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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只想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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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道星宫被点亮,真气壮大一层,一道白光汇聚成轮,流向丹田深处。

    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天地空明,万物皆无,一片永恒黑暗中,只有明月一轮,亘古照耀,而她要做的,是踏着漫漫星桥,奔月而去。

    意识浮沉于空灵和玄幻之中,对外界暂时隔绝,她不能发现他在她身后,肘抵着她的腰间,也没有听见他低声喃喃:“我只想,吃你啊……”

    ……

    景横波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看见远处屋檐上,一只鸟落了一根羽毛。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多年近视眼的人,忽然戴了一副合适的眼镜,可她确定自己并没有戴眼镜。

    或许,这就是明月心法带来的好处吧,月光普照,万物澄明。

    她侧身,看见穆先生一动不动贴墙睡着,很安静。

    这种安静又让她恍惚——这样早晨醒来,看见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睡着,好像是老夫老妻间才该有的场景?

    而且她居然对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的一夜没有任何奇异反应,好像……顺理成章一样。

    是自己越来越放松,还是这样的事儿多了,渐渐麻木了?

    和陌生男人共度一夜的事,她想想,似乎,从出帝歌以来,确实不少。

    身后有动静,她回头,穆先生拥着被子翻个身,睡得头发乱乱的,眼神迷离,似乎还没清醒。

    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他那床上翻身,迷离看她的姿态,和普通家庭早晨起床的老公是不是一样……

    “醒了?”穆先生居然在和她打招呼,对从她床上抱着她被子醒来这件事,态度自然。

    这语气,神情,她那种“居家生活”的错觉又来了。

    她觉得有点受不了。

    “醒了?”她反问他,笑得颇假,“看你气色不错,想来伤势痊愈。恭喜恭喜,好走不送。”

    说着去掀他的被子,准备请他速速滚蛋。

    他躺着不动。

    “我想在你这先避一避。”

    “啊?”景横波决定装没听见,“想马上走?好的,我送你出去。”

    “我不走。”他又道。

    “外面的人去吃早饭了,正好趁这时候走。”她道,忙忙碌碌叠被子。

    叠被子的手被按住,她顿住,眼光落在他手背上,修长干净的手,很好看,只是皮肤有点苍白,好在指甲微红,别有美感。

    “嗯?”这一声是鼻音,她自己觉得很有压迫感。

    可惜这压迫感对他不存在,他仰起头,迎着她眼睛,清晰地道:“让我在你这避一避。”

    “不干。”她嗤之以鼻,“你吃定我了?我凭毛要给你避?我又不是你姐。”

    “现在叛徒应该在全城搜捕我。”他自顾自道,“我在这里避上一日,等稍微好转,天黑了,你送我回影阁总坛。”

    “做梦。”她道。

    “路上可能有点危险,不过我有办法。”

    “关我毛事。”她道。

    “送我到总坛之后,我有重礼相谢。”

    “姐有答应你吗……嗯?什么重礼?”

    “你想要的。”他加重语气,“在玳瑁生存的很多必要的东西。”

    她不说话了,托着下巴,眼神飞来飞去,似在精密计算。

    他却好像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又舒舒服服躺下去,果然是吃定她的样子。

    她很想让他吃瘪,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凡事只求自己痛快的简单女子,她已经学会了将个人意愿放在一边,先考虑利益。

    影阁能在大荒遍地势力已经成型的情况下,还挤进了这铁桶江山里,可见能力不小,穆先生所能提供的好处,也许真值得她冒冒险。

    话说回来,她要做黑水泽女王,掌握玳瑁,也不能和所有的玳瑁势力交恶。正常情况下,应该扶植被排挤的,拉拢势弱的,打压最强的,现在穆先生被玳瑁江湖势力联手暗害,正是她适合拉来做同盟的对象。

    心里愿意了,脸上还不肯放软,她哼了一声,道:“给点押金先。”

    这话原是挤兑他,她想着他受伤在外,哪可能带着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真的伸手入袖,掏出一个藤编的圆圆的东西递给她。

    景横波接过来,拿在手里才觉得挺有分量,显见藤条里包着什么东西。那藤触手温软,看上去极有韧性,她试着撕扯一下,果然没有扯开。

    “锦罗藤。”穆先生道,“姬国特产。不惧火烧不畏刀剑永不腐烂。对其中包裹的任何物体都有滋养作用。姬国贵族女子有用它做衣服的。”

    “藤条里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他答得妙。

    “不知道你给我?万一里面是毒药呢?”

