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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海棠是他满上黑暗生活当中唯一的光,给他指引,让他从深不见底的低谷当中走出来。越走进她,那光亮就明显,她就越能感受到他不是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他还有未来,还有隋海棠。
他起身的时候,隋海棠抓住了他的手臂,此刻的她,脸上浮着一抹不自信的怀疑,她问岑嘉懿:“你喜欢我吗?”
就算她再喜欢岑嘉懿,可也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会更喜欢你。如果不喜欢的话……”
“嗯?”岑嘉懿倒是想知道,如果不喜欢的话,她会怎么办。
是高傲地离开,还是有别的办法。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再想想,总能想到一个让你喜欢我的办法。”隋海棠微微笑着。
她等着岑嘉懿的回答。
但是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等到的,是岑嘉懿落在她眼帘上的吻。
那就是……喜欢了。
那天,隋海棠高兴地整晚都睡不着。
她想,如果他们能一直在巴黎生活就好了。
可是那一年,岑嘉懿回了宁城。
隋海棠以为在那些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面,岑嘉懿心中那些愤懑,已经日渐消散,他会以新姿态面对生活。
但是他没有,他心中恐怕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他当做妈妈,又当做姐姐的女人是以怎样悲惨的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不想让岑嘉懿变成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如果只要楚临渊和萧疏分开,他就能泄愤,她希望做这件事的人是她,而不是让心中充满着悲伤的岑嘉懿。
那段时间里面,岑嘉懿对她很凶,很生气,吼着让她滚回首都,滚回巴黎。
他越是生气,隋海棠就越不想让他自己去解决那些事情。
她深知他心中掩埋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一旦爆发,那就是无法挽救的。
是不是只要萧疏和楚临渊分开了,岑嘉懿就会和她一起会巴黎,永远不过问这边的事情?
那天早上,她和楚临渊一同在酒店待了一个晚上之后,在她明明可以说清楚那件事的时候,她保持了沉默。
萧疏来了,她以为萧疏会觉得楚临渊出轨,在那个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的女人眼中,楚临渊这就是背叛,他们肯定会分开。
可是,当萧疏逼问她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承受不住,什么都说出来了,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们走后,岑嘉懿来了,他猩红的眸子当中全是戾气,他问她:“你还要作贱自己到什么时候?”
她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巴黎,我就放手。”
“我不会和你回巴黎。”岑嘉懿眼中的戾气渐渐收了起来,“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再多管闲事,我就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你父亲。”
“你还是放不下仇恨,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可以温暖你心中最荒凉的地方。如果你执意这样的话,离开前,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就当分手礼物。”
……
那天,在施工台上,隋海棠站在楚临渊面前,她手中拿着从隋志文电脑上拷贝来的资料。
关于萧乾的。
具体的是什么她没看,但知道那些东西一旦公开来,萧乾和他的SQ将会面临重大的打击。
她对楚临渊说,如果不和萧疏分开,那么这份资料将会被公开,她不管什么大局,不管会破坏谁的部署,也不管这些资料公开之后会伤害到谁,她只希望岑嘉懿能和她一起去巴黎。
而且,如果楚临渊答应的话,这份资料并不会公开,她还会把隋志文电脑里面的原件给删掉!
但偏偏那个时候,岑嘉懿来了。
三个人站在施工台上,岑嘉懿让她走,跟她说这些事轮不到她插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施工台开始剧烈晃动,隋海棠是站在栏杆那边的,离地面有一定距离。
站在她一米之外的楚临渊在转身之后才想起身侧还有一个人,却没有岑嘉懿的速度快!
几乎是晃动的时候,岑嘉懿就往隋海棠这边来,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把她往外面推——
“岑嘉懿——”
隋海棠被推出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岑嘉懿因为推力而往后倒的身子,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放缓了一样,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拉住隋海棠。
却什么都没有拉到,只有衣服滑过指尖的冰凉。
她被推到平地上,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楚临渊拽住了岑嘉懿!
