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秀梳洗着,一边也在大口地喝水:“不过二哥,你这么几个人就敢过来了,那也太冒险了。我军刚刚抵达,还没能清除周边地域。塞内亚人的游骑兵依然在周围窥探,万一遭遇上了,岂不糟糕?让军务处长在我驻地出了意外,我承担不起啊!”
对于紫川秀的埋怨,斯特林只是一笔置之。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因为紫川家的远东军团在紫川秀率领下已经抵达了魔神堡近郊,与先期到达的人类军团会师了。这就意味着对塞内亚的包围圈已经彻底合上了。
激动之下,不顾自己的身份,斯特林只带了几个参谋军官,在魔神堡外围绕了个近三十里的大圈子亲自到远东军的主营来见紫川秀。
缓过一口气来,紫川秀笑说:“二哥,恭喜你了。你打垮了云浅雪,十三万人类军打垮了十四万塞内亚人,这一仗打得漂亮——没有两倍的兵力,我都不敢跟塞内亚兵对阵——唯一不妥的是罗杰他们气得嗷嗷直叫,都怪你太不够意思,不留敌人给他们。”
斯特林淡淡一笑:“赢是赢了,不过没你想象中那么夸张。塞内亚兵已不是七八零年时候的强兵了,云浅雪号称十四万大军,倒有大半是老弱病残,一冲就垮,打得并不艰难。阿秀,你干得也不错。连下瓦那、尼斯塔,兵锋势如破竹,让魔神堡不敢专心对我,二哥我沾你光了。”
看同来的参谋军官们都还累得无精打采。斯特林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顺着大营边波光闪闪的河道,二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出了营边黑黝黝的那片树林,二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在那里,矗立着一个宠大无边的黑色轮廓。仿佛是巨大的猛兽潜伏在那花茫的夜色中。
眼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一线,两位统领都没有说话。
好久,斯特林长叹一声:“那就是魔神堡。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到这里了。”
“很不容易,很多人若能活着看到这天的话,他们会很开心的。”
听出了紫川秀话里的悲哀,斯特林凝重的点头。多少倒下的士兵,他们期盼的就是那直捣狼穴的这一天啊!
“二哥,”紫川秀突然问:“打下魔神堡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呵呵,对我来说,魔神堡就是结束了。”
“怎么?”
“打完这场魔族战争,我会向殿下辞职的。”
紫川秀吃惊的望着斯特林:“二哥,为什么?你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建功立业,正是时候!”
“我累了,该歇息了。至于建功立业——击退了魔族对人类的进攻,我觉得自己的功勋已经足够骄傲了。若再能侥天之幸,得你帮助再打下魔神堡,那我此生再无遗憾了。身为人类军人,能在抵御外辱的战争中立下这样的功勋和战绩。青史留名,我已经很满足了。”
“二哥,你这么年轻退休了,那以后打算干什么?该不会真的改行做蛋糕店老板吧?”
“为什么不能?”斯特林悠悠道,看着紫川秀哑口无言,他微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些钱财,李清的嫁妆也很丰厚。即使不干什么,下半辈子我也可以衣食无忧。我担心的是总长殿下不会放我走——不过那时候,魔族被击溃了,流风家也与我们和睦了,我在不在,关系并不大。若殿下真的不肯放我的话,我就自己跑!估计总长也不好意思把我关起来吧?”紫川秀默然。他隐隐明白,正当盛年的斯特林决意离去,累只是一个借口,多半是卡丹的事让他心灰意冷。美丽的魔族公主一直是斯特林心头挥之不去的痛。现在,他亲自统军,即将破魔神堡,卡丹的下场非死即浮,斯特林内心的痛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看着紫川秀神色黯然,斯特林安慰的拍拍他肩头:“阿秀,对你,我是很放心的。二哥我痴长你几岁,但论起历练和经历,我远不如你。你机敏过人,处事果断,刚柔并济,胜我百倍。你掌控远东,将来更可能并吞魔族,手握重兵和地盘——你不要学我,二哥是个没出息的,你前前途无量,好好努力。”
听着斯特林说话,紫川秀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一点没表露,笑呵呵的揽住了斯特林肩头:“斯特林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秀川老弟,到时请多多帮衬小店生意如何?”
“没问题…能免费吗?”
“滚!”
斯特林作势要踢,紫川秀闪身躲开了。好久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嬉笑了,二人哈哈大笑,只觉心头舒畅,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阿秀,我走后,将来的远东与家族的关系如何,那是下一任军务处长该操心的事,我也不用费这心。只是希望,将来家族与远东之间若出现纷争,你能看我面子上,给家族留几分余地,若能避免,尽量不要与家族动武——那二哥我就很承你的情了。”
紫川秀知道,在军务处长位置上,斯特林其实一直在暗暗的照顾自己,他充当了自己与家族之间的联系纽带,给自己最大的宽容。自己很多不是,他都带自己给掩了下来。现在,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后,你可不能那么任性了啊!”
人生得此兄弟,无复何求?
紫川秀心头感动,却笑着说:“二哥。你把我说得好像远东的独立军阀似的。”
“呵呵,认不认,你都是远东军阀,统领身份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斯特林随手从地上折起一根茅草,轻松的舞动着:“事情发展成这样。家族或许有不对之处,但谁对谁钦慕太复杂了,我们不讨论了。我只想问,阿秀,你打算把远东带向何方?——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
紫川秀很认真的想了一阵,最后还是颓然说:“二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
“解决的法子不是没有。干脆,你跟宁殿下结婚吧。”
“什么?”
