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七七八八弄到头七那天,天气挺好,阳光照得庄里一片金光灿烂,喜儿便兴致勃勃用小车推着我出门,说要带我去凑凑热闹,看些好玩的。
其实那时我的腿差不多已经走得比较利索了,但不想让他们看出来这点,所以我始终都还没有丢弃手里那两根拐杖。因此既然能由人推着出门逛,何乐而不为。
谁知她就把我推到了春燕的家门口。
她家门口果然热闹得很,无论是做主人的还是坐下人的,许许多多人都集中在那儿,说说笑笑,或者烧香的烧香,化纸钱的化纸钱,几乎跟过节似的,
正因为门口过于热闹,所以显得里头那间小小的,又不怎么透光的灵堂,看起来就格外的有些阴暗。
暗幽幽的光线里一口朱漆棺材停在中央,柳木的,虽说是叫薄棺,但因是庄主掏的钱,所以用料其实还挺厚,上面挂着快大红缎面被子,绣着金色寿桃和桃花,这么明艳的颜色,跟屋里的暗对比下来,让人远看着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此喜儿说要推我走近些看那些人摆七,我拒绝了。
喜儿虽不敢坚持,但还是有些遗憾地说了句:“姑娘,真真是为你好啊,你那天跟春燕离得那么近,都说她两只眼睛瞪得直直的好像在瞧你呢,所以在这股子热闹里冲冲是好的啊……”
小丫头的话让我大太阳底下生生打了个寒颤。
习惯性摸了摸手腕,没摸到锁麒麟,好在怀里始终拽着狐狸的纸符,我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确认它始终都在,心稍微定了定。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那些人热热闹闹地在那间小屋周围跑进跑出,为夜里的烧七而忙碌着,过了会儿正想要叫喜儿推我到别处转转,冷不防一转头,我看到春燕家那间小屋的边上,一个用石灰粉划了圈,中间用春燕衣服摆出来的人形衣服堆中央,背对着我坐着个人。
一身丫鬟装扮,湿漉漉的,披头散发坐在那里,一边看着屋子方向,一边身子一摇一晃,嘴里低低在咕哝着什么。
就在我急忙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她的时候,她头猛一回,一下子朝我望了过来。
直把我吓的心脏砰砰一阵急跳,刚好这时院里一只大白鹅突然跑了进来,拍打着翅膀晃着肥硕的身体啪啦啦一下就想往那片衣服堆上跳,被边上走过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一边拍打着它的头,一边怒冲冲喝斥:“小畜生!赶那么远还能跑回来!作死啊!冲了煞怎么办!小畜生!”
大白鹅被提走时一路呱呱呱大叫。
巨大的分贝刚一响起,衣服堆上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不见了。
但仍可清晰见到她刚刚坐的地方有一滩水印子,但就在我拍拍喜儿想指给她看时,那水印就不见了,随后见有婆子捧着外壳涂得红艳艳的蛋朝我走来,一路指着那些蛋一路对我道:“姑娘,来吃来吃,吃了身体好得快。”
就在当天夜里,山庄里的人睡得格外早,我也在喜儿的伺候下早早上了床。
但想起白天所见,有些睡不着,但又不能点灯,只能在床上翻烧饼似的翻来覆去。
约莫翻了两三个小时,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困意,我朝被窝里钻了钻。
正想入睡,忽然隐隐听见喜儿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就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问完才想起,喜儿并没睡在我屋里。
那会是谁在跟我说话?这问题让我后背心一凉,刚刚培养出来的那一丁点睡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当口我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咕哝似的说话声。
我背朝着墙没敢翻身,但可以感觉到那说话的人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尽管屋子关着窗,床上也挂着帘子,但随着那说话声,明显能感觉得到一股股凉风透过帘子的空隙一点点吹进来,吹在我脖子上,把我汗湿的皮肤吹得一片冰冷。
“姑娘,我冤啊……”就在这时那,说话声一下子贴到了床帘上,尖细的声音锥子似的径直穿进了我的耳膜。
我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装睡中,只能硬忍着不动。
“姑娘我冤啊……”第二次说话声响起,我清楚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随着那话音扑鼻而来。“为什么要害我啊姑娘……都是你害的我啊姑娘……我冤啊!!!”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在我耳朵边尖叫而出的。
这刺耳的声音让我再也无法继续装睡下去,当即掀开被褥一下子跳起来,将紧握在手里的那张纸符对准了声音来的那个方向。
但刚对准我就知道坏事了。
那张纸符被我手心里的汗浸得湿透,又被我这么仓促一用力,完全成了一团烂纸。
烂了的纸符还能有用么?
事实告诉我没有用,因为床帐外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完全不为所动。
她一动不动在那儿站着,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房间因此弥漫着浓浓一股潮湿酸腐的气味。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要来找我。”于是咬了咬牙,我压低了声对她道。
她依旧一动不动在那儿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直至窗外嘭地响起一道爆竹声,她突然伸手在我床帐上拍了一把。
然后她慢慢倒退着朝窗口方向走去。
边走,边嘴里咕咕哝哝,恶狠狠的,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到窗口处,第二声爆竹响起,她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