她想起来,手撑在尽是石子的地上,刚才跌在地上的时候,脚扭到了,很疼。
等她起来之后,看到的是楚临渊流血的手臂,他匆匆退回,那个施工台悬在半空中,岑嘉懿——
隋海棠跑过去,想要去看,却被楚临渊拦腰抱着,不让她靠近半分。
可她都看到了,岑嘉懿浑身是血地躺在那个大石头上面,动也不能动,很痛苦。
“岑嘉懿——”她尖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就像那一天,她站在他的病床前叫他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
只有生命仪归于一条直线的嘀声。
岑嘉懿,死了。
她花了多长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整理岑嘉懿遗物的时候,她几度流泪。
他的东西很少。
几套衣服,一个钱包,一个手机,一个……小兔子挂件。
她亲眼看到他丢掉的,可是最后,他还不是从垃圾桶里面把它翻出来了!
打开他的手机,里面的东西很少,相册里面没有他们的合照,却有一张她坐在椅子上睡觉的照片。
那年跨年,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后来他亲吻她,她的初吻。
怪不得,他一直不让她看他的手机。
短信,除了垃圾短信之外,只有她和他的往来,从他们开始发短信那一天起,每一条都在。
电话,快捷键第一个是她。
每看一个,隋海棠的心就要疼一次,那个她原以为没有多用心的男人,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保存着他们从相识以来所有的东西。
大概最让隋海棠奔溃的,是岑嘉懿的备忘录。
“埃菲尔铁塔下,站着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女孩儿。她笑得像一抹阳光,很暖。”
备忘录里面贴了一张图,带着红帽子的女孩儿站在草地上,一手摁着宽檐帽,抬头,看着埃菲尔铁塔,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格外闪耀。
隋海棠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学校见的第一面,却没想到在那之前,岑嘉懿早已经在埃菲尔铁塔之下见过她。
往下翻,隋海棠看到了第二条备忘录。
“小红帽是学妹。”配图,是隋海棠穿着学生装匆匆跑到学校,因为迟到,正在央求老师网开一面,待老师网开一面后,她吐了吐舌头,往里面走。
第三条。
“小红帽和我在一家餐厅打工。”配图,隋海棠穿着侍应生的制服,穿梭在高档餐厅里面,正在给客人上菜。
第四条。
“我好像喜欢上了小红帽。她像一缕阳光,照亮了整片天空。”没有配图。
日期,是隋海棠在小巷子里面被欺负,他送她回家的那一天。
没有更多的备忘录,但就这四条,就足以让隋海棠泣不成声。
当初她劝岑嘉懿放下仇恨,可是到最后,放不下的人反而是她。
于是,她把楚临渊叫到了岑嘉懿的墓前,跟他道歉。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楚叔叔很好,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责怪过她,还安慰她说如果换做是他,他会比她做的更加极端。
离开时,楚临渊还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特意等到她的司机来了才走。
所以其实到最后,岑嘉懿也不再怪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执念。
那天,她给父亲打了电话,和他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过了几天,绿化队的人去郊区那个山头,种下了漫山的海棠。
每年四五月,海棠花开满整座山头,格外的漂亮,山风一吹,花瓣散落,像巴黎的雪天一样。
“妈妈!”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穿着嫩黄色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支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爸爸说这个花叫海棠花,和妈妈的名字一样呢!”
隋海棠回过身蹲下来,小女孩儿撞进了她的怀中。
她摘下一朵花儿,别在隋海棠的耳鬓处。
“因为妈妈出生的时候,海棠花开得很灿烂,所以外公就给妈妈取名叫‘海棠’。”隋海棠和女儿解释道,眼中早已没有当年的骄纵任性。
她抱着纷嫩的孩子站了起来,淡笑着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
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揽着隋海棠的肩膀,三人站在海棠树下。
那年种下海棠树之后,隋海棠一直在问。
问因果浮沉,问几经爱恨。她走遍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终究是没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却不过是虚度年轮。
直到那一年,她在怀来小南辛堡镇遇到了他。
他说:待到山花烂漫时,你在从中笑。
那是岑嘉懿离开之后,隋海棠笑得发自内心的一次。
他有着沁人心脾的笑,融化一切的温暖。他知道她和岑嘉懿所有的事情,知道这片海棠林是她为岑嘉懿种下的,知道她心中有个永远都抹不去的人。
可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与她共孕一女的人,也是他。
海棠树下埋葬的青春,墨迹斑斑,故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