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森然,灯火辉煌的大殿当中惨叫声四起。殢殩獍晓
那些密密麻麻护卫在蓝月仙身前的侍卫们甚至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黑衣人手中做工精良的短箭刺穿胸腹,倒在血泊当中。
数百人垒砌而成的血肉壁垒瞬间坍塌,露出后面跪在一起死不瞑目的两个人。
景帝是当胸一刀毙命,他大约是致死也没有想到最后送他一程的人会是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不得忘记的女人。
当然,这普天之下却只有秦菁心知肚明,虽然蓝月仙也想让他死,但那一刀却真不是她想刺的,可是真相——
谁在乎?
只要人人眼中看到的,那就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蓝月仙就跪在景帝的身边,眉心被一支精致的短箭贯穿,眼神空洞,神情恐惧。
那一箭,出自秦菁之手!
说来那些黑衣人下手真是出奇的准,这两人虽然被围困当中,但各自身上却只有这一处伤口——
却,致命!
死的清楚明白!
响箭过后,殿中的气氛瞬时被浓烈的血腥味冻结,温热的血液从那些堆叠在王座周围的侍卫们身体里涌出来,金砖铺就的台阶被血色浸染,浓稠而鲜艳的血水一路蜿蜒着流,浸染了文武百官的足下的地砖,所有人都仿佛做梦一般死愣愣的杵在血泊当中。
他们有人恐惧,有人震惊,但惊的却不再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一朝薨毙,而是——
而是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明艳少女,手起刀落血染皇廷的勇气和决心。
万众瞩目之下,秦菁踏着脚下血水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她弯身下去,手下轻柔的替她死不瞑目的父亲合上了双眼。
“你的这双眼,一辈子都没有分清是非对错,所以我替你将它们合上,从现在开始,用你的心来看着,看着我于今夜这皇廷之中亲手操刀颠覆你苦心经营一生却从来没有得到的——这一切。”
她的声音轻且飘渺,隔着这样的距离,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是她唇角近乎木然的在已死的景帝耳畔喃喃低语,那像是一双情意浓厚的父女之间最神圣的告别仪式。
半晌,姚阁老颤了颤,哑着嗓子试探道,“殿下,皇上他——”
像是明明已经见到那人身上生气全无,还不肯死心一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踟蹰不安的试探——
一国之君,一夕暴毙,殿外还有叛军作乱,杀的腥风血雨,这是要在一夜之间毁了这座延续了八百年繁荣帝业的王朝吗?
这后果,太严重,任谁都要刻意的回避不提。
秦菁重新直起身子,目光淡淡的飘来,声音平静道,“父皇——已经大去了——”
“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姚阁老身子晃了晃,倒在了血泊里。
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下,在场的命妇和高门千金已经晕的差不多了,此时文武百官当中一阵骚动,齐齐跪下伏地痛哭。
哀哀的悲凉之声回旋在殿中,秦菁高居于王座之前漠然的看着,等到他们哭够三声,忽而眸光一敛冷声斥道,“全都给本宫住口!”
她这一声音调不高却清亮干脆。
殿中气氛一窒,各自惶然的抬起头来看向高台之上王座之前那个神情冷漠,眉眼凌厉的黄衫少女。
“诸位大人心系君王心系社稷,是我本大秦之福,宫感怀于心,但现在却还不是你们哭的时候。”秦菁声音冷肃,表情森然,每一个字是咬音明明极轻,但是落在众人耳中还是掷地有声,仿佛那边是天生王者、身居高位之人发于本心的风骨与气度,“蓝氏贱人勾结外臣司徒南作乱于此,谋害君王、乱我河山,你们要哭也等到乱臣伏诛之后到父皇的灵台前头去哭。”
“是,蓝氏作乱,大逆不道,幸得长公主及时回鸾救我大秦江山于危难之际,臣等自当戮力同心,助殿下击退乱党,平此霍乱。”一个武将振臂一呼,起身夺了一个侍卫的长刀率先冲出门去。
有人带了头,殿中武将相继鱼贯而出。
自从事发时候起他们人就一直被困殿中,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但是却被秦菁杀伐决断的威势所震,不知不觉中就信了这女子的通天之能。
秦菁没有让人阻止,她很清楚,虽然她可以步步算计,做到周全无误,但这山河国域却不是仅凭她一个人可以撑起来的,她得给这些臣子一个立功建业的机会,重新洗牌皇权体制,巩固政权。
武将们为表忠心都出去冲锋陷阵了,文臣们还都留在殿中。
“诸位大人受惊,就暂且在这殿中歇息片刻,等到一会儿事情过了,本宫自会安排车马送诸位回府。”秦菁道,款步才从那台阶上下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苏沐吩咐道,“后殿那两处入口还是安排人去把守好,务必保证众位大人的安全。”
司徒南贵为左相,在朝中并非势单力孤的一个人,他的党羽也在这些朝臣之中,一个也不能放出去。
