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景和十九年秋,秦景帝宠妃蓝氏联合外臣司徒南谋逆作乱,意图弑君夺位,扶太子秦洛登上大位。殢殩獍晓
宫变之中,秦景帝被刺身亡。
皇长子秦宣及其胞姐荣安长公主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叛党一力肃清,得保大秦江山稳固。
十日后,秦宣承天命,于大秦皇城云都登基,视为宣帝,改元长乾,尊其母萧氏为皇太后,前太后梁氏为太皇太后。
另因荣安长公主辅佐新帝有功,新帝感怀其恩,授以监国之职,三年内与宣帝共掌皇权,风头无两。
西楚。帝京。
楚明帝穿一身家常宽袍坐在暖阁的矮炕上和对面的莫如风对弈,两个人相对而坐两个时辰,只是不住的落子收子,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个字。
五盘棋局终了,楚明帝终于长出一口气,抬手招呼了张惠廷把棋盘收拾了:“收拾了吧,上两杯茶,再叫人去御膳房看看,有合适的点心送几样过来。”
“是,陛下!”张惠廷带了两个宫女上前,把棋盘抬了下去,马上又有人递了茶水上来。
楚明帝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推了一杯到莫如风面前,“难得你进宫一次,御书房新来的厨子不错,会做几样糕点,陪朕下了这么久的棋,也该饿了,先用一些。”
“谢陛下!”莫如风起身躬了一躬,态度谦和礼让。
楚明帝的眼神一黯,面色表情却维持的很好,隔着袖子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下,“坐下,这里不是朝堂,不用拘礼。”
“君臣有别,礼法不可以废,草民不敢造次。”莫如风微微一笑,却没有过分推脱,重新坐回去,端起茶碗垂眸品茶。
自从上次秦菁来西楚的接风宴上见过之后,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楚明帝一再的找人明示暗示想让他多进宫走动,但是自始至终他都再不曾步入宫门一步。
他不见楚明帝,也再不搀和进去任何与朝廷有关的言论或者活动当中,恍如那日蜿蜒至上惊鸿一瞥之后马上又遁出世外,再不染这凡尘分毫。
而西楚朝中最近的形势却极为紧张,翔阳侯府颜汐的事情一再搁置,太子和叶阳皇后各自惹上的马上也不得了结,满朝文武都能隐隐觉出是楚明帝故意一再的在拖延时间,却因为拿不准他的具体心思而不敢妄动。
一时间,朝野之中风声鹤唳,大有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敢。
而同时,大秦方面宫变的消息也如纸片般不断的飞过来。
一直在他帝京称病不出的荣安长公主秘密潜返秦境,大秦国内翻天覆地,先是秦景帝暴毙,紧跟着他这里又收到新帝命人八百里加急递送而来的国书。
所以莫如风今日肯进宫来见他,还是多亏了大秦这份国书的关系。
楚明帝心有所感,黯然叹了口气,伸手把一直压在小几一角的那份明黄锦缎封皮的折子递到莫如风面前道,“这个你先看看吧!”
莫如风淡淡的抬眸看了眼,却是出乎预料的没有以与礼法不合为借口来推拒,而是放下茶碗抬手接了。
他是个做事果断而直接的人,楚明帝大慧,本来就是料准了他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并且成功的以此为饵引了他来,这个时候再欲拒还迎的矫情实在是没有必要的。
楚明帝见他如此,心里越发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份国书是前天刚刚收到的,今日大秦新帝已经正式在云都继位,本来说是请我国中派人过去观礼,但事实上也就是表达个态度问题,毕竟两地相距甚远,路程上就不现实。”
“陛下传召草民进宫,应该是为了荣安长公主一事吧?”莫如风道,说着已经把那折子重新递还楚明帝。
“是!”楚明帝接了那折子在手,又翻开来看了看,“大秦方面给出的理由是新帝年岁尚轻,独力难支,所以授了长公主监国之职,这样一来,朕好像怎么都没理由拆人家的台,硬要把他国中的台柱子撬过来给自己做儿媳了。”
一个监国公主的头衔,所能赢得的最大好处莫过于此。
荣安长公主以辅佐宣帝之名登上政治舞台,对于两国的意义就全然变了,秦宣在国书上冠冕堂皇的说辞很多,更是一再强调对于西楚方面的歉意,并且表示可以重新选派和亲人选送过来,和西楚永结秦晋之好。
和亲公主戏耍西楚皇室逃婚,这对皇室尊严是种不可原谅的亵渎和侮辱,可是人家火速回国做的却是于家国天下大有裨益的忠义之事,平乱当,保社稷,从这个层面上讲,又仿佛只能赞她大义取舍的风骨。
楚明帝其人,自认为一生运筹帷幄,掌控一切,这回也算是阴沟里翻船,被人反将一军。
“那陛下的意思呢?”莫如风问,并不主动发表意见。