“宁殿下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她可成一代明君。难得的是,她对你一往情深,你是辅助她的最好人选。远东与内地再度复合,你们夫妻统治新生紫川帝国,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完,斯特林很用心的看着紫川秀。
紫川秀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清亮的月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于是斯特林明白,自己了触碰到了紫川秀最为第三而脆弱的伤口了。
二人并肩走了长长一段路,走过大片的树木和草地,走过了茂密的松树林,营地的光亮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点。最后,二人都走得累了,背靠着一个山丘,并肩而坐,什么也没说,望着深邃的星辰和广袤的平原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在非常细微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二人同时警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说:“塞内亚人的游骑兵!”
远东和家族联军虽然已对魔神堡形成了合围,但魔神堡实在太过宽广巨大,合围的阵线并不严密。两军的侦骑不时在那犬牙交错的控制地带交手,尤其是魔族的游击骑兵,不时出没在人类军阵的周边查探人类军情。
蹄声越来越响亮,两位统领伏低了身子,匍匐在小丘背后的阴影中,在那草丛的缝隙中望去,遥遥的地上有两个骑马的黑影在疾走,晚风送来了马蹄声和他们修长的歌声,歌声苍凉而悲壮。两个游骑策马歌唱,转眼已离得远去了。
斯特林的塞内亚语不是很熟,问紫川秀:“他们在唱什么呢?”
低头倾听着那风渐渐远去的歌声,紫川秀像是没听到斯特林的提问,呆呆的望着那两个游骑消失的地平线眺望出神。
“他们在唱什么?”斯特林又问了一次。
紫川秀这才回过头来,学着刚才的调子,他低声的吟唱道:
年轻姑娘在春天热泪盈眶,对战士说爱情永不变幻,
为了美丽姑娘,在第一仗,
英俊少年把热血洒在疆场;
那边河上,浩浩荡荡的黑河边,
为王国殉难了一个年轻英雄,
风儿拂动他那金黄色的头发,就像爱人的手把头发抚弄,
蒙蒙细雨用尽心力把白骨洗净,一坯黄土慢慢将它掩埋;
青年就这样牺牲,勇士就这样牺牲,
他们为祖国战斗,死也不动摇;
年轻的姑娘转眼把他忘怀,把朋友从心底忘记,
啊,英雄岁月,地久天长…
两人对视着,在紫川秀黝黑的瞳孔里,斯特林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光。
“二哥,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童年时天真无瑕的憧憬,青年对爱情的忠贞和爱恋,所有美好的向往,梦想的破灭与重建,到了如今,统统化为对权力的妥协和让步。
转头望去,眺望远方那巨大而遥远的魔神堡,想起自己和初恋,他亦觉得心头酸楚,不知不觉间,久违了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两军会师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八五年的七月十三日,对魔神堡的围攻正式开始了。
魔神堡,号称大陆第一要塞。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哪一年,由谁兴建的这座雄伟城堡。按理说,兴建魔神堡如此巨大的工程,应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但奇怪的是,在魔族任何一本史书上,即使是魔族最为推崇的神典上,都找不到兴建魔神堡的任何记录。
有些魔族的有中国特色学家声称,这并非是神典的疏漏,实际上是因为魔神堡的兴建更在神典的撰写之前,它的历史恐怕能追溯到众神时代之前。
“魔神堡”的名字是人类称呼魔族王国道都的译名,它的真正原名为“至高无上大魔神恩赐其忠诚臣民耸立于大地上的无边光荣之城”。但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也太拗口,长而久之,魔族各族干脆就沿用了人类的译名,用“魔神堡”作为这座大城的名字。
早就知道魔神堡是大陆第一要塞了,但在亲眼目睹之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座城市的雄伟。远远望去,它就如一座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巨山,城墙高达三十多米,全部用整整两米长,一米宽的巨大黑石砌成,看不到一点缝隙。城墙全部被建造者都有意的造成厚实的菱形波浪起伏墙角,厚度达十二米,延绵长达十五里,城墙下的护城河深五米,宽度达到三十米,足以让任何戟都葬身河底。
根据鲁帝等人的说法,在高耸的城墙之后,魔神堡还设置有专门的瓮城和伏击用的巷道、刺马阵、长矛阵、陷阵等防御工事,内城城墙多达四层,一层比一层坚固。在城中设有分散的粮仓,储藏粮食足够五万军队食用三个月。城中的水源是打井水,城中有丰富的地下水,进攻都无法断绝守卫者的水源。
因为家族催促甚紧,尽管并无十分把握,斯特林还是下令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远东的半兽人部队、骑兵部队,再加上紫川家的本土兵马,各路兵马齐齐展开于魔神堡之前,俨如泛滥江潮,汹涌扑向魔神堡的外围工事。而一零一特种师更是冒险抵近敌阵,以弩机和投石近距离轰击,为作战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当下。轰隆声、喊杀声连绵不断,落石、前矢纷如雨,场面蔚为壮观,实效等于没有。
进攻最终以五百多半兽人士兵、八百多家庭士兵伤亡而告终,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人类却连哪怕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都办不到。观战不到一阵,人类将帅们就明白了,战斗必定会无功而返。并非参战将士不够英勇,实在是堡垒坚固得超乎人类想象,在投石车的密集轰击下,城墙居然连一个城垛都没能打掉,投石都被那设计成菱形的城墙从旁边弹开了,飞箭叮叮当当刺在城墙上,却对躲在城垛后的弓箭手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