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感动,回到了申家。天上终于掉馅饼了,状元竟然都有白捡的。虽说此时他的生父已经去世,但申家的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地把他迎进了家门。从此,他的名字叫做申时行。曲折的身世,幸福的童年。从他的养父身上,申时行获取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经验,并由此奠定了他性格的主要特点:做人,要厚道。
当厚道的申时行进入朝廷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很不厚道。在明代,只要进了翰林院,只要不犯什么严重的政治错误,几年之后,运气好的就能分配到中央各部熬资格。有才的入阁当大学士,没才的也能混个侍郎、郎中,就算点儿背,派到了地方,官也升得极快,十几年下来,做个地方大员也不难。
有鉴于此,每年的庶吉士都是各派政治势力极力拉拢的对象。申时行的同学里,但凡机灵点儿的,都已经找到了后台,为锦绣前程作好准备。
申时行是状元,找他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可这位老兄却是岿然不动,谁拉都不去,每天埋头读书,毫不顾及将来的仕途。同学们一致公认,申时行同志很老实,而从某个角度讲,所谓老实,就是傻。
历史的发展证明,老实人终究不吃亏。
要知道,那几年朝廷是不好混的,先是徐阶斗严嵩,过几年,高拱上来斗徐阶,然后张居正又出来斗高拱,总而言之是一塌糊涂。今天是七品言官,明天升五品郎中,后天没准儿就回家种田去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台洗牌是家常便饭,世事无常,跟着谁都不靠谱,所以谁也不跟的申时行笑到了最后。当他的同学纷纷投身朝廷拼杀的时候,他却始终待在翰林院,先当修撰,再当左庶子,中间除了读书写文件外,还主持过几次讲学(经筵),教过一个学生,叫做朱翊钧,又称万历。
俗语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晃十年过去,经过无数清洗,到万历元年(1573),嘉靖四十一年(1562)的这拨人,冲在前面的,基本上都废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站到了申时行的面前,对他说,跟着我走。这一次,申时行不再沉默,他同意了。
因为这个人是张居正。
申时行很老实,但不傻,这十年里,他一直在观察,观察最强大的势力、最稳当的后台。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此后,他跟随张居正,一路高歌猛进,几年内就升到了副部级礼部右侍郎。万历五年(1577),他又当上了吏部侍郎。一年后,他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万历六年(1578),张居正的爹死了。虽说他已经获准夺情,但也得回家埋老爹,为保证大权在握,他推举年仅四十三岁的申时行进入内阁,任东阁大学士。
历经十几年的苦熬,申时行终于进入了大明帝国的最高决策层。但是当他进入内阁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只起一个作用——凑数。因为内阁的首辅是张居正,这位仁兄不但能力强,脾气也大,平时飞扬跋扈,是不折不扣的猛人。一般说来,在猛人的身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敌人,要么当仆人。申时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很明白,像张居正这种狠角色,只喜欢一种人——听话的人。申时行够意思,张居正也不含糊,三年之内,就把他提为吏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从一品)。但在此时的内阁里,申时行还只是个小字辈,张居正且不说,他前头还有张四维、马自强、吕调阳,一个个排过去,才能轮到他。距离那个最高的位置,依然是遥不可及。
申时行倒也无所谓,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再等十年。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用等十年,一年都不用。
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死了。树倒猢狲散,隐忍多年的张四维接班,开始反攻倒算,重新洗牌。局势对申时行很不利,因为地球人都知道他是张居正的亲信。在这关键时刻,申时行第一次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混功”。作为内阁大学士,大家弹劾张居正,他不说话;皇帝下诏剥夺张居正的职务,他不说话;抄张居正的家,他也不说话。但不说话不等于不管。
申时行是讲义气的,抄家抄出人命后,他立即上疏,制止情况进一步恶化,还分了一套房子、十顷地,用来供养张居正的家属。
此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四处找人做工作,最终避免了张先生被人从坟里刨出来示众。
张四维明知申时行不地道,偏偏拿他没办法,因为此人办事一向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任何把柄都抓不到。
但既然已接任首辅,收拾个把人应该也不太难,在张四维看来,他有很多时间。然而事与愿违,张首辅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得到了一个消息——他的父亲死了。死了爹,就得丁忧回家,张四维不愿意。当然,不走倒也可以,夺情就行,但五年前张居正夺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远不如张居正,且不想被人骂死,张四维毅然决定,回家蹲守。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此时,老资格的吕调阳和马自强都走了,申时行奉命代理首辅,等张四维回来。一晃两年半过去了,眼看张先生就要功德圆满,胜利出关,却突然病倒了,病了还不算,两个月后,竟然病死了。上级都死光了,进入官场二十三年后,厚道的老好人申时行,终于超越了他的所有同学,走上了首辅的高位。一个新的时代,将在他的手中开始。
取胜之道
就工作能力而言,申时行是十分卓越的,虽说比张居正还差那么一截,但在他的时代,却是最为杰出的牛人。
因为要当牛人,其实不难,只要比你牛的人死光了,你就是最牛的牛人。就好比你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鲁迅见过面,给胡适鞠过躬,哪怕就是个半吊子,啥都不精,只要等有学问、知道你底细的那拨人都死绝了,也能弄顶国学大师的帽子戴戴。
更何况申时行所面对的局面,比张居正时要好得多,首先他是皇帝的老师,万历也十分欣赏这位新首辅;其次,他很会做人,平时人缘也好,许多大臣都拥戴他,加上此时他位极人臣,当上了大领导,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过,只是似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