楚明帝抿抿唇,把那折子随手扔到一边,又去端茶碗,“朕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莫如风一怔,虽然明知道他是因为叶阳敏的关系才会与他来说这些话,心里却还是突然空了一下。
“谢陛下抬爱!”他急忙低头去抿了口茶掩饰下情绪,重新抬起头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陛下找我来,想必是对我与大秦长公主之间的私交心里有数的,所以现在我给出的意见,并不客观。”
“没关系,朕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楚明帝摆摆手,眼中露出些许感喟的神色道,“说实话,那个丫头朕倒是真的属意,她第一眼出现在延庆殿时,朕还以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截然不同的容貌,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华艳清绝,那般处变不惊从容平和的姿态——
虽然他一直没说,但是,真的像极了那个人。
莫如风垂眸避开他眼中别有深意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拉回去道,“既然陛下问了,那草民便斗胆说一句,和亲一事,我并不赞成。”
“哦?”楚明帝淡淡的应了声,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陛下惠达,想必大秦方面的消息您也是知道的。”莫如风道,神色淡远,波澜不惊,“不仅仅是我不看好的关系,这种事最要紧的还是看当事人的意思。从一开始这门婚事就是出于秦皇陛下的一己之私,陛下也看出来了,荣安公主之所以走这一趟,也非诚心。再加上大秦新帝给出的这份国书,态度便很明了了——他们不准备再继续促成这门婚事了。即使陛下不允,那么这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两军交战的契机而已,没有别的。”
楚明帝心中微微一动,眼底便多了丝笑意,“那你觉得,近期可战吗?”
他是个帝王,出于自身习惯,从大秦的这场宫变中,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楚风和秦菁的婚事,而是——
这是否一个可取的契机,对秦人挥兵压迫,趁着它国中内乱之际扩充自己的国土。
“军国大事,草民不敢妄议,也不想插手,草民有的从来就只是私心。”莫如风道,“他们曾经是我的朋友。”
“曾经?”楚明帝沉吟一声,突然晃了下神。
莫如风垂眸不语,默默的又抿了口茶。
楚明帝静静的看着他儒雅温润的侧脸,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正色道,“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和亲事件,你便真的不打算出现在朕的面前了?”
“陛下,草民一介布衣,并不想给您徒增困扰,这次的事,抱歉。”莫如风道,并不否认。
楚明帝闭了下眼,他直觉的还想再追问莫如风一遍,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话到喉头还是用力的咽了下去。
“朕都明白,阿敏——她不是那样的人。”楚明帝苦涩一笑,突然端起茶碗猛的灌了一口。
皇陵里的那具棺木是空的,叶阳敏既是煞费苦心的离开他身边,那么以她的个性,便是打定了主意死生都不肯再与他相见了。
她一走,便是将这帝京皇城的一切彻底抛诸脑后,她一直是个说一不二敢作敢为的人,即使她对叶阳珊还有什么,也会在当初明道明抢的做一个了断,更不会在隐遁了十几年之后再让莫如风回来替她做这逆行倒施险象环生的事。
“就依你所言吧,既然大秦有意与我国修好,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而且现在太子戴罪之身还没能洗清嫌疑,联姻一事就暂且搁下吧。”楚明帝抬手揉揉眉心,再睁开眼时已经神色如常的抬眸对张惠廷道,“传朕的旨意下去,大秦宣帝新近登基,早些送了征西大将军回去。再让礼部准备一份厚礼,算作朕送他的贺礼吧。”
“老奴遵旨。”张惠廷躬身应下,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莫如风刚要起身告辞,紧跟着外面进来八名宫婢,往两人面前的小几上摆了十六碟香味四溢的精致甜品上来。
楚明帝端着玉碗,亲手盛了一碗雪梨羹送到莫如风面前,“陪朕说了半天的话,你也累了,吃完再走。”
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殷切。
莫如风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想要拒绝,但隐忍之下却是不由自主的抬手去接了,“谢陛下!”