“是!”苏沐拱手道,一挥手,原先驻守在后殿入口的处的黑衣人马上归位,再度把整个大殿堵了个水泄不通。
秦菁款步跨出门槛,在正殿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站定,目光沉静看着脚下血光连天的杀戮,没有半分动容。
司徒南没有出现,而是由他自己一力提拔上来的副统领吴伟业坐镇,将五万禁卫军一并压在了这里,想必是踌躇满志,以为势在必得的。
苏晋阳的三万人提前在周边设有埋伏,他们刚一出现,就先以弓手放倒了一批实力最强的先头部队,后面他便把人尽数压在台阶下面的广场上死守,虽然没有主动冲击,但却以山河力挺之势死死的封锁了身后中央宫的中央宫,但凡有人靠近,一律斩杀。
就因为他以静制动,没有大规模的出手,所以外面虽然厮杀声不断,但是到了这会儿,除了吴伟业第一批派出来的那支三千人的精英部队死的干净利落之外,后面上来的人折损数量也不过几千,大批叛军力量还得以保留。
秦菁抬手招呼了一个侍卫过来,于他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他侍卫应声,飞身奔入战圈,找到临阵指挥的苏晋阳,给他递了秦菁的命令。
苏晋阳默然应下,立身于血肉尸骨之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就果断抬手做了个的手势:“格杀勿论!”
进攻的号角自四下里响起,他身后原本驻守设防的禁卫军蜂拥而上,和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叛军杀成一片,一时间中央宫外喊杀声震慑宫闱,血光冲天。
有侍卫搬了椅子过来,秦菁不动声色的弯身坐下,手里悠然捧一碗茶,就着鼻息下面浓厚的血腥味津津有味的品。
自她出现以后就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因为所占的地势极高,脚下厮杀的众人抬眼就能看见这女子被众人拥簇着坐于殿外的窈窕身影,如这染血夜色中唯一存留下来的一朵杏色的花,那么明媚那么耀眼。
其实不用多说,殿中情况已见分晓,只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前赴后继斗志昂扬的叛军阵营里已经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蓝淑妃事败,就等于是说他们大事未成就已经先失去了对这座皇宫的绝对控制权,吴伟业抓枪的手心在隐隐的出汗,控马在万军从中不住的大声呼喊以便于鼓舞士气。但是所有人,只要看到那居于高处的女子,怎么都忍不住的心里发虚。
无形之中,叛军节节败退。
姚阁老等几位老臣在殿中缓过气来,大着胆子摸到门边。
他们都是文臣,哪里见过这样才场面,忍不住的就两脚打颤。
“殿下,您看这叛军已露败象,是不是——劝降?”
“再看看吧!”秦菁淡然微笑,不动声色,复又垂眸下去继续饮茶。
姚阁老颤了颤,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秦菁不语,她——是在等人。
苏晋阳的三万人尽数压在这里,司徒南控制的五万也一并开了来,外城那边她却只让白奕等人分别带兵封锁了进出城门的要道,没有动手,因为——
她在等蓝玉衡的反应。
苏晋阳说他手下两万人控制了三处城门,现在司徒南不在,明显就是出宫去调动他私自集结的两万人算计着从外围攻陷云都。
蓝玉衡放了他出去,却是到现在还没有加入战局——
这位蓝家大公子的耐性,一向都好的惊人呢!
秦菁垂眸静候,一众老臣不明所以,各自扼腕叹息的看着,眼见着吴伟业五万禁卫军要去一半,远处的灯火下终于见到另一支整装完备的队伍潮水般压下来。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从外围包抄,与苏晋阳的人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把吴伟业等人夹在了中间,手起刀落毫不手软的展开一场厮杀。
腹背受敌,夹在中间的叛军惊慌失措,根本无心恋战。
秦菁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终于放下茶碗,回头对苏沐使了个眼色。
苏沐会意,带了两个人折回殿中,不多时就抬了蓝月仙的尸首出来。
秦菁起身让到一边,有人撤了她身后座椅,苏沐等人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将蓝月仙的尸体沿着那汉白玉的台阶往下用力一推。
裹着华服的那具尸首,如同半截没有生气的木头桩子一样,咕噜噜的滚下去,借助两个人出手时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摔在了正在交战的两军阵前。
“这——啊——是姝贵妃!”一个小兵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
吴伟业虽然早就想到蓝月仙可能已经事败,却未想到秦菁竟会快到不等过审,直接在大殿之中当着百官的面就杀了她。
“蓝氏勾结外臣,意图弑君夺位,乱我河山。贱人的尸首在此,你们还有谁是不怕死的,要与她共赴黄泉的吗?”苏沐走上前去,声音冰冷说道。
殿外原本厮杀激烈的双方在见到蓝月仙的尸首时已经惊呆了,这个叱咤后宫、从冷宫里都能安然走出来的女人,就这么完了?
