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内心中依旧充满了敬意。
伟字营的火枪手已经走到预定战场,敌人的火枪阵距离他们不过五十步,两军黑压压的人群相互对视,中间是一条不宽的巷道。
相距是如此的近,只要你抬手搂火,就能轻易射中对面的敌人。
现在,就看谁能承受牺牲,谁能不畏死亡。
望远镜里,走在伟字营火枪手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提长矛的军官,长矛上绑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他猛地将长矛往前一指,张开嘴巴喊了一句什么。
只瞬间,上千把燧发枪端起,整齐地指着前方。
“哄!”一声,孔有德军同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嘈杂,有人下意识地朝后退去。平整的阵形向后凹陷。
“砰”宁乡军的火枪手同时击发,声音很小,传到孙元这边时已是细不可闻。不过,他还是可以想象出铅弹射入敌人身体时那撕破铠甲和皮肉的钝响。
可以看到,白烟之中,孔有德军中腾起的红色烟雾,那是人血。
一大片清军如同倒伏的麦子,瞬间散落一地。
“啊!”更大的喧哗声响起,孔有德军终于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丢掉火枪,转身不要命地跑。
孙元满意地收回千里望:“战斗在一开始时就已经结束,接下来就看冷二郎的了。”
“威武,威武!”呼啸声中,冷英的骑兵终于开赴战场,两千骑兵挥舞着细长的马刀,直接冲进敌人的火枪兵中,对着他们的背心就是狠狠一劈。
骑兵的凶猛冲击彻底将孔有德军搅得一团稀烂,上万汉军如同崩塌的山洪朝后扩散开去,再无法收拾。
正红旗汉军被打崩了。
……
看着满眼溃散下来的士兵,孔有德整个人都呆住了:“魔鬼,魔鬼!”
是啊,这他娘究竟是什么军队啊。能够冒着枪林弹雨,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不停被枪弹打死,依旧不急不躁地向前推进。
孔有德甚至相信,如果没有命令,对面这群敌人可以就这么在死亡的威胁下走上十里地而不乱。这已经不是人类了,这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对上这样的军队,怎不叫人浑身冷汗。
可以说,自己手下在敌人一开始推进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斗志。
果然,敌人在抵达预定战场之后,只一轮齐射,部队就整个地崩溃了。
单就这样,孔有德或许还有法子。军队的骨干都是东江镇出身的老兵,以前在辽东和建州军不知道打过多少仗,后来在山东又纵横千里几无敌手,战斗经验异常丰富,什么样的恶劣的情形没有遇到过,也知道该如何收束军队投入反击。
可等到敌人的骑兵一出动,局势就无可挽回了。
雪亮的马刀一路砍杀过来,射光枪弹的火绳枪比烧火棍还不如,敌骑兵一冲进汉军之中,就如虎入羊群,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
刀光中,一个接一个汉军士兵背心中刀,号叫着扑倒在地,然后被奔驰而来的马蹄践踏于地。
这一战最惨的死亡开始了。
到处都是丢掉兵器乱糟糟涌来的士兵,都在大叫:“败了,败了!”
“大帅,大帅,快想辙呀!”亲兵哭喊着不住摇晃着孔有德的身体。
“完了,完了,我的火枪兵,全完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在大清朝赖以立足的根本……完了!”孔有德心中一阵悲凉,他知道,这一战之后,以前那支威风八面的正红旗汉军将不复存在。没有了军队,自己这个什么王,也就是一场笑话,满州上层也不会拿他当回事。
看到自家主帅已经陷入痴呆,几个亲兵互相看了一样,然后同时动手,拉着他的缰绳,转身就逃。
这个时候,孔有德才回过神来,大声咆哮:“放开我,放开我,反击,反击!”他也知道,自己这一逃,再无回天的可能。
不甘心,不甘心啊!
说着话,他提起鞭子不住朝家丁头上抽去。
几个家丁不敢躲闪,被他抽得面面是血。可牵着缰绳的手却握得极紧,战马跑了起来。
一个亲卫哭道:“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看看后面,你看看后面,还能反击吗,还可能吗?又何必反将自己填进去?”
孔有德回头看去,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潮,就好象炸了窝的蜜蜂。所有的士兵都已经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为了减轻身上的重量,许多人一边跑一边脱得身上的铠甲。
一阵呼啸,敌骑兵扑了上来,也不挥刀,只将马刀架在马脖后,借着战马的冲刺平平割来。
士兵们下意识地一低头,将手护在头顶,刀光闪过,满天都是跳跃的手指。
这是何等惨烈残酷的奇景,孔有德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断指,浑身上下全是爆起的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一队大约三个骑兵冲得极快,直接冲到孔有德炮兵的炮位上。几个骑兵也是杀发了性,有人纵着战马将一个用来点火的火盆踢翻。
恰好,火盆落到火药桶上,“轰隆”一声,强烈的闪光叫人睁不看眼睛。
老半天,等恢复视力,才看到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在战场上升起,周围几十步内再看不到一个活物。
那三个宁乡军骑兵也不见了,想来也被炸死。这大概是敌人骑兵军此战唯三的死伤吧/
孔有德座下的战马被震得长声嘶叫,一阵乱踢连跳,一口气踩翻了几个士兵之后,不受控制地朝后冲了出去。
他耳里有血流了出来,身上也再提不起力气,只能抱着马脖,任由着发狂的畜生乱跑。至于它要将自己带去何方,孔有德也不想再管。
……
“完了,正红旗汉军完了!”在远处,多铎帅旗下,众建州军将领一阵骚动。
有人喊:“多铎,敌人骑出动了,孔有德完了,咱们的骑兵是不是也该上了?”
多铎紧咬着牙关,将腮帮子都咬酸了,良久才道:“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