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泉艺见没有学生再去交稿,拿起那一叠纸稿,拿起一张,瞧了两眼,摇摇头,放一边,再拿一张,瞧了两眼,摇摇头,放一边,再拿一张……
一连七八张,他的目光才在一张纸上停顿一下,喝了口茶,开口赞道:“王谨淑这句不错,「无需花香招蜂蝶,我自心高向碧霄」,有点君子的味道。”
王谨淑得了夸奖,笑颜如花,不忘回头看了眼林依然,略有得色。
韩永泰见点名了王谨淑,有些期待地伸了伸脖子,因为他记得自己的诗就在王谨淑下面,既然看了王谨淑的,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了。
在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傅泉艺把王谨淑的诗放回「已阅」那一叠,拿起又一张纸稿,虽然隔得远,但凭借着三分本能七分猜测,韩永泰还是认定了这张就是自己的。
傅泉艺瞧了两眼,摇摇头,放一边。
老头这套动作做了多年,极其熟练,动作不大,哪怕教室里安静,韩永泰这个位置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但随着那张纸杯无声地放入「已阅栏」,他还是觉得听到了咔嚓一声。
那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像是回放一样,傅泉艺拿起一张,瞧了两眼,摇摇头,放一边,再拿一张,瞧了两眼,摇摇头,放一边,再拿一张……
又过了两分钟,他的动作才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又找到了一首好诗。
张扬因为期待自己的名字,也在认真地观察着老头的动作,见状心里一动,看这找到了好诗的模样,应该是自己了。
却听老头缓缓念道:“林依然……”
林依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此前不乏有同学写不出来像她这样交稿的,傅泉艺从没有点过名字,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居然要点名批评自己。
傅泉艺点了林依然的名字,却没有立即说下去,又认真地看了将近一分钟。
其他人不知究竟,但按以往的经验推测,傅泉艺明显是看到了写得很好的诗,许多人便纷纷往林依然看过来。
王谨淑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回头看了眼林依然,表情显得有些郁闷和挫败。
老头顿了好一会儿,才续道:“这次有点发挥失常啊。”
底下一大群学生心里吐槽:失常你还看这么久?
张扬倒是猜到了,老头不是在看诗,而是在看字。
林依然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看不出什么骄矜的表情,反倒又抬头望了一眼讲台,像是……有些期待接下来。
张扬同样期待。
傅泉艺把林依然的纸张拿起,也放到已阅那一叠去,但放下去的动作做了一半,却慢慢地停了下来,半天都没有放下去,一直就在那叠已阅之上悬着。
深知他往日风格的学生们通过时间,已经大抵判断了出来,今天讲评的优秀作品多半已经出现了。
好一会儿,老头才“啧”了一声,阅卷以来第一次抬起头,看向坐在林依然身旁的张扬。
张扬肃容端坐,标准的乖学生坐姿。
傅泉艺又低下头,沉默地看了一好一会儿,终于又道:“张扬……”
张扬住院那么久,第一天回来上课,先是被没收手机,后来又与韩永泰发生冲突,这会儿听傅泉艺提起他的名字,许多人下意识地就精神一振。
傅泉艺却没提诗,而是道:“没想到你这段时间住院,字居然有这么大的进步……你临的是谁的碑帖?”
张扬刚要站起来,老头一眼瞧见,忙摆摆手,“坐着坐着,不用起来。”
张扬想了一下,才答道:“以前临过王羲之《黄庭经》、钟繇《宣示表》和王献之《十三行》,后来……呃,就这段时间住院,没有桌子,写起来不方便,就自己随便写了。”
书法公认欧、颜、柳、赵四大家,文徵明的书法成就虽不能与这四位相比,却是自成一家,老头似乎是懂行的,张扬这点火候都能看出区别,张扬不敢乱讲,只好瞎编,讲的是文徵明的师法。
他自觉这样回答没有什么毛病,却不知道班上许多人,尤其是几个书法爱好者与佼佼者,听到他最后几句话差点没吐血。
没有桌子,写起来不方便,随便写……然后不到一个月,就让傅泉艺这么夸?
人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