当然,如果看到景帝的丝状,他们或许会更惊诧些。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要听他一派胡言,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妖言惑众,有不臣之心,左相大人忠君爱国,已经往外城调派人手,此时定然已经将这争做皇城围住。不要被他妖言蛊惑,援军马上就到了,左相——”吴伟业见到人心不稳,马上扬声怒喝,意图重新鼓舞士气。
“报——”他话未说完,身后的已经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因为有蓝玉衡的人从中阻隔,他近不得前来,只能隔着人群高声通禀,“逆臣司徒南私结匪兵意图不轨,已经被小两将军等人三面夹攻所击溃,叛军残余兵力被困北城门外,请殿下安心!”
云都的东南西三面都有机会突围而出,唯有北方临水,而且为了阻止江北大营的人渡河,往来于两岸之间的交通工具已经尽数被毁。
别人不知道,吴伟业心里却很明白,司徒南被人困于北城门外,等于是完全被断了退路。
他心里一凉,险些从马背上翻下来,却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他们部署了这么久的计划会在这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不,这不可能,大家不要听他的一派胡言,有诈,他们这是自知无力抗衡左相大军才故意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打压咱们的士气,大家不要上当。”吴伟业大声的吼,仿佛的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
蓝玉衡的临阵倒戈原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而且这冲破重重阻碍进宫来报信的又是秦菁的人,而他们自己人的消息渠道仿佛是被人彻底掐断了一样,无论是在内殿意图以景帝控制大局的蓝月仙,抑或是出城搬救兵的司徒南。现在蓝月仙横尸在此,那么司徒南那里——
人群之中一片骚动,却是再无人主动出手。
外围的情况虽然大家都不清楚,但只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方才刚开始时苏晋阳占了最有利的地势,损失不多,后来加入战圈的蓝玉衡更是捡了个大便宜,整场算下来,都是叛军损失惨重。
眼下秦菁方面已经以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压下了他们的气焰,不管司徒南最后到底能不能成事——
他们现在被困在宫里的这些人,小命可全数捏在人家手里。
“呵——”就在所有人都踟蹰犹豫的时候,人群之后忽而传来一声低哑的浅笑。
那笑声实在不能算是多高亢,但是在这般紧张的形势下,却从容闲散的有些过了头,让人禁不住的心里发颤。
秦菁眉头微微一皱,所有人都循声望去,那声音紧接着又继续飘来:“成大事者没有理由拿得起放得下,方才宫外那一战虽然不够惨烈,但有些时候愿赌就要服输,成王败寇认了就是,你这般自欺欺人又是为了哪般?”
男子的语气闲适,不知不觉间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几乎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来人,是付厉染。
黑袍黑发的男子,神情桀骜居于马上,一步一步朝着正殿的走来,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那张脸孔之上原本冷且硬的线条,生生的勾勒的柔和不少,隐隐透着丝邪气。
付厉染是大晏人,将来无论是谁做皇帝,现在都不能与他为难。
所以他这一路行来,无论是秦菁方的人,还是怔在当中的叛军,愣是没有一个敢出手拦他,就那么任由他单骑行过,姿态悠然洒脱仿佛观光一般。
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连秦菁也始料未及。
付厉染大约也是想到了她心中必存疑虑,难得主动开口道,“方才你们宫门外打的太乱,本座实在找不到人递帖子,不请自来,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来者皆是客,是我国中土风变故,怠慢了!”秦菁负手立于台阶之上,笑容淡淡的望他,“国舅大人此番远道而来,是为了贺我朝贵妃的大的寿吗?遗憾的很,今日这寿宴怕是摆不成了。”
没有递国书,也没有提前任何形式的交流,付厉染以这样的身份在这个时候直闯入宫,从哪方面来讲都说不过去。
“怎么会?本座与你秦氏的哪位娘娘都没有交情。”付厉染行至阶前就翻身下马,眸光流转四下看了眼,“不过好像我来的也是时候,貌似是可以赶在新帝登基之日讨杯酒喝。”
“是啊,国舅大人你正赶上好时候了。”秦菁道,亲自下了台阶去迎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台阶底下占了一瞬,秦菁马上话锋一转,凛冽了语气道,“不过这酒可不是白喝的,阁下的马姑且借本宫一用。”
说罢,已经一闪身过去抢了付厉染手里缰绳。
付厉染手里一空的同时,腕下突然灵活一转,于广袖之下握了她的皓腕在手。
秦菁微愣,他却未动,只就一缕浅淡的叹息声传来,“不好意思,方才来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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