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将她再次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着她的额。
甄朱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从前我不愿意生孩子,我知道你为此在你妈那里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我感谢你对我的包容,但是向星北,我真的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这次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姓章的大姐,虽然她一句也没说自己爱她的丈夫,但我知道,她那种爱,才是真的爱。可是我没有她伟大,更做不到能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爱到甘愿为对方承担起一切。你妈曾说过,我是个自私的人,只顾自己,全不为他人考虑。从前我并不承认,但现在我知道了,她看我看的一点也没错,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一遇到坎,更多还是为自己考虑……”
向星北紧紧地抱着她,用他滚烫的唇,不住地亲吻她凉凉的面颊,“朱朱,不要这么说,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好……”
甄朱推开了他。
“你需要的,是个爱你爱到愿意包容一切的妻子。我需要的,是个能把我放在第一位,在我需要时时刻陪伴我的丈夫。你我都不是对方的合适对象。很不幸,我用了十年时间才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也幸好今天终于可以结束了。我刚才也说了,我的身边已经出现了真正适合我的人。”
“向星北,如果你真的爱过我,也希望我余生能过的好的话,请你放了我,不要再妨碍我开始新的生活。”
她凝视着他,慢慢地说道。
向星北沉默着,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她那张平静如雪的脸庞,身影僵硬。
许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只背壳长着美丽花纹的夜虫被灯光吸引,从开着的窗户里贸贸然地飞了进来,绕着顶灯盘旋了几圈,一头撞了上去,“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它仰面朝天,身子在地上不住地打着圈,脚爪徒劳地抓握空气,翅膀震动,发出连绵不绝的嗡嗡响声。
……
第二天清早,向星北将甄朱送至港口。
他一路稳稳地开着车,一句话也没说。
“向星北,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上船。”
他下车,转到车后帮她拿那只箱子的时候,她说道。
向星北仿佛没有听到,啪的一声关了车门:“走吧,我送你上去。”
他说完,转身朝前大步而去。
她没再坚持,随他默默上了驳船,最后终于登上那条她昨天刚下来的船时,看到老李正站在甲板上,仿佛在等着他们,一看到向星北,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和他握手,随即看了眼他身后的甄朱,掩饰不住神色里的诧异:“昨天才到的,怎么才过一夜,今天就要回去了?”
向星北说:“昨晚她那边忽然有事,只能回去了。她不会坐船,回程也要麻烦你了,劳烦代我多多关照些。”
老李信以为真,露出惋惜之色:“太不巧了,真是可惜,这么辛苦才来一趟!”随即又安慰,“能见上面就好!见面了也是一样!放心吧,小甄交给我了!回程中间只停靠一个接驳点,会比来时快的多!你安心就是。”
向星北笑着向他道谢。
“没事!”老李低头,看了眼腕表,“离开船还有五分钟,那你们夫妻抓紧时间再告个别,我避让,免得做你们的电灯泡!”
老李自以为幽默地和向星北开了个玩笑,自己哈哈笑着,转身先走了。
向星北转向甄朱,双目落到了她的脸上。
海平面上还没有日出,远处天际抹着一层淡淡的灰蓝。海风很大,迎面吹来,吹的她眼睛异常酸涩,他的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血丝。
她昨夜睡睡醒醒,知道他也就在车里过了一夜。
此刻,两人就这样相对立在甲板上,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开船前的这五分钟,慢的仿佛一个世纪,却又快的如同就在一个眨眼之间,甄朱望着对面那张熟悉的男人的面庞,神思渐渐恍惚之时,耳畔忽然传来鸣笛之声。
船要开了。
他仿佛突然惊觉,回过了神,朝她迈了一步,停在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右手。
甄朱心里微微发涩,亦慢慢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张开手掌,握住了她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了一握,随即松开。
“祝你和程斯远幸福。”
他说完,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迈步,从她身畔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起先迈的很慢,渐渐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老李叫了他一声,跑了上去,和他最后道别。
他略微仓促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和老李再次握手道别时,甄朱看的分明,他的脸上已经带着他一贯的那种从容的笑意了。
……
舰体慢慢地驶离港口,岸上那个身影渐渐缩小,越来越小。
甄朱转过了身,迎着海风,眼眶里涌出了一阵热意。
年轻时相遇,她对他一见钟情,追求他,结婚,十年后的今天,她带着一张结束婚姻的白纸黑字的纸,在他祝福自己的握手中,离开了。
这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如同船尾那束在碧海中翻涌着泡沫的的巨大白浪,在她身后就这么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悔吗?
并不。
只是这一刻,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