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丘松兴匆匆地出现在铜球十丈之外的位置。
这里挖了一个专门的大沟,土沟两边用木头进行了加固。
邱松从沟里冒出头来,大呼一声:“点火……”
一声号令。
随即……引信被点燃。
丘松从沟里冒出头,掐着指头计算着时间,随他一起的数十个士兵,也一个个探着头。
终于……丘松又大呼一声:“躲。”
一个个人,飞快地将脑袋藏进了沟里。
轰隆……
一声巨响。
即便是百丈之远,朱瞻基也只觉得五脏六腑,随着这轰鸣,都随之跳动起来。
他早已捂着了耳朵,可那轰鸣,依旧让他心颤。
他抬头,看到远处的上空,升腾起了一团火焰。
巨大的火焰之后,便是飞沙走石。
那一堵高墙,瞬间倒塌,好像一下子,削掉了一大边。
穿着甲胄的木人,瞬间好像被撕裂了一般,消失在滚滚的火光之中。
那五丈内的战车,也瞬间毁于一旦。
只有十丈之外的战车,还保留着战车的框架,却也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甚至直接被掀翻。
看着这样的场景,朱瞻基瞠目结舌。
丘松又被埋了。
数百清的尘土,纷纷落入壕沟里。
壕沟里被碎石和尘土灌了个半满。
何况他们本是蜷缩在壕沟之中。
所以……直到这尘土之中,伸出一个脑袋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此时突然咧嘴,露出了醒目的白牙。
“把人都挖出来。”
他大呼一声,自己却已跳出了壕沟,奔着前头浓烟滚滚的方向跑去。
这个时候,是了解这铜罐头威力的最佳时机。
他感受到了空气中翻滚的热浪,看着那窜天的火苗,还有依旧浮在半空燃烧的碎屑和砂石,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
不远处……
一队人马猛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七倒八歪。
坐下的马嘶鸣着,显然受了惊,好在朱棣骑术精湛,竟是生生将马安抚下来,可即便如此,坐在马上的朱棣,还是忍不住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却见随来的护卫们,都很是狼狈。
而追随而来的侍讲学士陈言,此人本就马术一塌糊涂,此时硬生生地被马摔了下来,脑袋先着了地,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于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仰在地上,口里不间断地发出着:“哎哟,哎哟……哎哟哟……”的声音。
亦失哈忙上前去查探,将陈言搀扶起来。
经历了刺驾,朱棣的护卫增加了许多,且大多都是精选出来的卫队,所以倒也没有太多的狼狈,只是这更令护卫们警惕,迅速地打马散开,以防不测。
在亦失哈的帮助下,陈言双腿颤颤地起来,随即上前道:“陛下……臣……臣……觉得自己的骨头断了……”
朱棣只看了他一眼,却是没理他,而是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低矮的哨塔上,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陈言顺着朱棣的目光看过去,骤然大惊:“陛下,陛下,那是皇孙吗?”
朱棣没有回答。
陈言哭了:“陛下啊,你看看,你看看吧,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皇孙不读书,竟……在这样的地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谁这样的大胆,置皇孙于这样危险的境地!这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才好。”
陈言痛哭流涕地接着道:“皇孙正处垂髫之年,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可如今,却是无心学业,每日以此为乐,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陛下就算不看重皇孙,难道连江山社稷也不在乎了吗?“
”陛下,这件事……决不能罢休啊。皇孙身边出了奸人,若是不严加惩治,陛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江山社稷。”
说着,他嚎哭着跪倒在地,呜咽着继续道:“大明……大明……吾大明若如此下去,如何千秋万载……呜呼……”
亦失哈还算好心,省得这家伙继续说下去,多半要说到隋炀帝之类不吉利的话了,于是用脚轻轻地拨了一下他,好教他适可而止。
可谁想,陈言一点都不在乎,继续一脸激动地道:“臣与奸人,不共戴天,陛下,难道是要我大明出现隋炀、商纣这样的人吗?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也……”
亦失哈:“……”
同行是冤家。
陈言还指着自己这皇孙的恩师,将来将皇孙培养好了,从此惠及子孙呢。
可很明显,皇孙无心进学,对他也不甚恭敬,这令他很担忧。
侍讲学士,而且还是詹事府的侍讲学士,清贵无比,意味着将来有极大的前程,虽然手上没有权柄。
可做官,毕竟看的是以后。
可若是以后都没有了,这侍讲学士,不是白干了吗?