见他接了,楚明帝便是很喜庆的模样,又拿了翠玉的碟子,在桌上的糕点之间挑挑拣拣给他挟了满满一碟子送过去,“都试试,这几样的口味都不错。”
这些糕点经常会甜得发腻,莫如风很忌讳,但是这一盘糕点送到他面前时他还的微笑着谢了,在那人殷殷的注视之下一块一块津津有味的品尝——
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都是叶阳敏喜欢的。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悲凉,所以即使明知道这些心意都不是针对他,他还是默默受了他的好。
因为他知道,娘,不希望他拒绝这个人。
莫如风在楚明帝的寝宫一直呆到而更过半,等到把他碟子里堆的那些糕点一一尝过,楚明帝才心满意足的准了他离开。
莫如风穿靴下地,又对他礼貌的躬身一礼,然后便要转身往外走。
“风儿——”楚明帝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脱口叫住他。
彼时莫如风已经到了门口,闻言整个身子突然如遭雷击重重一愣,他猛地抬手去压心口,努力压抑的呼吸之下,脸上颜色白的骇人。
楚明帝见他没有回头,只当他是心存抵触,也穿鞋下地跟了过去。
为了方便和莫如风独处,他之前已经打发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此时香烟袅袅,这屋子里一前一后站着的就只就他们两个。
楚明帝径自走过去,抬手却抚莫如风的肩膀。
莫如风的身子稍稍一侧,不动声色的避开,“陛下还有话要嘱咐草民吗?”
楚明帝的手擎在半空,半晌之后,突然苦笑一声道:“你不用为难,朕不勉强你,便只当你是阿敏一个人的孩子,让我——尽一点心意吧!”
这一生,他已经不可能再走近她,所以不惜一切,抓住她身边可以触及的一切,仿佛那样就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莫如风静默的听着,半晌狠狠的闭了下眼,回头看他时脸上仍是那种淡若清风般美好的笑容,“时候不早了,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草民该走了。”
“你跟你母亲果然都是一样的性子!”楚明帝无奈的呼出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你跟朕说句说话吧,这一次你冒险布下这样的一个局,又万里迢迢从大秦一路过来,从头到尾就只是为了那个丫头铺路的是不是?”
莫如风抿抿唇,不置可否。
楚明帝定定的看着他,也像是发现了他脸上突然过于苍白的颜色,不由的暗暗心惊。
“不舒服吗?”他抬手便要唤人去请太医。
“陛下,不用!”莫如风急忙拦下他,略一迟疑还是开口,“经过这么多天的明察暗访,我的事,想必陛下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我不想给自己平添烦恼,也不想累及任何人。而且我跟陛下一样,我分的清楚,即使再怎么相似——母亲她都已经去了,没有人可以替代。”
他笑的温软而洒脱,楚明帝眼底颜色却是一沉再沉,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今晚别出宫了,朕叫太医给你瞧瞧,你舅舅那里,朕着人去跟他说一声。”
“陛下——”莫如风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楚明帝已经不由分说的叫了人进来吩咐道,“来人,送莫先生到锦华轩歇息。”
“是!”那内侍应道,转身为莫如风引路,“公子,请!”
彼时楚明帝已经转身往内殿走去,莫如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时候,跟着那内侍走了出去。
那内侍低头看着脚尖快步的走,莫如风跟着出了楚明帝寝宫,一出门眉心突然一阵紧缩,疾步一个闪身让到旁边的廊柱后面,闭眼靠着柱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取了两丸特制的褐色的药丸吞下去。
他靠在那里不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不多时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继上次在云都时候的那一次之后,他一直很小心,那毛病也被克制住,已经很久没有大幅度的发作过了。
虽然生无所恋,但是他还不能死,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他静静的靠在那廊柱后面,努力的撇空心事,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额上的汗水被风干之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那引路的内侍貌似一直没有发现他跟丢了,竟然没有回来找,莫如风隐隐觉得有点奇怪却没多想,横竖晚间这宫里来回值夜的侍卫和内侍都有很多,随便找了谁带路都能带他去锦华轩。
整理好衣袍从那柱子后面挪出来,莫如风径自往前走了一小段,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从旁边的回廊里穿过来——
确乎正是之前把他带丢了的那一个。
“公子恕罪,是奴才大意,走的急了没发现您还没跟上来。”他走到近前,急忙道歉。
“是我自己一时分神,没有跟好,与公公无关。”莫如风淡淡的开口,四下里扫视一眼当前的天色,“这个时候宫门该下钥了吧,劳烦公公,咱们也快走吧。”
锦华轩是在内宫里的一处宫殿,按理说让他留宿就是坏规矩,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自从那日在延庆殿见过之后,楚明帝对这位姓莫的公子上心的很,所以虽然于礼法不合,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是!公子请随奴才这边走!”那内侍仍是细声细气的应道,使劲低垂着脑袋,转身往他方才来时的那条回廊走去。
莫如风亦步亦趋不甚在意的跟着,他的心思敏慧过于常人,即使月黑风高也一眼就辨认出这小太监并非之前那一个。
不过在这宫里,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便泰然处之随着那人一路的走,而且他心里也是有数——
在这宫里,唯一会想方设法引他过去相见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如他所料,那小太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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