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清晰,但语调却很飘忽:“女人很容易自作多情,若是再有那么几分姿色就会更加自视甚高,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虚伪的很……”
郭氏看上去很正常,但刚才的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绕是如此,“冷心冷肺”、“伪君子”之类的也让容辞知道这是在说皇帝的坏话,她的脸颊鼓了鼓,有些生气道:“陛下很好!”
“好?”郭氏讥讽道:“果然是自作多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人家眼里没有任何人,偏偏就要装作一副爱重妻子的模样来骗人……”
“那你为何没有被骗?”
郭氏愣了愣:“我?我自然能感觉到他那是虚情假意……”
“可是我偏偏感觉到的是真心实意!”
郭氏的眼神冷下来:“那是因为你蠢的像……”
“我不蠢!”容辞神情很坚定:“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眼睛也有心,知道怎么判断旁人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郭娘娘,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在墙的那一端,郭氏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她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似的,一下子回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时郭氏虽然出身不算最高,但是身为两任皇后的侄女,皇长子和太子的表妹,又有一张艳冠群芳的脸,自然受尽了吹捧和喜爱,别的不说,与她年纪相仿的皇子就没有不动心思的。
除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清冷从她身边走过,漆黑的眼中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除了一句例行公事的“郭姑娘好。”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就衬的那一分不在意分外刺眼。
连生父都不喜的人,那样的傲慢,那样的……惹人生厌。
郭氏忍不住揪紧了衣角,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她从小小的窗口窥视到了那张秀气却稚嫩的脸庞,缓缓地说:“你说他好,可是……为什么连他的亲生父亲都厌恶他很不得他从未出生过?”
郭氏的声音还是很有力,以至于外面的容辞以为她此刻气势如虹,可实际上她撑起身子靠在墙上的这一个动作已经用尽了力气,必须极力掩饰才能不在容辞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
“让我来告诉你……”
容辞忍不住侧着耳朵仔细听。
“他那个怪物根本不该出生……若是没有怀上他,孝成皇后就算发现妹妹和丈夫偷情,看在她肚子里的谢怀麒份上,说不定也会咽下这口气,可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等到那个最尴尬的时间来,直接让他的父母决裂,这样一个孩子……哈哈,活该!他有眼无珠!活该如此!”
容辞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脚下经不住往后推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个人坚实温热的胸膛,她惊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谢怀章站在容辞身后,眉眼低沉,眼睑垂下遮住了眼中所有的神光,让人无法窥知他内心的半分想法。
“陛下……”
谢怀章没说什么也没有发怒,只是握着容辞的手,拉着她径直出了这让人憋闷的一方空间。
“谁、是谁?”身后郭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谢怀章,是不是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不同于一开始为了引诱容辞的故作疯狂,她察觉到谢怀章的存在时才是真的激动了起来:“你还不如杀了我!我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容辞被拉着出去,听到郭氏的声音渐渐模糊:“殿下!你杀了我!杀了我吧……表哥……”
她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但是谢怀章却无动于衷,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半分停顿,容辞被拉着也只能朝前走。
谢怀章看不出是什么心情,直到了紫宸殿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容辞偷看了他好几眼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试探性的扯了扯他的袖子:“陛下……”
她本以为皇帝不会搭理自己的,谁知道他被这么一扯就停了下来,深不见底的墨眸带着淡淡的目光投注在容辞身上。
容辞被看到有些忐忑,捏了捏手指才道:“您生气了?”
谢怀章不动声色:“朕为何要生气?”
容辞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谢怀章看了她好半天,这才沉声道:“明知道是有人故意引你去见她,为何不及时停下?”
容辞愣住了——他竟是为这个不悦么?在被表妹和发妻用恶毒的词句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担心自己吗?
容辞觉得又感动又愧疚,拉着他袖子袖子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我、是我太莽撞了……您别生气了。”
谢怀章摇了摇头,带着她并肩坐在罗汉床上:“我没有生气,只是现在宫里还不干净……也是我大意了,怪不得你。”
他心里盘算着清理宫廷的事拖不得了,不然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敢截下容辞,未免也太大胆了。
他看容辞还是一副忐忑愧疚的样子,便有意岔开话题:“前几日的及笄礼顺利么?”
容辞乖乖答道:“很顺利,只是去的人太多了,其实我都不认识,但人家好想都跟我很熟似的。”
她之前以为自己的生辰也就是和母亲妹妹一起吃个寿面庆祝一下就是了,谁知道圣旨一下,靖远伯府门庭若市,自己的生日比之前大姐姐在家的时候还要盛大,让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辞其实还有些迷茫——这就是要做皇后了么?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什么也不懂,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怎么就……
谢怀章淡淡一笑:“不过是平常事罢了,颜颜……”
见容辞的神情有了停顿,谢怀章便道:“我是听你母亲这样叫你,怎么每次我叫的时候你都不自在呢?不喜欢?”
“喜欢的。”容辞道:“只是除了我娘之外,只有我爹会这样叫我,想起他便有许多感慨罢了。”
谢怀章心里咯噔一声,他比容辞要大上十来岁,这时听到她把自己和父亲联系在一起,不由得格外在意,也再不肯用那个能让她联想到长辈的称呼了,便道:“‘阿颜’好不好?”
容辞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有什么声音在耳边一晃而过,她只听到只字片语,不由得喃喃道:“哥……哥哥?”
谢怀章嘴角向上弯了弯:“好孩子……你就这么叫吧。”
容辞这才回过神来,刚要解释,就被谢怀章在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这样好不好?”
谢怀章常去见她,两人这段时间其实已经亲近了不少,但是这样直接的身体接触还是不多,容辞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又贪恋这样的亲呢,她情窦初开就跟眼前的人在一起,还没来的及经历别的,因此在这上面远比别人坦率,此时便礼尚往来,也对着天子的脸颊亲了一下,点头道:“好。”
谢怀章禁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你的生辰贺礼可看得上眼,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容辞笑的眼睛弯弯:“没什么……”说着眼珠微微颤了一下,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要……抱一抱可以吗?”
谢怀章被这样的撒娇弄的毫无办法,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容辞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前。
过了好久,谢怀章轻声道:“阿颜,你之前说过,就算没有孩子也无妨的事是作数的吗?”
容辞张开眼:“我又不喜欢小孩子,他们闹的很,一陪着孩子玩我就吵得脑仁疼,你陪着我,我不要小孩子。”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谢怀章明知容辞这时候的想法以后肯定会变,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半晌,他带着容辞来到桌案前:“你瞧瞧这几个日子喜欢哪个?”
容辞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闭着眼睛胡乱指了一个:“这个好了。”
耳边一声轻笑:“原来阿颜和我一样等不得……”
容辞睁开眼,见到自己的手指正正好只在了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天。
六月十六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