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那爹爹这脸色?”黛玉十分惊讶,显然没料到自家爹爹会装病。聪慧敏感如她,早就觉出不妥,隐约猜到几分,但既父亲不说破,她便佯作不知。
“黛玉妹妹莫慌,伯父脸上不过是伪装,用水一洗就能干净。”林青筠出声解释,这副“易容”出自她手,因早料到贾家必有人跟来,特意准备好,只为让来人眼见为实。
林如海虽对贾家未尽心照料女儿而不满,但终究是岳家,兼之贾母尚在,正值多事之秋,不欲和贾家闹的难看,这才同意林青筠的提议。当伪装完成着实效果惊人,福伯初见吓了一跳,以为他当真病了,险些就慌张的请大夫。
林黛玉此时同样震惊,仔细审视终于发觉不同。
“黛玉妹妹与伯父许久未见必有许多话说,我去交代厨下做些清淡好消化的汤水,再备些妹妹爱吃的家乡菜。”林青筠有意让父女两个独处。
待她走后,林黛玉终于忍不住:“爹爹,青筠姐姐……”
“她并非咱们林家族人。”林如海知道她心中疑惑,也没隐瞒,将林青筠之身世来历一一道尽:“她原是金陵人,如今到咱们家却是为避祸。他们家在一个村子里,家中只有父亲和小姑,其父是个秀才,在村中学堂内教书,日子本过的平顺。偏生去年甄家二公子去庄子上,那庄子离小村很近,就看见了林小姑……”
单从林青筠的相貌便可推测林小姑之姿容,甄家二公子本在庄子里窝的无趣,这下子起了色心,先是诱哄不成,便直接强掳。林小姑虽是村姑,却也认得些字,骨子里又刚烈,见逃不脱,竟一头碰死了。
林黛玉是小姑娘,这些话却是不好说给她听。
“青筠父亲性子耿直,又与其妹感情极深,见甄家非但毫无悔过,竟还出言威胁,当即写了状纸去了衙门告状。甄家何等权势,说是在金陵一手遮天亦不为过,当地县令哪里敢管这等案子。甄二公子听闻他敢告状,指使手下豪奴将其一顿暴打,又放火将林家一把火烧了。其父没几日便不治身亡,青筠伤痛未过,村中人怕遭受迁怒不敢收留她,以至于无处栖身,哪知有人偷偷送来消息,说甄家要来抓她送给甄二公子做补偿。青筠逃跑时掉入江水中,幸而命大被浪头冲上岸,又被闻讯赶来的张先生救回家。只是张先生无权无势,若甄家得知青筠在张家必不会放过,这才送到扬州来托我照管。”
林黛玉早已听得呆了,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爹爹,天下间竟有这等事?难道就没了讲理的地方么?”
黛玉长这么大,一直养在深宅内院,哪里听过这样事情。
若在以往林如海也不会与她说这些,可经过贾家的事,他将林青筠的话听在了耳中。玉儿性子太净太直,与姊妹相处自然无妨,可人要长大,接触的人事会越来越复杂,有些东西总要心中明白。
林如海反问她:“你可知金陵甄家是怎样的家世?”
林黛玉沉默了。
她自然是知道的。母亲去世时她虽年幼,却已被教导了许多东西,也曾帮着拟定送往各家的节礼,其中便有甄家。他们家与甄家只是平常走动,反倒是外祖母家与甄家是老亲,关系十分亲密。由甄家思及贾家,再想起在贾家时的经历耳闻,忍不住频频蹙眉。
“你既明白,就该知道青筠的无奈。”
“玉儿明白。”知晓其身世,再忆起方才见面的情景,林黛玉如同其父一样感慨起林青筠的坚韧不俗。
这一切只是无人知晓的误会罢了。
林如海突然说道:“我欲认她做义女。”
林黛玉略感惊讶:“爹爹很喜欢青筠姐姐?”
“若非她的一番话,你如今还在贾家。”林如海叹口气:“自你母亲去后,我忙于公务,致使你无人教导陪伴,所以你外祖母派人来接我才同意。可现在想想,外祖家再好,终究不若自家自在,何况若有青筠陪着你,为父也放心。她虽只大你两岁,不如你才思敏捷,却难得那份见识心性。你与她多多相处,自有好处。”
“女儿明白爹爹苦心。女儿总是一个人,每每看见别人姐妹亲热十分羡慕,如今爹爹为我找个这般好的姐姐,女儿只有高兴。”林黛玉对林青筠的初次印象很不错,兼之想着自己不在家,只怕平日里都是青筠姐姐在孝顺爹爹,方与爹爹这般亲近,她心中着实感激又羞愧。
当林青筠得知林如海之意,震惊下忘了言语。
古人认干亲是十分严肃认真的,毕竟不是那些豢养歌姬乐妓充为养女送给达官显贵的人,林如海认义女是要走正式程序上报官府登记在册的,往后她便是林家上了契的义女了。
一阵沉默后,林青筠跪下来,真心实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林如海此举虽有用意,但最得益的人绝对是林青筠,她无法不领这份恩情。别说什么林如海即将死掉,林家很快会烟消云散的话,此时可没人会知道林家的命运,所以绝对是她占了大便宜,从一个乡野村姑一跃成为当朝三品大员的义女。
何况,林如海未必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