他怒不可遏,将心中的怒气都发作了出来。
你看,这皇孙现在废了,这可怪不得我,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张安世那个狗贼去。
朱棣皱眉,当下打马上前。
到了哨塔之下,朱棣黑着脸不做声。
跟随在朱棣身后的亦失哈,忙是提醒道:“皇孙殿下,安南侯……”
他这一呼喝。
张安世一见,顿时吓得脸色发青,连忙将朱瞻基抱下哨塔来。
到了朱棣的马匹跟前,朱瞻基咧嘴道:“皇爷爷,皇爷爷……”
朱棣利落地下了马,手里提着鞭子,气冲冲地上前,他怒视着朱瞻基,随即举起了鞭子。
鞭子在半空中虚晃了一下,作势要打。
朱瞻基立即双手搭在眼睛上:“呜呜呜……呜呜……”
朱棣:“……”
张安世只能耷拉着脑袋,其实他也想抹眼泪。不过显然已过了这个年纪,只怕这个方法,不甚起效。
朱棣便怒气冲冲地道:“好啦,别哭了。”
朱瞻基道:“皇爷爷这样,我心里害怕……”
继续擦拭眼泪。
朱棣只好道:“你他娘的为何每日不读书?你这个年纪,难道就开始游手好闲了吗?”
说着,他瞥一眼张安世道:“你是他的亲舅舅,见他无心学业,你也不管?他娘的,朱瞻基不懂事,你也不晓事?”
朱棣虽是粗人,却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该以读书为重的。
虽说未必读书要中进士,可至少……也该能够做到熟读经史,能有识文断字。
朱瞻基连忙道:“皇爷爷,我在读书。”
朱棣回头看一眼陈言:“你说你在读书,可是陈卿家却说你荒废学业。”
陈言便上前道:“陛下,臣不敢欺君罔上,尤其是这些日子,皇孙确实是倦怠了不少,该读该记的东西,一点也不肯用心去记,尤其是《资治通鉴》和《大学》。陛下……臣对此,甚为担忧。”
他又勉强地换了笑容,和蔼地朝朱瞻基道:“皇孙啊,虽然臣知道你在此玩乐不亦乐乎,却殊不知,那些纵容你在此玩乐之人,是在害你终身啊。臣可能平日里对皇孙您有些严厉,可皇孙该知道,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也,现在可能您不能明白臣的苦心,可将来长大了便能明白。”
朱瞻基哭哭啼啼地道:“皇爷爷,他在胡说。”
朱棣皱眉道:“好了,你和博士吵什么!说来说去,还是你的父亲平日里对你缺乏管教,你不许再哭了,再哭,朕便将你父亲的腿打折了。”
朱瞻基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哆嗦。
张安世心道好险,还好不是打折舅舅的腿。
见朱瞻基吓得大气不敢出。
朱棣觉得自己的严厉管教起了效果,便道:“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朱瞻基道:“知道。”
朱棣眯着眼:“说!”
朱瞻基道:“再也不和这陈师傅读书了,孙臣要和舅舅在一起。”
陈言:“……”
朱棣勃然大怒,本来这个时候,哪怕朱瞻基就坡下驴,哪怕下一步台阶,朱棣也会将他抱起来,安慰几句,然后决定原谅他。
可哪里想到,朱瞻基竟是逆反到了这个地步。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朱棣喝道:“你还道皇爷爷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你以为皇爷爷还收拾不了你?你从前那样的乖巧,怎的现在这样顽劣?”
他气咻咻的,脸色涨红,眼珠子瞪起来。
可朱瞻基却与他直视,凛然无惧。
这令朱棣顿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损耗,于是咆哮道:“来人,来人……去将朱高炽那个逆子给朕绑来,立即给朕绑来,朕今日就让朱瞻基好好看看……看看朕是不是言出法随,朕不打死他爹,他不晓得朕的厉害。”
亦失哈和护卫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可哪里敢从命。
朱棣见状,更是大怒:“都聋了吗?去,赶紧给朕去,你们还敢抗旨不尊了?”
朱瞻基吓得小脸涨红,连忙去看张安世:“阿舅,阿舅……”
张安世:“……”
朱瞻基可怜巴巴地又叫道:“阿舅……”
张安世悄悄拨开朱瞻基扯着自己袖子的小手。
朱棣一瞪朱瞻基:“原来你是从你阿舅身上得来的胆子!好,好的很……”
张安世身子猛地一抖,立即道:“陛下息怒,臣……臣不相干的,不相干的,臣只是……觉得……觉得……”
朱棣却怒道:“朱瞻基,你再给朕说一遍,你还敢不敢如此?”
朱瞻基道:“我喜欢这儿,皇爷爷就算杀了阿舅,我也喜欢。呜呜呜……”
张安世这时候,很无奈地咧嘴乐了:“陛下,算了,他还是孩子。何况……何况他在这儿,也长了许多的本事,他在栖霞,也读了不少的书……”
朱棣还未说话,陈言却急了,他冷不丁地道:“陛下,安南侯所言,甚是无理,好好的詹事府里不读书,怎会来此读书?到现在竟还狡辩,为皇孙不倦怠找借口,将来……怎么得了?”
朱瞻基怒道;“我学了,我学了。”
他咬牙切齿,显然是气急了:“资治通鉴和大学,我都温习了几遍……我只是不爱和你学。”
陈言的脸阴沉下去,随即又摆出慈和的眼神看着朱瞻基。
在他看来,皇孙只是被奸人所误,迟早会明白他的苦心,他越挽救皇孙,将来皇孙就越会牢记今日他的大恩大德。
“陛下……”
他刚开口。
朱棣沉着脸,道:“你学了什么?”
“都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