    “锦罗藤极其名贵,能用它来包裹的东西当然更名贵。哪怕是毒药也是珍贵毒药,你不亏。”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这藤打不开,我要它有什么用?”她把玩这东西,觉得这造型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里头会是什么。

    “藤条不能以外力打开,但这是藤条编的,自然可以解开。”他道,“只是编得特别复杂,得慢慢研究。这是女子活计,不适合我们男人做,所以,送你了。”

    看她还是一脸不满意模样,他又道:“锦罗藤之所以叫锦罗,是因为这藤本身就有温养肌肤,令肌肤细腻光洁,如锦如罗的功效。你便是解不开这藤条,戴在身上,也自有好处。”

    这话倒中了景横波的意,笑眯眯地道:“瞧不出你一个大男人,倒和女人一样细心。”便将这东西佩在腰上香囊里,并没有贴身戴,打算等和司思汇合后,让他看过有没有毒再说。

    戴好之后,一抬头,却见他凝视自己腰部,眼神颇有些奇怪。似欢喜似惆怅,又似有深深的寂寥。

    看她看过来,他又转眼。两人又陷入了不说话的尴尬中,片刻,他拿起身边的人皮面具和银面具,一一戴上。

    她看他慢慢抹平人皮面具的接缝,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要刺他一下,“要不要给你找点粉来,把接缝抹平些?”

    他手一停,随即淡淡道:“也行,记得拿上好的天宫粉。”

    她嘿嘿冷笑,“干脆拿女人皮给你再贴一层?”

    他手又一停,唇角一弯,“你能不这么恶心吗?”

    “吃人肉不恶心?”她大白眼翻得像媚眼。

    他的声音似叹息,“我没有。”

    “我看见了。”她嫌恶地退后一步,无法原谅他竟然把那手夹到自己盘里。

    哪怕是虚应那些江湖大佬,她也觉得这样的男人,太没血性。

    他沉默,似乎并不打算再解释,唇角一抹笑意,还是那般淡淡羞涩,却又生出成熟男子的魅力,很奇特的气质。

    他似乎并不太在乎她怎么想,存在自有欢喜。

    景横波觉得那种神秘又粘稠的感觉又来了,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今天精神咋样?”

    他看样子又要躺下来,“不行。”

    窗户缝里透出微光,晨曦初露,新一天开始了。

    景横波爬上床,跪在他身边,低头看他,露出恶意的笑意,“受伤是不是很无聊?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他定定地看她。

    然后眼神,慢慢变了。

    景横波脸上,渐渐出现了变化,雪白的肌肤上,蔓延出一片片黄色,像一片黄色淤泥,渐渐漫过雪地,涂染了一地斑驳。

    这忽然的变化着实有点可怖,她冷笑看着他,双手按住他的肩,准备等他吓得要起身的时候,凑上去装女鬼好好吓吓他。

    他却没有惊叫,也没有起身,却微微抬起手,似乎想要摸她的脸,那眼神……

    那眼神,有紧张,似乎还有……怜惜。

    他的手抬起一半,随即落下,并没有失态——因为他看见了她恶作剧的眼神。

    这眼神让他确定这脸,其实没有事。

    她看他稳稳地躺着,有点失望,冷哼一声,无趣地放开他,坐起身整理头发。

    对面就是桌子,桌上有镜子,镜子里能看见半个自己,和半个躺在被褥上的他。

    景横波理着头发的手,忽然一顿。

    她发现他在看她。

    模糊的黄铜镜,映不出清晰面貌,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

    不是厌恶,不是嫌弃,是……怜惜。

    比刚才更深,更明显的怜惜。

    似乎他从这张斑驳的脸上,看到了她的努力和放弃。

    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强者,放弃了当初最在乎的美丽。

    怜惜她这一路,得到多少便不得不失去多少,在艰难竭蹶中,将自己慢慢变了模样。

    景横波梳理的手指停了停,冷笑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的眼神,她特别烦躁。

    似乎久已压抑的情绪,便这般被翻起,时间的巨掌轻轻一拍,往事就哗啦一声冲到眼前。

    不,不要。

    她三把两把将头发扎好,笑道:“看完没有?”

    身后静了静,他并无被发现的尴尬,只轻轻道:“你换了位置,我看不见了。”

    言下之意你赶紧换回来我好再看。

    景横波被他的厚脸皮气乐了,哈哈一笑道:“那再给你看个精彩的。”

    手一挥,哗啦一声头顶瓦片飞出屋顶,一些碎瓦砸下来,砸破了床顶,灰尘簌簌落,他拖起被子挡住。

    景横波手又一挥,他连着被子飞起来,在床顶上滚了滚,啪一声砸落在床上。

    头顶泥尘滚滚下,落了他一头一背。

    景横波露出报复成功的笑意,嘴里却发出尖叫。

    “啊啊啊你是谁?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的叫声很有穿透力地传出去,穆先生还在和被窝挣扎。

    门砰一声被踹开,那些罗刹门炎帮的人冲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那领头男子,行色匆匆,似乎刚赶回来,急声问:“怎么回事?”

