好这我知道,至少我应该感谢你,因为是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你又去帮助了多少呢?栾查理和你不一样,他能够做到先去考虑别人,而且对自己是那么的不关心,所以,他在我眼里是圣人。”她说。
“圣人也是有动机的。至少他应该有去做那样的事情的动机,哦,或者我的用词不准确,或者应该叫做原因更确切一些。你说是不是?说实话菜菜,我觉得其实你还是很单纯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年代还有什么圣人。”我说。
“那是因为你太庸俗了。”她说,猛然地站了起来,“冯叔叔,我谢谢你以前对我的帮助,而且我也会一直把你对我的帮助放在心里。今后我会自己去挣钱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挣很多钱,然后去完成他的遗愿。”
我顿时愕然,“菜菜,你太理想化了。你想过没有?你自己家乡的那个村子里面男的就没有需要你帮助的人吗?做好事得先从自己身边的人做起。我不知道栾老师为什么要去做那些好事,但是,我相信他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直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觉得你喜欢上他是一种错误。他再高尚,但他的年龄已经可以当你父亲了,这是事实。菜菜,你能不能让你的父母少替你担心一些呢?一个人连孝道都没有尽好却去谈什么高尚,这是很可笑的事情。你说是吗?”
“你太庸俗了。”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后即刻离开。
我不住嗟叹。
后来,她的解决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当她真正长大后的那一天她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的幼稚。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赞赏她的,因为她至少高尚过,至少有过崇高的梦想。
当时,很多事情我并不十分明白,也没完全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但那时候的我不想再去搞明白了,因为菜菜那天的话和她的态度让我很反感,还有就是,我根本就不相信栾查理是什么圣人。有那么大年龄了还去泡小姑娘的圣人吗?
所以,后来我就不再去管那件事情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菜菜的妈妈向我提出了辞工的请求。
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她的心已经完全地破碎了。所以,我并没有挽留她。
她离开我家的时候孩子大哭不止,她也流下了眼泪。
林易第二天就给我派来了新的保姆,我知道菜菜的母亲辞工之前肯定去给林易讲过她的打算。
新的保姆一样勤劳,不过却很少说话。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改变什么,只不过我的孩子在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不大适应新的保姆,据说孩子在开始的那段时间经常在家里大哭。
不过,孩子已经长大了,因为有天晚上我回家去抱他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叫了我一声“爸爸”
我惊喜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再叫一声!”
“爸爸!”他脆生生地对着我叫道。
我听得清清楚楚,眼里顿时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不是伤心,是感动,于是我保证孩子快速去到了陈圆面前。
“儿子,叫妈妈!”我让孩子看着床上的陈圆,激动地对他说道。
这一刻,我是多么的希望孩子能够发出那声呼唤,同时又是多么的希望陈圆能够因此马上睁开她的双眼啊。。。。。。
作者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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