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镇外的这条河曾经结果了不少条人命。
最近的是一个儿子死在我们镇上的老寡妇。老寡妇是山里人,她儿子年轻的时候向往山外的繁华,于是到我们镇上来打工背煤渣,背了没两年,因为蓄意谋杀被抓,判了死刑,被枪毙的时候刚满二十五岁。
十三年后,镇上派出所一个英明神武的警察抓了个抢劫犯,因为抢劫犯竟然抢到了这个警察正在追求的姑娘身上,让神武的警察格外不能容忍。案子办得又干净又利落,不仅落实了抢劫犯的抢劫罪名,还顺便查出来他十三年前犯过一条人命。至此,在花样年华被枪毙的老寡妇的儿子终于沉冤得雪。
老寡妇听闻这个激动人心的喜讯,连夜从外地赶过来,去他儿子的坟上放了挂鞭炮上了炷香。市里还专门来记者采访了老寡妇,并给老寡妇买了面锦旗,让她给破案的警察送去,第二天,以《党的好儿子张××勇擒劫匪 七旬老太敬献锦旗》为题在日报上发了个头条。
看着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小镇的名字出现在市里的日报上,镇民们都很高兴。而正当大家端着这份报纸读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当天下午,七旬老太跳河了。尽管亲眼目睹的群众立刻跟着跳下去抢救,老太依然自杀成功。
我在河边烧纸钱的这个下午,透过污浊的河水,仿佛看见了水中的老太。
而那时抬头天空正蓝,低头死水微澜,方圆十里不见人烟,正好很有跳河自杀的氛围。我想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跳进这条河还有前辈们跟我做个伴,运气好的话漂流到远方,也帮家里省了一副棺材钱,于是有点跃跃欲试。正当我准备一闭眼跳下去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个声音说:“姑娘,你肚子饿不饿?肚子饿着就别来跳水了,不然死了也一直饿,一直饿着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我一惊,觉得肚子确实有点饿。
很多年后,我想,如果那时候没那个声音劝阻我,我就一定跳下去了。
即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武装了自己,并且考研的时候政治考了91的高分,至今我仍坚信那个声音属于当年跳河的老寡妇。老寡妇之所以要救我,是因为我妈自己掏腰包帮她买了副棺材下葬,没让她千里迢迢曝尸荒野。可见,人在做天在看。
但我下定了决心要自杀,并且认为只有自杀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回家吃了一顿饱饭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在外婆持续不间断的咳嗽声中,我拿出了中午买的明晃晃的刀片。
我找了半天腕动脉,刚刚成功找到,刀片才滑下去一点,不满三岁的颜朗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他一看到我手中的凶器和已经开始滴血的手腕,立刻哇哇大哭。外婆在里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问:“朗朗哭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他尿裤子了。”
外婆没再说话,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抱着颜朗亲了一口说:“乖儿子,你先出去玩一会儿。”
颜朗没有动。
我高中两年因为学习和早恋忙得不可开交,和颜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没有察觉他已成长得如此聪慧。
他带着哭腔悄悄问:“妈妈,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说:“没有,我就是这两天上火,放点血。”
他说:“骗人。电视里有演这个,你快要死了。”
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说:“如果妈妈真的要死了呢?”
他立刻说:“你不要朗朗了吗?”
我说:“你看,外婆坐牢了,太婆又得了这么重的病,妈妈上不了大学,也没有别的本事,要不起你了。”
他说:“我每天吃饭就只吃一点点。”
我说:“你只吃一点点也没用啊,太婆要吃饭,妈妈也要吃饭,总有一天会把饭全部吃完的。”
他说:“那我就一点点都不吃,全给太婆吃,全给妈妈吃。”
我说:“傻儿子,不吃饭你会饿死的。”
他被我劝服,想不出更有力的说法来反驳,只好转移话题,泪水包在眼眶里,着急地说:“可妈妈死了朗朗怎么办啊?”
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说:“妈妈觉得难受,撑不住了。妈妈死了以后,就会有阿姨来把你领到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天天都有饭吃,还有好玩的玩具可以玩。”
他撞进我怀里说:“妈妈,那你把朗朗也带走吧。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孤儿院,外婆以前就常说,朗朗不听话就把朗朗送到孤儿院。孤儿院的小朋友最会欺负人,妈妈不在的话,朗朗一定会被欺负死的。”说完,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对于那个夜晚的最后记忆,是外婆艰难地靠在门框上,深深凹陷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我和颜朗紧紧抱着,哭得不可开交,窗外飘进桂花香,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十八岁那个夏日气息浓郁的暑假,我总是能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即使此后我再也没有尝试过自杀。
生活就像是一趟长跑,只要能坚挺地跑过那个最痛苦的临界点,不需要下载任何数据包,人的体能就可以自动升级。自杀之后,我的体能虽然没有升级,但命运确实升了点级,不再像之前那样倒霉了。
这具体表现在八月底,我居然收到了来自F大的录取通知书。
F大是一所扎根在祖国边疆的三流大学,因为太过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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