    “他——”景横波指着穆先生,满面惊惶,“他刚才砸破屋顶,落在了我床上,吓死我了!”

    一帮汉子们听见了屋顶破裂的声音,此刻抬头看见,果然屋顶有个大洞,而床上的人趴着,满身灰尘,一看就是从屋顶掉落的。

    这些黑道汉子满面凝重,领头汉子手一挥,其余人各挺刀剑,逼近了穆先生。

    趴着的穆先生慢慢转头,看着景横波。

    景横波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叫你看,叫你嘚瑟,叫你赖我,现在该慌了吧,怕了吧?

    结果她又失望了。

    穆先生不仅没露出失望惊慌之色,还对她眨了眨眼。

    他好像一点都没被卖的痛苦,仿佛这只是一个游戏。

    景横波眨眨眼,盯着他,他眨眨眼,看着景横波。

    景横波觉得这真是比拼定力的一个游戏,而且她好像要输了。

    最前面一个炎帮帮众的刀已经快要触及他的喉头。

    他依旧浅浅笑着,唇角一弯,只看她,似乎真的将命交给了她,又似乎这是他对她的一个考验。

    景横波觉得莫名其妙——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开始印象还不好,怎么就敢这么有底气?怎么就敢将命交给她?

    那就死吧,哼。

    那刀将要横劈而下。

    他依旧不动。

    她只好一声大叫:“啊!”

    这一声充满惊讶,劈下的刀停住,那群汉子齐齐回头看她。

    景横波却只说了这一句,便紧紧闭嘴——她心中不甘,非得看他怎么做。

    床上的他,终于动了,颤巍巍伸手,哑声道:“……牡丹,你不记得我了?”

    牡丹?

    牡丹!

    景横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脸上青红白绿地变幻了一阵——她好像又输了……

    她咬牙,却只得“惊讶惊喜”地冲上去,拦住那持刀汉子的胳膊,大声道:“啊!原来是你,英大哥!你怎么戴了面具?还有你怎么忽然这么娘娘腔了,活像我们镇上小倌馆的兔子哥哥,我都没认出来你!”

    穆先生的脸色黑没黑她不知道,她眼神里满满的恶意她知道。

    可惜穆先生似乎也是个演技高手,就好像没发现她的恶毒,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受了点伤,中了毒……在这里掉下来……没想到遇见你。”

    景横波暗赞——这吃人肉的家伙,脑子当真快,这没有事先对戏,甚至没看过剧本,偏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立刻就接上了。

    这演技,比裴枢强多了。

    “他是谁。”领头汉子警惕地问。

    景横波笑眯眯地道:“英大哥啦,前段日子常见的,人很好的。”踮脚悄悄在领头汉子耳边道:“和你们要找的美人姐姐一起的,我听美人姐姐喊他英白,我们都喊他英大哥。”

    领头汉子眼睛亮了。

    英白!

    传言里他被国师免职,逐出帝歌,之后据说他投奔了女王。

    不过英白不是武功很高吗?怎么会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难道女王那边遇上了什么事?

    领头汉子,是罗刹门下一个小头目,叫王进。他奉命带人寻找女王下落,好用美男计先拉拢女王。昨晚罗刹前来关家川,他赶去伺候并汇报这边的进展情况,谁知道玉楼出事,门主重伤,眼看着罗刹门要大变,他正惶惶不安,怕自己这个门主亲信,很快会因为门主失势被清算。昨晚他赶去见门主,门主重伤之下,也在忧心怕权柄被夺,关照他无论如何要把女王这事做好,如果能抓女王在手,那依旧是有力筹码,最起码别人想夺权就不大容易。

    王进因此匆匆赶回小院,决心一定要找到女王,此刻听说此人是英白,顿时大喜过望。

    英白自然和女王在一起,如今他受伤流落此地,说明女王还没和十三太保汇合,他们还有机会先找到女王,拉拢她的心。

    “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正好也请他帮忙,找到你那位姐姐。”王进对景横波耳语,“你帮我问问他怎么成了这样,咱们稍后再出发,如何?”

    “好啊好啊。”景横波笑嘻嘻将人送了出去,关上门,对着穆先生,嘿嘿奸笑了一声。

    “够淡定。”她道,“你是不是吃定了姐很善良,不会真卖了你?”

    “哦。”他慢吞吞地道,“我方才,只是伤势发作,一时说不出话而已。”顿了顿,他诚恳地道,“没想到你这么舍不得我,我很感动。牡丹,多谢多谢。”

    ------题外话------

    拥着被子翻个身,眼神迷离地对你们伸出手:

    早……上……好……我……只……想……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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