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夫人,让霍靖不由得想起当初刚进府时,那个恬淡无争的女子。
仿佛,所有的苦难只为了一场蜕变。
“夫人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霍靖欣慰得连连点头。
只要不是有轻生的念头就好,他也就放心了。
“霍总管,以后就别再喊我夫人了,我……不配,也很快就不是了。”风挽裳看向湖面,涩然地说,目光幽远,声音透着几分飘渺溲。
“……夫人要走吗?”霍靖愣了下,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回到萧璟棠身边去?
其实,不也全是她的错。
若非是嫁入幽府,也许,她的痛苦也只有当初萧璟棠取她心头血那一次恧。
自从嫁入幽府后,她遭受的太多、太多,若当日正被追杀的她考虑放弃孩子而带萧璟棠逃命,又有谁能怪她?
她到底与萧璟棠在一起八年,再以一双腿为代价救了她,她若真因此放弃孩子,其实也没多大意外。
况且,之前在知晓子冉姑娘和爷的真正关系后,又知晓爷当初救她是为心头血,又以为爷不要孩子,这些,早已让她产生了离开爷的念头。
只能说,不是世间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
风挽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湖面,看着湖中亭里,想起他们曾发生过的一幕幕。
她真的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时光,虽然步步惊险,却是最同心的时候。
一路走来,也不过大半年的光景,从大雪纷飞到夏日炎炎,他们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裂痕也越来越多,而今,严重到,已经无法缝补。
八年,他一直在意她和萧璟棠的那个八年,可他却不知道,她与他的这大半年来早已抵过那长长的八年。
见她没说话,霍靖知晓自己猜对了,有些不舍地劝,“也许,爷只是还未想通。”
“不是每一个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总要付出代价的。”
而失去他,就是她的代价。
很惨重,因为,失去的是此生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爷没说要让夫人离去。”霍靖声音有些冷硬了。
“他会同意的。”她低头,似是喃喃自语。
他不会原谅她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不会原谅她害死了皎月。
当初像防什么一样防着他,甚至怕与他同床,怕他夜里伤害孩子。
原来,她竟不信他到这种地步。
可笑的是,到头来,亲自杀死孩子的人竟然是自己。
连她都没法原谅自己,何况是他?
霍靖还想说什么,张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看得出来,她去意已决。
只是,爷若执意不放人,她又如何走得了?
……
风挽裳回到采悠阁,很平静、很平静地把二楼寝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亲自收拾好,换上新的桌布,新的枕套。
桌布,是她绣的。
枕套上的连理枝和比翼鸟也是她绣的。
在天愿做连理枝,在地愿做比翼鸟。
多么唯美的诗词,只是,已经不适合他们。
她的所有痕迹,都不该再留着,惹他心烦。
以及,那挂在窗棂上,一串串的香囊。
当看到柜子里当初赌气没送出去的披风时,她又是一阵悔。
倘若当初把这披风送出去了,倘若,当初听他说完……
今日的他或许会对她多一点信任吧?
原来被这样误会,是真的痛不欲生,心里像是被撕裂的疼。
那时候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承受她的误解的?
难怪,他连解释都不屑了。
那么骄傲的人,被她那样以为,以为他不要他们的孩子,还防贼一样地防着他。
可是,即使那样了,临走前,他还是想跟她解释清楚,只是,她没有听。
抬手,轻抚着上面的针线,想着那夜在楼下,在狭窄的美人榻上,他拥着她入睡。
竟没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而眠,最后一次。
苦涩一笑,她压下眼睛里的水雾,把披风仔细折叠好,放回衣柜里,再将自己的衣裳收拾到一个衣箱里,尘封。
其实,他以前的衣裳都是放在别处,由府里奴仆熨烫好,隔日再取来伺候他穿上的,只是由她替他更衣后,衣柜里渐渐多了一件又一件他的衣裳。
这一切,都要成为回忆了。
风挽裳关上柜子,锁上衣箱,再看向外边太阳西斜的天色,走出房门,下楼,往小厨房走去。
从午后到天黑,整整两个时辰,她做了满满的一桌菜,只要是他爱吃的,她都做了,每一道工序都没假手于人。
尽管知晓他不会出现,即便出现了也不会吃,但这是她目前为止最想要为他做的事。
因为,她还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日,也是在这里,她为他下厨做菜,他说:
[爷的胃都让你包了。]
[你这般做是不是想让爷以后不能没有你,嗯?]
[妾身是爷的妻,除非爷不要妾身,否则,爷永远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只为爷一个人做?]
[只为爷一个人做。]
[爷还真就不能没有你了。]
一句句,清晰回荡在耳边,充满温情,那是,她许下的诺。
除非他不要她,否则,永远都吃得到她做的菜。
而今,他已经不要她了。
……
时辰,一点、一点消逝。
饭厅里,圆圆的大桌子上,满满的一桌子菜,早已冷却。
脚步声来来去去,幽府里的一盏盏灯火熄灭,也没等来那个应该出现的身影。
但是,女子仍淡定地坐在那里,低头认真地缝补着手里的荷包,完全没有一丝不耐,那么安静,那么坚定,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
门外守着的婢女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息……
※
又一个黑夜了。
萧璟棠在简陋的屋子里,看着床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其实,那个包袱也只是几件衣裳而已,在夺回醉心坊后,她便住到醉心坊去了,衣裳没有全都带过去。
就算她住在醉心坊,她白日也会回来一趟,与他商议如何保住幽府,除掉钟子骞一事。
而今,彻底失了她身影的萧府,又回到过去可怕的寂静,即便奴仆来来往往,也还是觉得很荒凉,来自寂寞深处的荒凉。
他转过轮椅,看向外边漆黑的夜。
谁也没想到顾玦还活着,并且活着回到天都,毫发无伤!
心碎毒发,又遭受了那样致命的伤,竟还能完好无损,他到底是不是人?
都那样子了,还能活着回来,足以证明,即便他是人,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的挽挽明明已经快回到他身边了,明明就只差一步就尘埃落定了!
可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顾玦竟还能活着回来!
像没事人一样的回来!
他的归来,等于宣告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孙一凡!”萧璟棠朝外喊。
孙一凡立即出现在门口,躬身回应,“少爷。”
“确定全都灭口了吗?”
“回少爷,渔村那边早已一把火烧透,缉异司那边……新提拔的副指挥使昨夜已将参与那件事的人,以与钟子骞助纣为虐为由,全都除掉了。挽裳小姐不会知道此事。”孙一凡平静地禀报。
在萧璟棠面前,孙一凡一直尊称风挽裳一声‘小姐’,因为,知晓这位风挽裳与主子的关系有多么不同。
萧璟棠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点点头,让人进来将他抬出去。
“顾玦回到天都后,有何动静?”
“好像因为妻子的死很悲伤,再加上知晓挽裳姑娘腹中的孩子没了,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萧璟棠冷眯起眼,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沉吟片刻,摆手,“捎信给高公公,请他前来一叙。”
“是。”孙一凡俯首领命,转身,沉稳地徐徐而去。
※
天亮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女子缓缓醒过来,看到外边晨光普照,再看到烛台上一盏盏烛火都已燃尽,只剩烛泪。
然后,目光幽幽地落在满桌子从未动过的菜肴上,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免失落。
她又低头看已经缝好的荷包,缝是缝好了,却已经无法如初,如同他和她。
看到门外的琴儿和棋儿踌躇着不敢进来的身影,她收起荷包,淡淡出声,“进来把桌上的菜都收拾了吧。”
听到她的话,琴儿两人总算不用再犯难,进去麻利地收拾掉桌上一道道用心做出来的菜。
“爷回来了吗?”风挽裳起身,淡淡地问。
“回夫人,还未。”棋儿回答。
风挽裳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身离开。
琴儿手上收拾的动作顿了下,心软地说,“夫人,爷应该在鸢尾山。”
脚步骤停,她讶异地回头,“鸢尾山?”
棋儿想制止琴儿说下去,但是琴儿已经忍不了了,“是!因为,子冉姑娘就葬在鸢尾山。”
原来!
他竟在鸢尾山待了整整一夜,没有回来。
是太痛了吧?
一下子承受这么多的打击,孩子的死,子冉的死,皎月的死……
她也该去给子冉上炷香了,她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她的死说到底也是她间接害的。
风寒的不适,让她忍不了轻咳几声,才走出采悠阁,直接去找霍靖安排。
但是,霍靖刚巧不在府里。
以防顾玦误会她擅自跑掉,她找人说了声,便让人备了轿子,前往鸢尾山。
……
就在轿子离开幽府一炷香左右的时辰,霍靖从外头回来了,一踏入府门,就听到下人来禀报,说风挽裳去了鸢尾山,他整张脸都吓白了。
“胡闹!真是胡闹!谁说夫人可以出府了!而且还是去的鸢尾山!”他暴跳如雷。
“可,也没说过不准夫人出府的。”那个禀报的人弱弱地说。
“你……”霍靖气得想掐死他,着急得手拳头打掌心,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